瓦戛斯策骑在前、一马当先冲入烈火燃烧之地,狂风热浪扑面而来,一瞬间便将他掩藏在面罩之下的雪白须眉烤糊、烧尽,身下披着铁甲的战马也被热浪席卷毛发燃烧,发出痛苦的嘶鸣。
但瓦戛斯反而因为烈焰炙烤之痛苦升腾起一股久违的汹涌战意,越是艰苦的战场、越是强大的敌人,才越值得他这个先知的“门弟子”全力以赴、向死而生。
况且他之所以选择在火焰尚未熄灭之时发动冲锋,一则是抓住唐军火炮前移的空档,再则便是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唐军极大概率猜不到大食军队会穿越火海陡然出现在面前。
战争之胜负是由无数个选择与意外所构成,换言之,任何一个选择、任何一个意外,都有可能改变一场战争之胜负。
无数大食骑兵紧随其后,风卷残云一般冲入烈火之中。
瓦戛斯紧紧咬着牙,双腿死死夹住战马的腹部使其不会因为失控而乱窜,每一口呼吸都好似有烈焰浓烟钻入咽喉,刀子一般切割着喉管、肺叶,痛不欲生。
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
胯下战马也似乎明白他的心意,任凭鬃毛燃起火苗,拼尽全力向前狂奔。
陡然之间,人马由烈火之中跃出,所有炽热火焰都甩在身后,眼前豁然开阔,唐军的重甲步卒、弓弩手、排列整齐的火炮一一具现。
瓦戛斯怒目圆瞪,高高举起手中长剑,怒吼一声:“杀!”
在他身后,一个接一个的大食骑兵自烟火之中陡然跃出,浑身带着火焰烟尘犹如来自地狱的魔神,紧随在瓦戛斯身后冲向唐军阵地。
唐军显然并未料到大食军队居然穿越烈火奔袭而来,不可避免的有一刹那的慌乱。但这些兵卒鏖战大洋多年作战经验无比丰富,很快便镇定下来,眼看着敌军直奔火炮而来,火炮手毫不犹豫丢弃火炮转身就跑,向着身后的重甲步卒阵中躲去。
瓦戛斯看着一尊一尊排列整齐的火炮,知道就是这个东西可以发射威力绝伦的炮弹,只要能够将其摧毁便足以延误唐军攻伐大马士革之脚步,且火炮对于唐军无比重要,只要自己上前摧毁,便是攻唐军之必救。
遂一马当先冲上前去,挥剑斩向火炮的木质炮架、车轮。
身后大食骑兵纷纷效仿,一时间木屑横飞。
然而唐军对此视如不见,重甲步卒第一时间集结列阵将火炮手挡在身后……
火炮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炮管是有使用寿命的,达到一定射击数值之后便将报废。
真正重要的是经验丰富、技术熟练的火炮手,火炮可以从铸造局源源不断的铸造出来,所浪费的不过是金钱而已。但火炮手却需要日复一日的严格训练以及战场上积蓄起来的丰富经验。
人才从来都比金钱更重要。
等到火炮手安全向后撤离,这才排着整齐的队列一步一步前压,弓弩手、火枪兵迅速予以打击,一时间箭矢如林、弹丸如雨,向着敌军倾泻而去。
跟随瓦戛斯冲过火场的骑兵一半轻骑、一半重骑,箭矢、弹丸射在重骑身上“叮叮当当”、人马无恙,而轻骑则如同刺猬一般插满箭矢、浑身血洞,人马惨嚎着倒地。
瓦戛斯挥剑将两架炮车、车轮毁坏,见唐军攻势猛烈己方伤亡惨重,赶紧策骑挥舞着长剑:“杀过去!”
当先向着炮车后方的火枪兵、弓弩手杀过去,诸多重骑兵紧随其后。
这一波攻势之中大食轻骑几乎伤亡殆尽,自然失去了远距离射杀唐军的能力,重骑兵只能冲锋近战……
未等冲锋至唐军阵前,唐军火枪兵、弓弩手有条不紊向后撤退,重甲步卒上前,这些兵卒半蹲在地、手持长矛,将矛杆杵在地上、矛尖扬起,整根长矛与地面呈现三十度倾斜,矛尖斜斜指向天空。
下一刻,冲锋奔驰的大食重骑兵狠狠撞在这一片“矛林”之上。
重骑冲锋之时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这股冲击力是相对的,既能冲撞敌人,亦能反馈己身。虽然重骑兵人马俱甲,但马匹身上单薄的铁片却难以抵挡唐军钢制的三棱状长矛,巨大作用力之下,锋锐坚韧的矛尖轻易洞穿铁甲,将马匹身体刺穿。
然而这股冲击力未能完全释放,惯性之下马匹依旧向前,后果便是矛杆折断、余力撞在半蹲于地的唐军重甲步卒身上。
一时间战马嘶鸣、骑兵怒吼,唐军重甲步卒被撞得滚地葫芦一般歪倒一片,不少兵卒口吐鲜血、内脏受创。
但大食重骑的冲锋被遏止,失去冲击力的重骑被唐军团团围住,长矛、马槊猛刺骑兵,横刀则下斩马腿。
一时间大食重骑兵陷入重围、死伤惨重。
瓦戛斯虽然年迈,但此人天生神力,手中一柄大剑翻飞劈刺专找重甲步卒的关节防御薄弱之处,一时间纵横无敌、无人可制。
……
不远处,苏定方与杨胄并骑而立,眺望战局。
苏定方道:“此人定是泰西封城守将瓦戛斯,据说此人天生神力、悍勇非常,大食人之‘先知’曾赞誉他为‘雄狮’,乃是最为杰出弟子之一,想当年也正是此人攻陷波斯人把守的泰西封城,确实骁勇善战。”
杨胄有些不服气:“此人大概已经年逾花甲了吧?依然有这份武力确实了得,末将前去将他擒下!”
“不要总是将自己当做冲锋陷阵的猛将,一人之武勇再是了得,又能拼杀几人?更不要热血上头动辄‘斗将’,而是要学会统筹全局、运筹帷幄,统率一军之时如臂使指、进退有据。”
“喏!多谢大都督教诲。”
杨胄虽然也是宿将,但无论战功、资历都相差苏定方太远,此刻犹如学生一般聆听教诲。
苏定方点点头,吩咐左右:“送你们一桩战功,谨记此人勇力绝伦,当围而杀之。”
“喏!”
十几个亲兵兴奋不已,连甲胄都不穿,拎着长矛、横刀便冲了上去,瞬间便将正在冲杀劈斩的瓦戛斯团团围住。
重骑兵的优势在于防御力极强的同时还能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一旦陷入重围、无法冲击,便也是瓮中之鳖。
亲兵们用长矛捅刺瓦戛斯锁子甲的关节之处,瓦戛斯挥舞大剑左支右挡但还是破绽处处,没几下便被一杆长矛捅进右边手肘,痛的他大叫一声,下一刻又有一杆长矛从斜下角度从群甲下摆刺入,正中他的腰部,愈发疼的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横刀挥砍斩断马腿,战马嘶鸣着摔倒在地,但瓦戛斯已经被两杆长矛将整个人挑起架在空中,其余长矛则自下而上避开锁子甲防御强悍之处,或由裙甲下方、或由后背不断刺入。
堂堂大食帝国元帅,就这样被数杆长矛架在半空中不断捅刺,整个人挣扎、惨叫,没一会儿的功夫便鲜血奔流、一命呜呼。
将死掉的瓦戛斯摔在地上,有人上去摘掉他的面甲,挥刀将头颅斩下用长矛挑着高高举起。
“瓦戛斯已死,投降不杀!”
“瓦戛斯已死,投降不杀!”
呼喊声远远传去,余下不多的大食骑兵扭头看来,见到那一颗雪白须发的头颅,愣忡失神。
“先知”的门弟子,帝国的“雄狮”,当世无可匹敌之统率,居然就这样兵败身死,且被割下头颅?
然而片刻失神之后,大食骑兵的表现却令人颇为意外。
“为大帅报仇!”
“追随大帅,去往天国!”
“杀!”
他们非但不投降,反而重新集结起来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向着唐军阵地发起冲锋。
即便知道敌众我寡、生机渺茫,此去犹如飞蛾扑火、粉身碎骨,却依旧毫不迟疑。
有一种信念鼓舞着他们不顾一切向前冲锋。
明知必死,却向死而生。
苏定方看着那些大食骑兵高呼着口号冲入重甲步卒阵地,连一朵浪花都未溅起便被彻底淹没,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
“彼辈妖言蛊惑人心,使之愚昧不知人情乃至于甘心奉献、六亲不认,此文明之樊笼、人性之相悖也,倘若任其发展流传于世,不知几人幸免。”
“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怕死”更是人性之本质,然则若是能够规避此等天性,想一想便甚觉恐怖。
杨胄也深感不安,但当下不应该想这些:“都督在此安坐,待末将前去攻城拔寨!”
苏定方点点头:“且率具装铁骑与重甲步卒进入城内剿灭敌军残余,令轻骑分作两路、左右穿插至敌城后方,防止其趁乱逃脱。泰西封城乃是两河地区贸易繁华之处,倘若围困此城,必定缴获颇丰。”
在以前,打仗打得是士气、是国威。
但是自房俊横空出世,大唐的战争目的改弦更张,打仗更多打的是经济、是缴获、是赔偿。
很难说房俊的理论便更高一筹,但带来的后果是战争不仅不会成为国家负担,反而能够促使国库丰盈,如此便导致整个大唐军方都奉为圭臬。(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