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如同被水稀释过的血液,漫过水电站营地残破的轮廓,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空气中凝固着铁锈与硝烟的刺鼻气味,更浓的,是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它像一层看不见的油脂,覆盖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皮肤上,渗入肺叶,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昨夜的背叛与屠杀留下的痕迹尚未清理干净。几具尸体零落地散布在空地上,有些是熟悉的同伴,有些是入侵的匪徒。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两个在场地中央缓慢、僵硬移动的身影——周伟和陈岩。昔日的同伴变成了它们——行尸。
没有人愿意上前,没有人能轻易对昨日还活生生的同伴举起屠刀,哪怕他们已沦为怪物。这份不忍与迟疑,竟让这两具新生的行尸在营地中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周伟和陈岩的皮肤呈现死寂的灰白,眼神浑浊空洞,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这声音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
就在这时,白楠动了。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步伐踉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光都在昨夜那场大火和女儿的哭喊中熄灭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尸变的周伟,弯腰,捡起地上一把沾满泥泞和黑血的砍刀。刀身很沉,但他握得很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妻子和女儿的男人。
他没有嘶吼,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沉默地、一步一顿地走向周伟。
“白楠……”
顾霈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恐惧和不忍。他想上前阻拦,却被父亲顾伯一把按住手腕。顾伯摇了摇头,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悲痛,也有一种认命般的无奈。
白楠仿佛没听见。他走到周伟面前,昔日温和的医生此刻正对着他龇牙咧嘴,伸出僵硬的、带着污黑指甲的双手。白楠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瞄准,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宣泄般的力道,手臂猛地挥出!
“噗嗤!”
砍刀精准地劈入了周伟的头颅侧面,刀刃与头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灰白的脑浆和浓稠的黑血瞬间溅出,有几滴落在了白楠麻木的脸上。那具刚刚还在移动的躯体猛地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不动了。
白楠拔出刀,看也没看倒下的周伟,转向另一边游荡的陈岩。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步伐,同样干脆利落的一刀。
陈岩倒地。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后濒临崩溃的喘息。他握着滴血的砍刀,目光扫过地上其他的行尸尸体——那些是昨夜被击毙的匪徒所变。然后,他像一头受伤的疯兽,冲了过去,对着那些已经死透(或者说,死过一次)的躯体,疯狂地劈砍!
“啊啊啊——!!!”
这一次,他发出了声音,那不是战吼,而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嚎叫。每一刀都倾注着丧妻之痛,每一刀都饱含着丧女之殇。血肉飞溅,染红了他的衣服和脸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疯狂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仿佛要将这残酷的世界连同自己的心一起剁碎。
这疯狂的举动,像一根***,引爆了其他人压抑已久的恐惧、愤怒和悲伤。
吐恩,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捡起一根顶端削尖的钢筋,走到营地边缘,对着一只被栅栏卡住、仍在徒劳抓挠的行尸,狠狠刺穿了它的眼眶。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
李海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端起他的霰弹槍,走到白楠附近,对着另一具匪徒行尸的头颅,扣动了扳机。
“砰!”
槍声沉闷,尸体重重倒地。他看了一眼状若疯魔的白楠,眉头紧锁,但没有阻止,只是对旁边的人低吼道:“都别愣着!清理干净!不想变成它们,就让自己忙起来!”
李曼眼神冰冷,她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而迅速地划过靠近的行尸的脖颈,破坏延髓,让它们无声倒地。她没有加入疯狂的劈砍,但她的清理效率极高,每一步都计算精准,如同在完成一件残酷的艺术品。
者勒蔑,这个魁梧的蒙古汉子,低吼一声,挥舞着一把厚重的消防斧,如同劈柴般将一只行尸从头到脚几乎劈成两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暴烈的力量感,斧刃带起的风声都令人胆寒。
顾伯和顾霈父子背靠着背,用磨尖的钢钎和砍刀,默契地清理着从侧面靠近的零星行尸。顾伯年纪大了,动作稍慢,但经验老道,每一次出手都直击要害。顾霈则年轻气盛,带着一股狠劲,但偶尔会因为用力过猛而露出破绽,都被父亲稳稳地补上。
“沉住气,小子。”顾伯用钢钎格开一只行尸的手臂,顺势捅入其眼窝,“留神身后,把它们挡开。”
顾霈喘着粗气点头:“知道了,爸。”
顾胜兰和者勒蔑配合默契,她用工兵铲猛地拍倒一只行尸,者勒蔑的斧头随即跟上,带着千钧之力落下,完成致命一击。
整个营地幸存的战斗人员,都加入了这场沉默而血腥的清理。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仪式,一场用杀戮来祭奠死者、宣泄痛苦、并强迫自己面对这残酷现实的仪式。刀锋入肉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偶尔响起的槍声,以及行尸倒地的闷响,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然而,这场短暂的宣泄,并未能驱散更大的危机。就在众人刚刚清理完营地内最后的行尸,喘息未定之际——
“它们来了!”
顾霈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尖锐,打破了营地短暂的死寂。他指着水电站外围的荒野,手指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荒野上,灰色的浪潮正在涌动。不是几十,不是几百,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槍声、爆炸、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最丰盛的宴席邀请函,将附近荒野上游荡的所有行尸都吸引了过来。它们蹒跚而行,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从四面八方向水电站合拢,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由腐肉和死亡构成的灰色绞索。低沉的、成千上万的嘶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噪音,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刚刚经历内乱和屠杀,损失了大量人手和弹药的营地,此刻面对这无边无际的行尸浪潮,幸存者的脸上血色尽褪,浮现出最原始的恐惧。
李曼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迅速爬上旁边一个相对稳固的废弃水箱,举起望远镜观察。她的身影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距离四百米。数量……无法估算。”
她的声音透过简易的传声筒(一个连接着几个关键区域的塑料管系统)传到堡垒内部,冷静得近乎残酷。“者勒蔑!带人把最后那点汽油倒进外围的浅沟!快!”
那是营地主要防御工事外围挖掘的一条简陋壕沟,不深,原本指望能稍作阻滞,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火焰的短暂威力。
者勒蔑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吼道:“收到!小兰,李海,跟我来!”
几人迅速冲向仓库,搬出仅剩的几个汽油桶,冲向营地外围。汽油的味道混杂在血腥中,刺鼻而危险。
顾霈守在由发电机房改造的核心指挥点,脸色凝重。他透过加固过的射击孔观察着外面缓慢逼近的死亡之潮,拿起传声筒,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距离一百五十米!江子带他们(孩子们)都进地下掩体!战斗人员就位!关闭所有外部入口,准备接敌!”
水电站内部立刻忙碌起来,像一部骤然绷紧的发条。李江带着其他孩子们,迅速通过一道暗门撤入相对安全的地下室。孩子们的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更添几分悲凉。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员,包括刚刚经历疯狂劈砍、眼神依旧空洞的白楠,都握紧了武器,占据各自的防御位置——大门两侧的射击孔、二楼平台、以及各个关键的窗口。有限的电力被优先供给到大门和主要通道的几盏应急灯,使得这座孤岛在灰暗的晨光中发出倔强而脆弱的光芒。
“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血腥和恐惧的味道。
当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混杂着行尸特有的、渴望血肉的嘶吼,重重砸在加固过的大门上时,整个堡垒仿佛都随之震颤。
“来了!” 守在门后的顾胜兰低声道,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点火!” 李海的声音通过传声筒响起,斩钉截铁。
者勒蔑早已准备好,他将浸满汽油的布条绑在箭矢上点燃,张弓搭箭。弓弦震动。
“嗖——!”
火箭划过一道橘红色的弧线,精准地落入浅沟。
“轰——!”
火焰瞬间腾起,形成一道近一人高的火墙。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只行尸立刻被点燃,发出皮肉烧焦的噼啪声和更加凄厉的嘶吼,它们在火中扭曲、舞蹈,最终化为焦黑的残骸倒下。汽油燃烧产生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焦臭,让靠近一线的队员忍不住咳嗽流泪。
“有效!” 二楼的顾霈兴奋地喊道,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节约燃料!我们没多少了!”
李海立刻泼了一盆冷水,他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异常清醒。火焰确实有效,但沟里的汽油正在飞速消耗,而且燃烧产生的浓烟和高温也让防守者极为不适。
战斗在前门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火焰阻隔了大部分行尸,但总有零星的、身上带着火苗的行尸踉跄着冲过火线,撞在大门上,然后被门后的幸存者用长矛从射击孔精准地刺穿头颅。
顾胜兰负责看守相对薄弱的后方通道,那里连接着一条旧的排水渠。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对着传声筒急促地报告:“李海!它们从后面围上来了!排水渠的栅栏快顶不住了!还有……墙壁上方的通风口有动静!”
后部墙壁上方的几个小型通风口,是防御的弱点,铁丝网早已锈蚀,此刻正传来令人不安的抓挠声。
“启动备用方案!”
李海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者勒蔑,带人用钢板和速干水泥封死那几个通风口!顾霈,启动内部循环系统,切断外部空气流入!”
这是他们事先讨论过的预案,为了应对可能存在的空气传播污染(虽然不确定,但不得不防)。者勒蔑立刻带人搬来预先切割好的钢板,顶着通风口外行尸抓挠的刺耳声音,奋力将其焊接封死。电焊的火花在昏暗的通道内闪烁,映照着战士们紧张的面庞。内部,顾霈启动了基于旧通风设备改造的内部空气循环系统,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鸣,虽然简陋,但能暂时确保营地大楼内部的空气不被外部直接污染。
前门的战斗在火焰稍弱后再次激烈起来。行尸依靠纯粹的数量,前仆后继,用身体冲击着大门。本就因昨夜战斗而受损的大门左侧一处连接点,在持续的撞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门要破了!”
守在门边的沈知远大吼一声,这个沉默而可靠的男人和妻子叶蓁背靠背,用工兵铲和砍刀奋力劈砍从缝隙中挤进来的行尸。叶蓁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每一次挥刀都竭尽全力。
“顶住!别让它们进来太多!”
李曼一边指挥,一边用她的手槍点射试图扩大缺口的行尸。“分两组轮换!节省体力!A组顶上去,B组后撤休息,五分钟轮换!”
一半队员迅速后撤到稍安全的位置,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擦拭着被血和汗浸透的武器,另一半则顶上前线,利用消防斧、长矛等近战武器,高效地清理着从缝隙涌入的、数量有限的行尸。狭窄的入口限制了行尸的数量优势,而幸存者们严密的配合和轮换制度,暂时稳住了阵脚。
李曼始终占据着最高的观察点,取代了被炸毁的瞭望塔功能。她冷静地扫视着全局,如同盘旋在战场上的鹰隼,不放过任何细节。
“二楼,投掷燃燒瓶!目标,尸群后方密集处!注意频率,我们只剩七个了!”
她的命令清晰简洁,不容置疑。
一个由破布和酒精自制的燃燒瓶从二楼掷下,划出弧线,准确地落在一小群试图从侧面攀爬的行尸中间,火焰“轰”地爆开,瞬间吞噬了它们,暂时延缓了侧面的压力。
李曼将楼下的具体指挥暂时交给经验丰富的李海,自己则和吐恩一起,监控着几个关键数据——发电机的负荷、油料存量、各处压力传感器的读数。信息通过临时拉设的简陋线路汇集过来,形势不容乐观。
“关闭非必要灯光!只保留大门和主要通道照明!二号发电机停机待命!”
李曼下达指令,尽可能节约宝贵的柴油。营地内的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只有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被昏黄的灯光笼罩,阴影幢幢,更添压抑。每个人的脸都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战斗似乎进入了一种残酷的平衡。依靠着地利、有限的火攻和严格的轮换,行尸一波波的冲击被勉强挡住。队员们轮番上阵,麻木地重复着劈砍、刺击的动作。汗水、血水、尸液混合在一起,让地面变得湿滑粘腻。甚至有一丝诡异的“麻木”感在蔓延——只要守住那个狭窄的入口,每次面对的敌人并不多,仿佛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但节奏可控的清理工作。
顾霈拿起一把之前找到的复合弓,试着向楼下尸群密度较高的地方射了一箭。箭矢呼啸而下,未能命中他瞄准的目标,却阴差阳错地射穿了另一只行尸的眼窝,那行尸应声而倒。
“啧,歪打正着。”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
顾胜兰拿起一个燃燒瓶,看向高处的李海。李海透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停车场方向聚集的尸群,那里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聚集点。他微微颔首。
顾胜兰用打火机点燃瓶口的布条,深吸一口气,用力投向停车场方向一辆废弃的轿车。瓶子没有直接砸中轿车,但在车旁爆开,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引燃了车辆泄露的油渍。
“轰!”
油箱发生了二次爆炸,巨响在黎明的天空中回荡,一团火球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甚至波及到了营地边缘。
尸群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冲天火光吸引,靠近停车场方向的一部分行尸开始本能地转向那个方向,嘶吼着涌向燃烧的车辆残骸。
“机会!”
李海眼睛一亮,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趁现在!快!A组B组一起上!清理门口的尸体,把缺口堵上!快!”
所有还能行动的队员迅速冲出,奋力将堆积在门口、几乎形成一道斜坡的行尸尸体拖开,防止后面的行尸踩着同伴的尸体爬进来。同时,他们试图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木板、铁皮、甚至桌椅——加固被撞坏的缝隙。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把剩下的那几个空油桶搬过去!摆在外围,必要时点燃形成最后一道隔离带!”
李海从上方补充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为了给焊接加固大门供电,另一台备用发电机被启动。电焊的火花在昏暗中刺眼地闪烁起来,者勒蔑奋力将新的钢板焊接到破损处。但这动静,也加速了被爆炸吸引走的行尸回返的速度。它们似乎意识到这边的“食物”更集中,开始调转方向,再次涌来,而且更加狂躁。
“加快速度!它们又回来了!”
李海焦急地催促,同时拿起最后一瓶宝贵的工业酒精,投向稍远一些、正在重新集结的尸群,然后用一根点燃的箭矢将其点燃。
“轰!”
蓝色的火焰剧烈燃烧起来,温度极高,瞬间将范围内的几只行尸化为焦炭。但这种猛火对大门结构和附近防守的队员也有影响,热浪蒸得人睁不开眼,只能暂时后退。
焊接的火花终于熄灭,加固大门的钢板还泛着暗红色的余温。者勒蔑放下焊槍,抹了把被汗水、油污和血水浸透的脸,对着上方的观察窗奋力挥了挥手,示意完成。疲惫的队员们看着那扇被勉强修复、但明显比之前脆弱得多的大门,刚想松一口气,准备将拖拽尸体的队友拉回相对安全的门内——
“轰——!!!”
一声绝非行尸制造、也绝非自然发生的狂暴引擎轰鸣,如同蛮荒巨兽垂死前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尸潮低吼的背景音,由远及近,急速放大!声音来自东南方向,正是尸群被吸引后相对薄弱的区域!
所有人霍然抬头!心脏几乎在同一时刻停跳!
只见东南方的土坡后,一辆加装了厚重防撞前杠、轮胎巨大、涂着肮脏军绿色迷彩的改装越野车,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恶鬼,完全无视前方蹒跚的行尸,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姿态,将挡路的腐臭躯体直接撞飞、碾碎!轮胎卷着烟尘、碎肉和内脏,引擎咆哮着,直扑刚刚焊好的大门而来!
“是那群王八蛋!”
李曼的厉喝声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冰冷中透着一丝难以置信。“恶人帮的杂碎!他们没死光!”
速度太快!快到让人思维凝固!越野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它的目标明确——摧毁这扇门!
副驾驶的车窗早已摇下,一个面目狰狞、脸上带着一道蜈蚣般疤痕的匪徒(有人认出,那是雷手下最疯狂的心腹之一,外号“刀疤”)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极度疯狂与残忍的狞笑,双臂高高举起一个用多管民用炸药和无数尖锐铁钉粗糙捆绑而成的、足有篮球大小的集束爆炸物!
滋滋滋—— 引信燃烧的火花,在昏沉的晨光中刺眼得令人绝望!
“拦住他!!”
李海的吼声因为极致的惊怒而变了调,他抬起手槍,但距离和角度都极其不利,子弹打在防撞杠上溅起火星,毫无作用。
顾霈反应最快,几乎是本能地,他抓起手边最后一个燃燒瓶,用颤抖的手点燃,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掷出!
燃燒瓶划出一道弧线,“砰”地砸在疯狂冲刺的越野车引擎盖上!
“轰!”
火焰瞬间爆开,吞噬了整个车头!越野车猛地一震,速度似乎滞了一瞬,驾驶座的挡风玻璃被火焰覆盖。但它没有停下!如同来自地狱的燃烧战车,带着一身火焰和决死的疯狂,依旧朝着大门猛冲!那名探出窗外的匪徒,半个身子都着了火,却依旧死死抱着那冒烟的爆炸物,火光映照着他扭曲如恶鬼的面容,仿佛在进行一场癫狂的献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李曼的狙擊步槍响了!声音沉闷而致命!她抓住了车辆因燃烧而略微失衡的那一瞬间的晃动!
子弹穿过火焰和烟雾,精准无比地钻入了那名匪徒的右侧胸膛!一蓬血花在他燃烧的身体上溅开!
匪徒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手中那捆冒着致命青烟的爆炸物,终于脱手飞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捆集束爆炸物,划出一道绝望的、慢动作般的抛物线,翻滚着,旋转着,上面滋滋作响的引信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精准地、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刚刚焊接加固、还带着余温的大门接口处的正中央!
“不——!!!” 叶蓁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轰!!!!!!
地动山摇!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冲击!
比之前车辆爆炸猛烈数倍的巨响悍然爆发!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铁锤,裹挟着被炸碎的钢铁破片、断裂的钢筋、无数预置的尖锐铁钉,呈一个毁灭性的扇形,向堡垒内部疯狂喷射!
“趴下!”
李海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就被狂暴的气浪掀翻在地,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眼前一黑。
站在门后附近,正在拖拽尸体或刚刚退回门内的几名队员,首当其冲!
沈知远,这个沉默而可靠的男人,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反应——用尽全身力气,将身旁离他最近的、他的妻子叶蓁,猛地向后狠狠一推!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爆炸方向之间!
“知远!!!”
叶蓁被推得向后踉跄跌倒,恰好躲进了一个承重柱的阴影里。在她绝望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声中,沈知远的身体被无数迸射而来的钢钉和狂暴的冲击波狠狠击中!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拍中的布偶,离地飞起,胸口、腹部瞬间变得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鲜血如同泼墨般喷洒出来,重重地砸在后方五米开外的墙壁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在斑驳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刺目惊心的、放射状的血痕。他手中的工兵铲“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滚到叶蓁脚边。
他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没能发出。
“知远!不——!”
叶蓁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丈夫软瘫的身体,触手一片温热粘稠的鲜血和破碎的脏器。沈知远眼睛圆睁着,看着妻子,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一股股带着气泡的血沫涌出。眼中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除了沈知远,还有另外两名靠近门口的队员也被破片击中,惨叫着倒地,鲜血迅速在他们身下蔓延,生死不知。
而那扇倾注了所有人最后希望的大门……
被炸开了一个狰狞无比的、足以让卡车通过的巨大窟窿!断裂的钢板扭曲外翻,像一朵丑陋的金属死亡之花。透过窟窿,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密密麻麻、因为这声巨响和骤然浓郁的血肉气息而彻底狂躁兴奋的行尸!它们嘶吼着,争先恐后地向着这个新开的、散发着活人香气和血腥味的缺口涌来!
而那辆燃烧的越野车残骸,也被这近距离的爆炸冲击波彻底撕碎,零件和匪徒烧焦的残肢四处飞溅,点燃了附近的杂草和几堆杂物。
“哈哈……哈哈哈……”
驾驶座上,那个浑身是火、半边身子都被炸烂的司机,竟然在断气前,从烧焦的喉咙里挤出了最后一声癫狂、得意而嘶哑的笑声,随即被熊熊火焰彻底吞噬。
同归于尽。恶人帮用最残忍、最直接、最不计代价的方式,给他们送上了一份致命的“礼物”。
爆炸的巨响和骤然爆开的浓郁血肉气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浇下了一瓢冰水,让整个尸潮彻底陷入了终极的疯狂!所有行尸,无论远近,都发出了更加狂躁、更加饥渴的嘶吼,如同终于找到堤坝缺口的黑色洪水,向着那扇洞开的死亡之门、向着堡垒内部、向着那些鲜活而绝望的生命,汹涌而来!
“堵住缺口!!”
李海目眦欲裂,从地上挣扎爬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悲痛和硝烟而嘶哑不堪。他端起旁边的自动步槍,对着窟窿外潮水般涌来的行尸疯狂扫射!子弹壳叮当作响地跳落在地,弹匣很快打空。
“所有能动的人!”
李曼的厉喝声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颤抖,但依旧强行保持着镇定。她从高台跃下,身形有些踉跄。“用一切东西堵住那里!桌椅!沙袋!把所有重物都堆上去!快!”
营地内部,瞬间从短暂的喘息跌入了地狱般的绝望。硝烟、血腥、焦臭、内脏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幸存者们依靠着求生本能和最后一丝勇气,嘶吼着,冲向那个死亡的缺口,与源源不断的死亡浪潮争夺着每一寸生存的空间。
白楠一言不发,眼神中的空洞被一种纯粹的杀戮意志取代,他挥舞着砍刀,第一个冲到缺口边,对着试图钻进来的行尸猛砍。刀光闪烁,残肢断臂飞舞,他仿佛化身为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者勒蔑红着眼睛,吼着含混不清的蒙古语,和顾胜兰一起,奋力将旁边一个沉重的工具柜推向前,试图挡住部分缺口。柜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吐恩也带着砍刀,加入了战团,他的动作依旧精准,但脸上已满是汗水与焦急。
顾伯和顾霈父子,拖着能找到的一切杂物——木板、破轮胎、甚至一袋水泥——奋力投向缺口,试图减缓行尸涌入的速度。
叶蓁依旧抱着丈夫逐渐冰冷的身体,神情呆滞地坐在血泊中,对周围的厮杀和嘶吼充耳不闻。顾胜兰在推柜子的间隙回头看到她,焦急地大喊:“叶蓁!离开那里!危险!”
但叶蓁仿佛凝固了。她沾满血污的手紧紧捂着沈知远胸口那个最可怕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依旧不断从她指缝间涌出,带走他身体里最后的温度。沈知远的眼睛半阖着,瞳孔已经完全涣散。
“不……不能……”
叶蓁喃喃自语,声音细若游丝,被周围的喊杀和行尸嘶吼彻底淹没。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混乱中疯狂搜寻,嘶声力竭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刺破了战场的喧嚣:
“吐恩!!!吐恩在哪?!救人啊——!!!”
她的哭喊如同绝望的哀鸣,在营地内撕裂空气。
正在缺口处用砍刀捅刺行尸的吐恩,听到了这声呼喊。他百忙中回头一瞥,看到了血泊中的沈知远和几乎崩溃的叶蓁,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刚刚用钢筋戳穿一只行尸的眼窝,奋力将其踹开,对着不远处的李海吼道:
“李海!沈知远重伤!需要紧急处理!这里顶不住太久!”
李海刚打空一个弹匣,正蹲下身更换,闻言心头一沉。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缺口,行尸正源源不断地涌入,白楠和者勒蔑像两尊杀神,一左一右堵在窟窿两侧疯狂劈砍,脚下堆积的行尸尸体几乎要没过膝盖,但更多的行尸踩着同伴的残骸向上攀爬。防线随时会崩溃。
“该死!”
李海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迅速扫过战场。“顾伯!顾霈!掩护吐恩过去!者勒蔑,收缩防线,放弃外围A区,退守到发电机房通道!建立第二道防线!快!”
命令迅速被执行。顾伯和年轻的顾霈立刻用简陋的盾牌(可能是锅盖或拆下的门板)和短矛,在混乱中清出一条短暂的路径。吐恩毫不犹豫,矮身穿过挥舞的手臂和飞溅的粘液,冲向叶蓁和沈知远的位置。
“叶蓁!让我看看!”
吐恩跪倒在血泊中,他的急救包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遗失,此刻只能凭借经验和手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他快速检查沈知远的伤势,脸色越来越白。胸口开放性创伤,多处内脏疑似破裂,大出血,呼吸微弱且带血沫……这是致命伤,即使在战前有完备的医疗条件下,生存几率也极其渺茫。
“怎么样?!吐恩,他怎么样?!”
叶蓁抓住吐恩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中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希望。
吐恩嘴唇动了动,看着叶蓁绝望而期盼的眼神,那句“没救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咬咬牙,从旁边一具匪徒尸体上扯下相对干净的布料,用力撕成布条,试图加压包扎那个最大的伤口。
“失血太多……需要立刻输血……需要手术……这里……”
他语速极快,声音低沉,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但鲜血瞬间就浸透了那简陋的包扎。“叶蓁……你听我说……”
就在这时,缺口处的防线再次告急!
“顶不住了!太多了!”
白楠嘶吼着,他的砍刀卡在了一只行尸的头骨里,一时拔不出来,另一只行尸趁机扑向他的侧面!
“小心!”
李曼在高处看得分明,狙擊步槍再次轰鸣,子弹精准地掀翻了那只行尸的天灵盖。但她也因此暴露了位置,几只行尸开始顺着外墙向上攀爬,抓挠着她所在平台的边缘。
“李曼!小心上面!” 李海一边点射,一边大喊。
者勒蔑怒吼一声,放弃固守的位置,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消防斧抡圆了横扫,将两只刚挤进来的行尸拦腰砍断,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但也让他自己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顾胜兰见状,立刻用工兵铲拍倒一只试图从侧面偷袭者勒蔑的行尸。
“后退!全部退向第二道防线!现在!”
李海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知道大门彻底失守了,再拖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混乱中,吐恩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瞳孔几乎完全放大的沈知远,又看了一眼死死抱着丈夫、对逼近的危险浑然不觉的叶蓁。行尸的嘶吼和队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对不起,叶蓁!”
吐恩低吼一声,猛地起身,不由分说,一把将叶蓁从沈知远身上拉开,同时对靠近的顾霈喊道:“帮她!把她拖走!”
“不!我不走!知远!放开我!”
叶蓁疯狂地挣扎,踢打着,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汗水糊满了脸颊,声音已经哭喊得沙哑。
顾霈虽然年轻,但力气不小,他咬紧牙关,半拖半抱地将叶蓁向后拉。叶蓁的手徒劳地伸向血泊中那个逐渐失去生命的身影,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挠。
吐恩最后看了一眼沈知远,他知道带不走他了。留在这里,只会多一具尸体,甚至是……多一具行尸。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决绝,猛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军用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兄弟……安息。”
他低声说了一句,动作快如闪电,匕首的尖端精准地、深深地刺入了沈知远的太阳穴。这是最快、也是最人道的方式,确保他不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或者……以另一种形态重新站起来。
沈知远的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啊——!!!”
被拖走的叶蓁看到了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了下去,几乎被顾霈拖着走,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走!”
吐恩红着眼睛,捡起地上的一根铁管,掩护着顾霈和几乎昏厥的叶蓁,且战且退,向发电机房通道撤退。他的背影决绝而悲凉。
其他幸存者也都在拼命向后撤退。白楠终于拔出了他的砍刀,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他一边后退,一边继续疯狂地砍杀任何靠近的行尸,为队友断后。李海和李江用最后的子弹进行火力掩护,槍声稀疏,预示着弹药的告罄。者勒蔑和顾胜兰殿后,两人背靠着背,一步步后退,斧头和工兵铲挥舞得密不透风,但脚步已经显露出疲态。
李曼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落地翻滚卸力,狙擊步槍背在身后,手中多了两把***,迅速清理掉挡路的零星行尸,与撤退的队伍汇合。她的脸上沾满了烟尘,但眼神依旧锐利。
“轰隆!”
终于,那扇饱经摧残的大门连同周围一部分墙体,在行尸持续不断的冲击和自身结构的损伤下,彻底坍塌了!更多的行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了营地的内部空间,占据了他们刚刚还在血战的广场。灰色的浪潮淹没了沈知远的遗体,淹没了倒下的同伴,淹没了他们曾经视为家园的每一寸土地。
幸存者们最后看了一眼被行尸淹没的广场,奋力关上了通往发电机房区域的厚重铁门,并用找到的铁棍和绳索死死拴住。门外,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成千上万的抓挠和撞击声,以及行尸那永不疲倦的饥饿嘶吼,如同来自地狱的合唱,紧紧包裹着这最后的、摇摇欲坠的避难所。
铁门之内,昏暗的灯光下,是几张沾满血污、写满疲惫与悲痛的脸,和一片死寂般的绝望。他们失去了大门,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而门外的死亡,正在疯狂叩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