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日子,这还是头一次出现铜块……也不知是个什么规律。”跟前阵子金灿灿的小金鱼相比,纯铜在世俗的价值自然远远不如。不过,鉴于小金鱼基本不怎么流通,铜块对康国的价值显然更高一些。栾信命令车队先在官道最近一处驿站停歇一夜,看情况。
第二日,栾信是被夫人摇醒的。
夫人的表情隐约带着惊悚。
栾信清醒过来,下意识掀开被窝。
看清之后,他默默将被子放了下来。
谁敢信,他的被窝疯狂长铜块了。
他让夫人帮忙准备笔墨。
着手给主上写了一封亲笔信,让亲卫将这封信连同被窝冒出来的百十块铜块一起送去凰廷。他太好奇这些东西出现的规律了,究竟是随机冒出来的,还是跟其他因素有关系?
沈棠:“……”
公义是昨天才出城去度假吧?
隔天就给自己写信,自己如何能不怜爱?
沈棠拆开取出信纸看得十分仔细,一个字都没错漏。待看到栾信问的问题,她直接放弃思考,询问当事人。女子正在面无表情进食,桌上百八十道菜都进了她的肚子,御厨一边挥汗如雨一边精神振奋——自家主君经常翻墙跑出宫门吃外食,这让一众御厨很挫败。
如今她们终于有用武之地,恨不得将毕生功力都用出来,狠狠征服主君等人的味蕾。
“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意味着附近无主之铜很多呗。
“一开始出现的小金鱼,意思是他当时附近无主的金很多?”栾信被窝长的金属并非人为控制的。金属的价值都是人类社会赋予的,金属跟金属之间并无高低贵贱多寡之分。
女子更不会有这念头。
“嗯,是这个意思。”
沈棠视线下移,欢喜看着脚下土地:“按照这个说法,出现铜块的地区是有铜矿?那么脚下凰廷是不是有一个还没被发现的金矿?”
女子道:“只说对了一半。前面一句话说对了,后面一句话说错了。你那个刚出门度假的小人,他此前获得的金块不是从脚下来的,是从天上来的。说起来,这倒是稀奇。”
天上居然有一个极其庞大的“金库”。
肉眼看不到,它们存在于一片虚无之中。
那片奇怪的空间开了许多口子,时不时会下雨一般,滴答滴答落下一点点金子。这些金子全都是无主之物,所以会受到她的赐福影响,随机取出一定数量,出现在栾信周边。
“你的脸,坏了吗?”
老五的五官肉眼可见扭曲狰狞起来。
沈棠喉间发出沉重呼哧声,拳头捏死紧。
(╯‵□′)╯︵┻━┻
什么稀奇啊,她口中的“天上金库”不就是天道那个老登通过含章,从她手中剥削压榨得来的?这么多年下来,沈棠自己都记不清损失了多少财产。那个金库本该是她的啊!
怎么就成了无主之物呢?
沈棠深呼吸,压下踹死天道老登的杀心:“只是突然想到一些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女子哪能不知道沈棠起了杀心?
她淡淡道:“其实我也看祂不顺眼。”
这点上,她跟沈棠能高度共鸣。
沈棠:“……”
这是自然的,要不她们怎么相处得来?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棠发现女子除了话少了点、沉默了点,情绪稳定,心眼不多,乍一看就是班级里面存在感最低的边缘人物。这种会干活还话不多的牛马,更是家长眼中的天使宝宝,天道怎么就跟她撕破脸?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错处肯定在天道老登身上。
沈棠心中暗骂老登两句。
立即又命人去接应栾信一行人。
几乎可以确定,那附近有一片铜矿。
栾信也从主上回信中知道了其中根源。
“这也就是说,若每日出现的是金块,意味着附近并无矿脉,若出现铜铁等物……”
这意味着附近有宝藏。
栾信:“……”
自己还真成了行走的金属矿脉探测器啊。
他脑中有两个念头在来回拉扯。
究竟是现在就多往深山老林钻一钻,为康国找寻珍贵矿脉,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拜访隐士,为圆满仪式添砖加瓦?眼看着前者要压倒性胜利,栾信看到主君让他一切随缘。
整个四方大陆都在康国手中。
再珍贵的矿脉在掘地三尺的找寻下也能被挖出来,发现它们只是迟早的。栾信年假来之不易,他还是好好休息吧,公事等上班再处理。栾信见此,调整心态让车队继续上路。
栾信在出门前做了详细攻略。
一边带着夫人游山玩水,一边教考学生,一边拜访附近隐士,日子一晃便是两月余。
他门下两个学生任职地点在两个方向。
栾信先见的苗讷。
苗讷收到消息,提前七日让人在官道上等候,这日休沐,她自己也来了。运气就是这般玄妙,她刚坐下没一炷香就收到了消息:“回主君,前方有一车队挂着栾公的家徽。”
“当真?老师来了。”
苗讷欢喜,挥开崔熊阻拦,翻身上马。
骏马奔驰没多会儿,苗讷就看到了车队的影子,崔熊擦着汗纵马跟来。栾信听到动静掀开车帘,视线先在苗讷脸上停顿,跟着才看到学生明显有异样的腰身以及她身侧崔熊。
他眸色蓦地一寒:“怎么回事?”
这腰身总不能是苗讷贪嘴发福的结果吧?
自己也没收到苗讷要成婚的请帖啊。
再者,若真有了身孕还这般骑马颠簸?
苗讷一看便知他误会了,忙上前摁住他手臂:“老师不要急,学生慢慢跟您解释。”
崔熊两只手垂在身侧,不敢吭声。
栾信:“不是他的?”
崔熊:“……”
苗讷失笑:“学生能是多心滥情之人?”
腹中孩子确实是崔熊的,她与崔熊也确实没有大摆宴席,正经邀请同僚参加婚宴,不过二人在本地官府是合了婚的,本地结识的朋友有过来凑热闹。栾信闻言这才缓和脸色。
“为何没有来信说明?”
栾信余光不满意地审视崔熊。他离开王都的时候,也没听到崔府那边有动静。苗讷可以不写信告诉他,但崔熊作为大家之子,怎能礼数缺失到这个份上?想想,他更是不爽。
苗讷道:“这,时间来不及。”
合婚怀孕这件事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她神色蓦地一黯:“杏林医士说阿娘大限将至,而她膝下唯有我一女。虽说这些年荣养陪伴一个不少,可我知道她其实也想在临终前看到我有血亲相伴……如此方能安心。”
栾信一怔。
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杏林医士也找不出病根?”
“请来的杏林医士说她身体康健,只是上了年纪,加之早年颠沛受苦伤了根基,有损寿数。眼下大限非是病痛,是天命不可违……”
寿数到了,杏林医士也无法跟阎王抢人。
苗讷一向孝顺,她为了能让母亲能走得安心,这才抓了崔熊去官府合婚,又简单在任职地方宴请一些关系尚可的朋友,简单走了个流程。等下次回王都述职,再正式办一回。
栾信:“即便如此也不该委屈自己。”
崔熊听到这话都要哭出来了。
苗讷噙着笑道:“算不得委屈。”
她清醒知道自己每个阶段要什么。
栾信闻言也只能认了此事。
只是——
“你去车上坐着,别骑马。”栾信想起刚才苗讷飞奔而来的画面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文心文士也不能这么粗暴啊。
栾信冲崔熊道:“她不懂你也不懂?”
崔熊:“栾师说的是。”
栾信:“……”
罢了罢了,跟崔熊置气什么。
这俩孩子能有结果,只要不是一时冲动或是有悖人伦,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犯不着上赶着当那个棒打鸳鸯的邪恶老岳父。车厢内,苗讷看着言书那张已经长开的脸也发愣。
言书道:“你我果真是前世姊妹。”
二人相貌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以前她年纪还小,营养不良,如今长大了再一比对就非常明显了:“苗师姐瞧着比上次见面更憔悴了,是因为身子沉了的缘故?我听说怀孕的女子相貌容易受影响,瞧着不似以往光鲜。”
外人听了或许以为言书这话是在关心人,但苗讷跟她前世相熟,怎么听怎么觉得言书实在阴阳怪气。她闭了闭眼,压下这种错觉。
“不是,是因为公务。”
“公务?”
“嗯,要做的事情太多而钱太少。”
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省着用。
这也是政绩考核的一环。
用最少的钱做出最大的活儿。
苗讷亲自下场督察,缺水就带人去挖井,缺粮就带人去开荒,每年定期带人清理河中淤泥,开拓河道,加固堤坝,不允许哪个环节被钻空子,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太耗费精力。
怀孕那点影响对文心文士微乎其微。
“老师在离开王都前,已经跟户部那边掰扯过了……”随着车队前行,言书也看到苗讷治下场景。城外放眼望去皆是整齐良田,而治所城内宽阔整洁,极少能看到两颊干瘦凹陷的庶民,连衣服打补丁也没看到几个。她趴在车窗静静看着,见街上孩童嬉闹耍完,一时鬼使神差般问道,“我们……以前也是这般吗?”
苗讷嘲道:“你在做梦?”
这地方可是她努力几年的成果,当年乱世下被军阀蹂躏的陇舞郡怎么能跟它相比呢?
言书:“……”
苗讷不是很喜欢提以前的事情。
不过言书在场,有些话也不是不能说。
“那种荒芜死寂的地狱,你这种出生在统一之后的孩子怎么能想象得到?你眼下习以为常的一切,在那时候都是不可想象的白日梦。”苗讷声音极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姓苗的出门,不论男女老幼,只会收获无数双带着毒带着控诉的眼睛……一如厉鬼缠身。”
苗讷拖到母亲即将寿终正寝才肯有孩子,何尝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个姓氏不配延续血脉呢?她身上流淌的血,每滴都带着罪。
除恶务尽,而她自己就是恶啊。
说完,直视向她看来的言书。
“而当时的你,亦是罪无可赦。”
言书:“我不敢苟同。”
苗讷挑眉:“不敢苟同?”
言书嗤笑:“自君上横空出世之前,世间战乱无不是因为那些利欲熏心之辈而起,而左右这些权力的人,与我前世一弱女子有什么干系?罪无可赦的是其他苗氏男丁,而非我一个养大了去联姻维系关系的女子吧?我能有什么罪?顶多是吃了带着血的米粮罢了。”
“按照康国律法,清算不到我身上。”
“罪无可赦什么的,还是过于严重了。”
“当然,那是指苗淑还是普通人的时候,之后成了文心文士,那又是另一番结论。”
苗讷冷冷道:“你还是一点不内耗。”
言书:“这是个优良品质。”
这个品质还是跟项师姐学来的。
苗讷:“……”
栾信一行人在苗讷这边停留了月余。
空闲的日子里,他不时带着夫人出门游玩或是拜访隐居名士,言书则丢给了苗讷这个师姐代为教导。苗讷也没有客气,物尽其用,将这同门师妹当成不要钱的牛马尽情压榨。
“【润物无声】这文士之道就是好用。”
栾信这些年用的最多的文士之道之一呢,总结了不少使用改善心得,这些心得也被他交给了言书,让言书能少走二三十年的弯路了。
苗讷看着累成狗的言书,满意。
呵呵,能不满意么?
她现在又省了一笔买云团的财政开支。
言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待离开,言书恨不得鼓掌庆贺,终于能摆脱压榨她的黑心师姐。不过,她不敢将这份开心表现过于明显,自家老师这几日心情很差。
时不时痛心疾首,叱骂现在的人懈怠。
乱世的时候,大家伙儿卷生卷死,生怕自己不努力就丢了性命。现在天下太平,这些隐士都懈怠了,文士之道是遇见了不少,可能圆满的没有几个。几月下来,他颗粒未收。
栾信:“……”
早知道如此就不骂同僚了。
跟这帮隐士相比,同僚还算勤奋了。
“唉,只盼着在来去那边能有收获了。”
跟苗讷的正统风格不同,项招更像是剑走偏锋的邪修,一切朝着结果看齐。她的上官下属对此都颇有怨言,只是不敢说出口。没办法,她的后台太硬了。这个后台可不是指她当吏部尚书的老师,而是城内那个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科医馆的当家圣手,公羊永业。
“怎么是君侯来接人?”
公羊永业肩头坐着个两三岁的孩子,身边又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十来岁少年。栾信见状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真的生二胎。
真的是勇士啊。
公羊永业道:“你学生忙。”
栾信看那个揪着公羊永业头发往嘴里塞的孩子,伸手抱了抱:“这是君侯的二女?”
公羊永业:“嗯。”
他如今也是女女双全了。
第二个女儿来之不易,天晓得他给姓沈的干了多少不要钱的白工,这才攒够了资格。
栾信:“……此前听即墨郎君说……”
公羊永业有生三胎的打算。
美其名曰响应康国的政策号召。
公羊永业眉头都没挑。
“那怎么了?老夫就是喜欢生怎么了?”他家多一个孩子,本地官员也能多个政绩。
反正他寿命还长,精力也旺盛。
栾信:“……”
脑子没点疯劲儿都当不了二十等彻侯。
言书是知道项招有女儿的,只是没见过孩子,也没见过公羊永业,不知道其中内情,见此情形自然生了误会。待知道公羊永业居然是男科医者,如今正在全力攻读医家圣殿的考核,更是瞠目结舌。这位“师姐夫”怎么看都不像个斯文的医者,更像是个武胆武者。
攻读男科隐疾的……
更是少之又少。
公羊永业的医馆坐落在官署隔壁街,病患来求医都需要挂号排队。他脾气不行,每天只看几个病人,偶尔还要早退,这就导致挂号的人都排到三个月开外了,间接带动了附近的民宿客栈的生意。官署下值后,医馆必然关门。
再忙也不能耽误跟孩子相处。
言书也见到了下值的项招。
项招讶异:“什么师姐夫?”
言书:“……啊?”
项招这才明白言书误会什么,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跟公羊永业的合作关系,又对着目瞪口呆的师妹说了孩子是怎么来的,将言书听得一愣一愣的。另一头,栾信与公羊永业也是相谈甚欢,公羊永业满意拿到了栾信的人情,而栾信也满意公羊永业经营的百年人脉。
有公羊永业帮忙精准筛选,省了他功夫。
公羊永业:“老夫以往也没关注过圆满仪式,没想到你们这些文人也是不容易啊。”
他还以为武者之意最难了。
没想到圆满仪式也要拼命的。
栾信:“都不容易。”
说着他让人掏出一块铁块。
公羊永业问:“作甚?”
栾信道:“这算是我投桃报李。”
这边有铁矿,含量还不低,王庭那边肯定要派人过来开采。这样的大项目,公羊永业作为二十等彻侯想要介入,那肯定是轻而易举。
如此,功德不就来了么?
三胎有望啊,公羊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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