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觉得，反过来说，这正是我们这个计谋的高明之处。”董正国笑了说道，“连我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谁又能怀疑到我们的身上。”
“这里有一个漏洞。”万海洋摇摇头，说道，“毕竟是你董科长请托程千帆捞人的……”
“不是问题。”李萃群缓缓摇头，“捞人的本身不是问题，重要的后续之事要做好首尾。”
“主任放心。”董正国说道，“内人娘家亲戚找到我，请我帮忙捞人，这件事已经坐实了。”
他对李萃群说道，“这人叫冯少飞，是冯蛮的族兄，事后我会安排他离开上海。”
“不妥当。”万海洋摇摇头，说道，“既然这人离开了上海，舒锦程又怎么会落在我们手里的？这经不起推敲。”
……
“万队长，这件事本身就是经不起推敲的，只要舒锦程落在我们的手里，随后舒锦程的身份暴露，日本人一旦得知，日本人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能猜到前因后果。”董正国说道。
说着，他看向李萃群，“主任，日本人到时候心里明摆着呢，不过是我们这边尽量做好，给他们一个体面的交代罢了。”
李萃群面色沉静，他知道董正国所言不错。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日本人不是傻子，终究会反应过来的。
正如董正国所说，后续的处理尽量做好，不过是维持一个体面罢了。
“其实一开始如果选择找一个和我们这边不相干的人来操作此事……”万海洋思忖说道。
“仓促之间，人选不好找。”李萃群摇摇头，“况且，我了解我那位学弟，随便找个人，请托到他那边，让他从宪兵队捞人，程千帆根本不会理会的。”
此计划，之所以能够诱使程千帆答应帮忙，董正国是请托之人，曹宇是中人，这很重要，毕竟是从宪兵队捞人，董正国和曹宇的七十六号身份，有助于取信程千帆，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情。
李萃群想了想，看着董正国说道，“你找的那个人，就留在上海吧。”
“是了，我们这边发现此人有问题，抢在这人带舒锦程离开上海之前，成功截住了舒锦程，随后更是安排吕晨锋认人，这才发现了舒锦程的真实身份。”万海洋眼中一亮，接过话说道，“妙极了，主任高谋。”
“我明白了。”董正国点点头，“主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心中叹了口气，主任的意思很明确，冯少飞必须死，死了的冯少飞，才能够使得这个计划形成较为完美的闭环。
……
“现在的问题是，程千帆那边也许会狮子大开口，我们应该出多少价码？”董正国问道。
李萃群看向万海洋。
“二十根小黄鱼。”万海洋想了想，说道，“不能再多了。”
他解释说道，“现在黄鱼越来越值钱的，胡队长抓了人，外面的捞人价是十根小黄鱼到十五根小黄鱼之间，日本人那边，自然要比我们这边高一些的。”
董正国眼神一眯，看了万海洋一眼。
万海洋这话看似没什么，实际是暗暗的告了胡四水的刁状了，这两人一直都走的很近，这是闹翻了？
“二十五根小黄鱼。”李萃群看向董正国，“这个价码合适，再多的话，我那位学弟反而会起疑心。”
“明白了。”董正国点点头。
“董科长且注意，不可以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万海洋提醒道，“一开始就答应二十五根小黄鱼，程千帆只会要的更多。”
“所言在理。”董正国点点头，“多谢万队长提醒。”
他对李萃群说道，“曹组长能言会道，交给他去谈，还是可以放心的。”
李萃群微微颔首，曹宇这个下属，除了有所谓的‘妨主’的传闻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是表现不错的。
……
春风得意楼。
程千帆与曹宇见了面。
“尝尝，这长鱼面不错的，不比淮阴的差。”程千帆热情招呼曹宇说道。
“程总知道我是送财来的，这才点的长鱼面的吧。”曹宇笑着说道，“长鱼面，长长久久，年年有余，好彩头。”
“发财嘛，谁不喜欢呢。”程千帆微笑道，“不过，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不是该程某人发财，犹未可知。”
“程总还在担心什么呢？”曹宇看了程千帆一眼，微微一笑，说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别演戏了。”程千帆清了清嗓子，说道，“说正事。”
“你决定接下这件事了？”曹宇问道。
“唔。”程千帆点点头，“我安排人打探了，冯蛮的娘家人，一个叫冯少飞的找到了董正国，请他帮忙捞人的，应该没有猫腻。”
“你打探清楚了就好。”曹宇点点头，“不过，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总之你多注意。”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程千帆微微一笑，“这件事本身，哪怕是有问题，最终打官司到日本人那边，我也可以甩得清的，放心。”
“你有把握就好。”曹宇点点头，说道。
……
“说说吧，那边开出什么价码了？”程千帆问道。
“董正国希望我能够以二十根小黄鱼的价码说服你。”曹宇说道，“不过，我了解过了，他的底价是二十五根小黄鱼。”
程千帆便轻轻摇头，“少了。”
“嗯？”曹宇看向程千帆。
“这可是从日本人的手里捞人。”程千帆说道，“而且是令一般人闻风丧胆的上海宪兵队。”
“少了！”他摇摇头，又说了一遍。
“客观的说，二十根小黄鱼也不少了，二十五根小黄鱼捞一个人，是远高于行情的。”曹宇说道。
“我打听了，舒锦程是已经被宪兵队列入处决名单的。”程千帆说道，“这可是从日本人的枪口下抢人。”
“你可以回去对董正国说，从宪兵队的处决名单中捞人，整个上海滩能办到的人屈指可数。”他看着曹宇，说道，“而程某人，则堪堪在列。”
“好。”曹宇点点头，说道，“话我可以带回去，不过，我希望能在三十根小黄鱼的价码上达成一致。”
看到程千帆要说话，曹宇赶紧说道，“程总欸，这件事你也要给我留点办事能力还行的表现吧，不然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五十根小黄鱼。”程千帆竖起一个巴掌。
“你这是真的没把七十六号情报处的科长放在眼里啊。”曹宇看了程千帆一眼，没好气说道，“而且，我这个中人，难道就不要面子的吗？”
“我只要三十五根小黄鱼。”程千帆微微一笑。
“好嘞。”曹宇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董正国办公室。
“六十根小黄鱼，他怎么不去抢？”董正国脸色一变，几乎要拍案而起。
“我也这么说的。”曹宇满眼都是苦色，说道。
“他程千帆怎么说？”董正国问道。
“程千帆说了，这种从日本人手里捞人的事情，本就是抢钱，而且是送上门被抢的。”曹宇说道。
“册那娘。”董正国气的骂了句，“他这是吃定老子了吗？”
“程千帆说了，他打听过了，舒锦程是上了日本宪兵队枪毙处决名单的。”曹宇说道，“他说上海滩也就只有他程千帆才能从宪兵队的处决名单中捞人，还说……”
“还说什么？”董正国气咻咻问道。
“还说，时间不等人，晚了就只能收尸了。”曹宇说道。
董正国面色阴沉不定。
“他还说……”曹宇说道。
“还说什么？”董正国问道。
“说这种事，他本就不愿沾染的。”曹宇说道，“咱们要是不愿意出那个价，正好他也省心了。”
“册那娘。”董正国又骂了句。
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我回去和你嫂子商量下，尽快答复你。”
“要快。”曹宇说道，“程千帆说最迟今天下午下班前回他口信。”
“知道了。”董正国不耐烦的摆摆手。
……
“什么？”万海洋几乎要跳起来，“他程千帆把我们七十六号当成什么了？当成肥羊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看着李萃群说道，“主任，不能答应。”
“嗯？”李萃群看了万海洋一眼。
“这个价码太高了，会坏了规矩的。”万海洋说道。
然后他就被李萃群狠狠地瞪了一眼。
“董科长，你怎么看？”李萃群看向董正国，“这是明显高于行情太多的价码。”
“都说‘小程总’会做生意，这次是见着了。”董正国叹口气说道，“我有点明白了，之前他不愿意接这档子事，一方面确实是不太愿意沾手和日本人有关系的事情，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董正国说道，“程千帆现在已经知道了舒锦程在宪兵队的处决名单上了，他是留出时间去打探情报，为开价做好情报工作。”
“我这个学弟啊，那点聪明劲都用在敛取钱财上了。”李萃群冷哼一声，摇摇头，说道。
“主任，那您的意思是？”董正国问道。
“五十根小黄鱼，只有这么多了，再多没有。”李萃群说道。
“会不会……”董正国担心说道。
“放心。”李萃群轻笑一声说道，“我了解他，他报价六十，就等着我们还价到五十呢。”
“明白了。”董正国点点头，他看着李萃群。
“别眼巴巴的看着了，这么大一笔钱，自然不会让你先垫付。”李萃群没好气说道。
“属下没什么钱的。”董正国苦笑一声说道。
“去吧，找总务处拿钱。”李萃群批了一张条子，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枚私章盖上，将批条递给了董正国。
“是。”董正国忙不迭接过。
……
“五十？”曹宇看着董正国，面露难色。
“不好谈？”董正国问道。
“不好谈。”曹宇点点头，“老哥你是没看到，那程千帆一旦谈及黄鱼，那眼睛都仿若在发光，根本就六亲不认了。”
“只有这些了。”董正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那亲戚带的钱都不够，这还是你嫂子拿出体己钱帮衬了，实在是没有更多了。”
他看着曹宇说道，“曹老弟，你和那程总是朋友，有你的面子在，帮帮忙。”
“唉。”曹宇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我尽力。”
“不是尽力，一定要谈成啊。”董正国忧心忡忡说道，“不然就像他说的，只能去收尸了。”
曹宇点了点头，却是并没有再说什么。
……
傍晚时分。
曹宇赶回极司菲尔路，向董正国反馈结果。
“成，成了。”曹宇擦拭了额头的汗水，说道。
“五十？”
“对，五十！”曹宇点点头，“幸不辱命！”
“太好了。”董正国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曹老弟，多谢了。”
“不过……”曹宇沉吟道。
“不过什么？”董正国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边说，今晚就要把五十根小黄鱼如数送到程府。”曹宇说道。
“这不合规矩吧。”董正国皱起眉头，“按照规矩，我这边至多先付三成定金。”
“我也这么说了。”曹宇一脸愤懑，点点头，说道。
“他怎么说？”董正国问道。
“程千帆说了，他的话就是规矩。”曹宇说道。
“我尼玛。”董正国骂道。
“不过，程千帆也说了。”曹宇说道，“即便是事情没有办成，也不比担心，他会退还二十根小黄鱼的……”
二十？
董正国几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了，然后他的心中是火冒三丈。
尽管这笔钱不是他的，是特工总部的公账出的，但是，他依然是被气到了。
……
“董老兄，这件事吧，我觉得……”曹宇看了董正国一眼，说道。
董正国示意曹宇有话不妨直说。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曹宇说道，“无论是狮子大开口，还是如此蛮横的规矩，实际上都是因为程千帆心里还是不太愿意接这档子事情的。”
“继续。”董正国说道。
“他确实是不愿意沾惹和日本人有关的事情，尤其是这种从宪兵队的枪口下救人的事情。”曹宇说道，“但是呢，面对重金相酬，程千帆又有些不舍得，所以干脆狮子大开口，还故意表现的这么强硬。”
“这样的话，万一我们这边答应了，他看在钱的份上，也就勉为其难揽下事情，我们不答应，于他而言，反而是松了口气，不用麻烦了。”曹宇说道。
“他还勉为其难？”董正国气乐了。
“那？我回绝了？”曹宇微微皱眉，低声问道。
“拿去吧。”董正国愤懑的嘿了一声，将装有小黄鱼的小木箱递给了曹宇，然后叹口气，“人命关天，总不能真的等着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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