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开始的时间比想象中要早。
这是因为有大魏的遗泽……曹林当年亲自设置三关防线的时候,便有沿着毒漠和大河分河内、河外四段三条兵站线做辅助,之前窦尚能从陇上迅速支援便是依靠这个,而现在,鱼皆罗能及时回防,也有沿途兵站的作用。
故此,上午时分,仅仅上午太阳升到正东南方向的时候,战斗就忽然爆发了。
率先交战的一方赫然是一支灵武出身的府兵……不要小瞧窦尚带来的陇上援兵,尤其是其中灵武作为窦氏的大本营,早在八柱国制度建立时,就被窦氏认真经营起来,所以他们世代都有战斗经验,忠诚度颇高,武器装备也不赖,而且灵武那地方虽然号称塞上江东,可周边仍不乏山脉、沙漠、河流,称得上是民风剽悍。
这么一支兵马,在此番西进路上还被鱼皆罗做了许诺,说是只要突破当面之敌,回到榆林,救出窦尚、窦濡,便许他们转回灵武……自然士气颇高。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乃是远征军这方吕道宾及其部军法营。
这是一个挂靠在帮务部下,实际上是为了远征军而临时组建的军法营,骨干多是来自于河北地区前大魏的文法吏降人,本意真不是为了作战,即便是督战任务也需要其他部队协作。
然而,战场之上哪有你本意如何的说法?
正是这个军法营,因为第一个过金水河准备列阵的缘故,遭遇到了一支极速而来灵武府兵的迎头痛击!若非是苏睦带领的一营兵本就紧随其后渡河来立阵,协助吕道宾顶住,这个营头怕是要当场崩溃,给所有人来个大大的惊喜。
稳住了,交战了,接下来便是援军陆续抵达以及战线的扩展。
而很快,随着五个李定心腹营头在金河对岸的北侧稳住阵脚,算是强行划定了战场范围,上午的春日阳光下,数不清的巫族骑兵终于开始渡河。这些人,有的是皮甲,有的是铁裲裆,有的明显是之前从关中抢来的制式盔甲,甚至有人穿着全套的明光铠,但人人都有基本的甲械,全都是骑兵,他们将弓矢高高举起,轻易越过水面只到马肋的金河,按照部落猬集起来……又过了一阵子,随着一面烂翅龙旗出现在金河河道之中,在场的所有巫族骑兵们,无论是已经渡河的各个部落,还是之前被黜龙军直接吸收此时在金河西侧立足的王庭精锐,全都欢呼起来。
然后几乎是本能一般,已经渡河的各个部落,便开始了主动出击,用弓矢骚扰,用成团的骑兵伪装冲锋威吓,试图阻止当面也在汇集的灵武府兵重新立阵。
李定依旧站在河口内侧那个高地上,遥遥望着这一幕,然后忽然扭头去看身侧已经开始披甲的张世昭:“张公,任重而道远呀!”
张世昭冷笑了一声:“无妨,此时这烂翅龙旗在咱们一方!”
说完,便也取了战马,往上游标注好的浅滩而去,准备执行昨日傍晚“支持背水一战的去背水一战”之军令。
李定目送对方过去,也不再计较此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数十里外,凡人视为禁区的毒漠之内,因为刚才那一幕的触动,也有“人”在讨论他们刚刚讨论的事情。
“阁下不觉得奇怪吗?你们护佑的旗帜分明跟我们荡魔卫的人在同一方,可咱们却在这里对峙,岂不可笑?”殷天奇高高浮在毒漠上空,却依然披着他的黑氅。
他的下方,赫然围坐着三位身形枯槁且赤裸着的上身布满怪异刺青之老者……此时闻得这位大宗师兼荡魔卫大司命出言,三者中的两者纹丝不动,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的也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
“哦,老夫大概猜到几位的心思了……”殷天奇状若醒悟,就在满是毒砂的空中望天感慨道。“你们防备的是荡魔卫,不是黜龙帮,荡魔卫跟你们是几千年的对手,从道统到地理,都是如此;可黜龙帮却是这几千年来想要一统天下的无数英豪建立的时势,你们知道拦不住,没法拦,勉强拦住了反而要被反噬,而且这些人来来去去,也没几个真做成的……哪怕是说到黜龙二字,罪龙非比寻常,若黜龙帮真有本事黜祂,你们也拦不住……干脆不作理会。
“甚至于你们看到我们荡魔卫和巫族人一起在黜龙帮麾下作战,非但没有生气,怕是还有些幸灾乐祸,大家不都一个样吗?是也不是?”
下面三人还是没有开口。
殷天奇继续笑道:“必是如此了,你们总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但如何能一样呢?我们背后是至尊,你们背后是罪龙,那位罪龙几千年不曾显圣,难道不是祂自家心里明白做了天大的错事,连如此宽宏之天意都要惩戒祂吗?而你们明知道祂是罪龙,却还顺着祂的罪过走,反而是违逆祂的心意,于是搞得自己巫不巫,人不人……”
说话间,下方一道黄沙卷起,直冲向上,临到殷天奇脚下却莫名消散,而这位大司命兼大龙头根本就是停都没停:“还弄得内里分崩离析,以至于九位毒漠行者缺了两位不说,竟只有三位来照看老夫……这是看的起老夫呢,还是看不起?”
依旧无人做答,但三位刺青老者的动作明显都有些紧绷。
“与你们相比,我们荡魔卫从头到尾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沉默了片刻,可能真是无聊,殷天奇还是继续自言自语了起来。“我们从来不忌惮这些时势,只要不是一眼不能成事那种,我们都愿意接触,都愿意去融进去,成不成,试一试再说,不成了,我们再独立出来收拾北地局面。
“我也不瞒几位,我这一任算是了却了许多事情,尤其是吞风君的事情,足以对得起至尊老爷和上上下下了。所以我都想好了,真要是黜龙帮能天下一统,或者只是局势稳当起来,我就要卸了这大司命,啥也不干,就出去旅旅游,各地看一看,大半辈子都在北地石头房子里,委实憋弄。
“你们不晓得,就现在那边排阵的几位荡魔卫同列里面,还有人一直以为我不推荐他们谁做龙头是存了什么心思呢?其实就是我连大司命都准备一起卸了,龙头位置也让出来,看能不能给荡魔卫多换个龙头位置罢了。
“不过还好,不耽误他们做正事,不像你们,活的真苦不说,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巫族到底是人还是巫,都说不好了;罪龙的作为和念想,你们也不晓得冲突不冲突……最后就是你们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该不该做!这岂不是玩笑吗?”
话音刚落,下方三道黄砂一起滚动,向着殷天奇脚下飞来。
殷天奇大笑着腾起,就在空中继续讽刺:“原来如此,我竟忘了,你们毒漠行者们个个都挖了舌头,没法跟我说话。”
毒漠中滚起常见的沙尘之后大约一刻钟,鱼皆罗抵达战场,其人驻马于大河畔的高台上,先是忍不住去看了毒漠里滚出的毒砂,然后方才去看战场,却又忍不住蹙眉……因为这个局面太奇怪了!
“他们背水列阵,为何要用降人做前军主力?”鱼皆罗看了片刻,忍不住扭头相询身侧诸将。“而且为何只有一小半兵马在这边?背水列阵不是不行,但一则应该全军列阵,二则应该以士气坚韧的部队摆在前面和侧翼才对……”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做答。
鱼皆罗迟疑了一下,下达军令:“中军从现在开始立定不动,不要接触前军,后续兵马抵达后也按兵不动,就地休息;所有中郎将以上军官派出自己亲卫充当巡骑,去侧翼观察,去阵中尝试作战,去金河窥探对方后军;问清楚哪一部最开始交战,请他们的直属中郎将来见我!”
众将闻得此言,立即有了主心骨,登时忙碌起来,甚至有将领亲自引亲卫突入阵中与巫族人交战,以完成战场上的战术侦查。
河口处,李定遥遥望着这一幕,扭头下达了一个新的军令:“让大河畔的各部准备渡河……用羊皮筏子,认认真真渡,半个时辰内,要确保各营都有一队成建制的兵到对岸去,还要有对应的物资、装备、战马……统一指定给樊梨花,让她先过河,在对岸收拾完了就立即去叩关!”
黜龙军诸将此时倒不至于不能理解这个军令,诱敌嘛,假装渡河,反正渡不过去多少人的,而且这样干的话,能够很理所当然的将部队聚集在侧翼,将中间空出来充当伏击圈,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为了诱敌,真将成建制的队伍扔到河对岸去,而排兵布阵又那么怪异,不免让人心肝微微一颤罢了。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的样子,日头愈发偏南,这个时候,河面上的诸多羊皮筏子已经不要太明显,上面的去甲军士、甲胄器械、战马牲畜,历历在目。而望着这一切的鱼皆罗身后,也有越来越多的部队自后方汇集。此时以兵力来算,鱼皆罗这里已经有了快四万众的总数,而且还在增加,但大部分没有投入战斗;对面的黜龙军总兵力依然因为存在着大量的辅兵、壮丁以及牲畜群以至于庞大到难以计数,只能大略猜度,以金水河为界限,并单纯以战兵来讲,东岸有三到四万,对岸应该有五到六万。
当然,河对岸的兵马此时有数千在河面上了,西岸的战兵兵力在持续减少。
“元帅!”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在后方提醒。“鹰扬郎将窦崖到了,正是他领着一军灵武来的府兵率先抵达并交战。”
鱼皆罗赶紧回身,认真询问:“窦将军,从头到尾将战事过一遍与老夫。”
窦崖不敢怠慢,躬身下拜,认认真真将战事过了一遍……其中当然免不了稍微夸大一下己方战力和战功,但大略上也没有过于夸张到变形的地步。
等此人说完,周围得到侦查情报的诸将纷纷附和,这基本上跟他们武装侦查的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大家很快得出结论——不是李定不想全军背水列阵,更不是他不想以主力为前锋和侧翼,而是窦崖和后续大英主力来的太快了,窦崖的抵达直接打乱了他们背水部署的次序,而鱼皆罗的中军抵达直接迫使他们改变了战略,从全军背水迎敌变成了以巫族主力拖延住鱼皆罗的主力,然后迅速进军渡河,尝试抢夺关隘。
“军事侦查的结果如何?”鱼皆罗认真听着议论,大约见到几位核心将领都做完表态,便也立即更换了话题。
“可以打!”有人迫不及待。“确实有几营硬的,但最主要的还是巫族人……”
“中部的、东部的都有,几个旗帜都见到了,明显之前李定扫荡两部的时候做了赏罚,跟之前战力是不一样的,有的强了有的弱了。”有人保持了耐心。
“我试探了一下那面烂翅龙旗,确实是突利和真的龙旗!”
“靠河的那一侧是谁?我没看到龙旗,但明显有人能指挥……”
“是都速五,我抓了个舌头问的。”
“是这厮,怪不得!”
“都速五到底只是都蓝的弟弟……是个机会!”
鱼皆罗认真听完,然后扫视一圈,目光落到一人身上,然后正色询问:“陈将军,只有你全程没有言语……你去侦查了吗?”
“元帅军令,岂敢不遵?”陈凌赶紧下拜。“只是诸位将军说的已经极好了……”
“我想听听你的意思。”鱼皆罗打断了对方。
“末将以为,对方兵力更盛,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全军覆没在这大河畔。”陈凌无奈,只能认真回复。“但是,眼下局面确系是个极佳的战机,若能将巫族主力打崩在金河东岸,那么局势就算不能逆转,也能让兵力对比来到一个安全的界限,更不要说,巫族一旦损失严重,很快就会在后方闹起来,促成他们退兵……只是战机如此明显,委实像极了诱饵,可偏偏无论怎么看和无论怎么实际去试探,也没找到破绽。”
鱼皆罗点点头:“老夫跟你想的一样……所以再等一等,等咱们的兵力再充足一点,再让老夫决断。”
周围将领反应不一,但都还算尊重鱼皆罗的身份、经验和修为,只有一开始的窦崖转回战场前在马上回头喊了一句:“元帅,莫忘了你许了我们回灵武的!”
鱼皆罗只能胡乱点头,然后他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就在刚刚说话的时候,河道上,已经有渡的快的羊皮筏子开始折回……而河口处,李定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下令,要求追加渡河兵力,依旧指派给樊梨花统一指挥。
到此为止,李四依旧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但是鱼皆罗也依旧没有动弹……没办法,他的压力比下面这些将领们要重的多,他心知肚明,一旦这一战出现了闪失,坏的不止是这一处,恐怕整个大英都要从这里破开。
坦诚说,他都有些后悔收下这个元帅名号了。
若是没做元帅没来这里,大英生死关他甚事?不过战降而已。但现在,局势真压到他身上,他反而没法子那么轻易处之了。
其实不止是鱼皆罗,随着这五六日的发酵,几乎所有能接触到某些讯息的人都察觉到了可能即将到来的巨变……大河对岸的榆关上,全副甲胄的窦濡立在关城上,隔河观望着局势,他心中同样感到煎熬。
如果昨夜李定遣人直接渡河,他说不得直接按照原计划降了。
但现在算怎么回事?尤其是自家叔父就在身后,而前方作战的部队中起码有半数是自家叔父从陇上带来本来可以称之为本钱的兵马,其中甚至有一万多灵武府兵。
难道要自己在这种形势下对着区区一营兵开城?
可如果不降,黜龙帮依旧如自己所料那般最终获得胜利,自己这个三心二意的王八蛋,怕是要被那位同姓的窦龙头专门来信提醒砍了扔进河的。
太阳继续向南移动,忽然间,副将常负苦着脸也上城来,然后低声告知了窦濡一个消息。
窦濡无奈,只能强打精神等待——片刻后,他的族叔父,大魏时就是御史中丞,现在大英的靖安台中丞领陇上检阅大使窦尚在一队全是奇经的修行高手护卫下,走上了关城。
窦濡和常负刚要行礼,却被这位检阅大使制止,随即,后者直接递给了窦濡一个纸条,然后才来询问:“战况如何?”
窦濡扫视了一下纸条内容,心下一惊,但也只能故作冷静回复:“尚未完全交战……鱼元帅大概是担心有诈,不敢轻易投入战斗!”
“有诈吗?”窦尚认真追问。
“谁也不知道。”窦濡无奈答道。“反正看不出来……但李定兵力占据绝对优势,鱼公怎么小心都是能理解的……只是,黜龙军确系在认真渡河,这么下去,下午时分就会有相当一支大军来叩关了。”
“鱼公是宗师……”窦尚迟疑了一下。
“且不说黜龙军这里高手如云,十几个凝丹、四五个成丹总有,如果情报不差,清河崔氏的那位宗师崔傥应该在李定军中……李定本人也有一些传闻。”窦濡稍作解释。
窦尚只能点头,然后不顾常负在侧,忽然来问:“你觉得,这一战能赢吗?”
窦濡瞥了一眼低头默不作声的常负,无奈来答:“鱼公用兵老道,咱们到底关隘在手,无论如何,总有四分胜……但算上叔父送来的这个情报,我说句实话,只有两三分胜了。”
窦尚点点头:“那全局呢?你以为如何?”
窦濡摇头以对,谈吐艰难:“别处也有破绽的,大英这一回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窦尚再三点头,认真看了看对岸,那里一半人都是他带来的陇上子弟,只是看了一阵后到底无奈,便转身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肩膀:“不管如何,要做个忠臣孝子!”
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
窦濡等了片刻,估摸着对方已经走远,便将手中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打开,展示给了身侧一直低头的常负……后者抬起头来,看的清楚,正是徐世英的旗帜出现在榆林郡范畴连谷一带的情报。
窦濡确定对方看清楚了以后,将纸条递给对方:“常将军,辛苦你将此物送给对岸鱼元帅。”
常负点了下头,接过纸条,便匆匆而下。
当然,这两位、包括刚刚失态的窦尚所不知道的是,徐大郎并没有往这里来的意思,他反而按照他自己之前制定的计划向南侧反扑了——目标是刚刚渡过奢延水的王臣廓。
然而,即便是自诩军事水平全帮数三数四的徐世英徐大郎,此时也有些不安,因为他得到情报,王臣廓渡河之后,没有半点迟疑和等待后军的意思,反而全速沿着北进通道一路往北而来,看起来好像是想尽快支援榆关的意思。
但为何不等后军?这他娘的会不会有诈?
顺着这条线继续往南,来到武关战场,张行此时正在披甲……他精神抖擞,没有半点疲态,好像下午即将展开的对决是什么决定性战斗且黜龙军占尽了优势一般……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期待,毕竟莽金刚刚刚带来了一支新援兵。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金树闯入了张首席的主帐。
“谁?”张行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给此人写过劝降信吗?还是我已经这么老了,记不住人了?”
“首席没有记错,我们没有给此人写过劝降信,因为张虔达现在在东都……具体来说是在弘农桃林一带。”张金树低头给出答复。“他应该是到了东都后因为被司马进达叔侄厌恶,便一直跟着段威,段威威望高,约束的厉害,所以一直挺老实,但段威最近往来东都比较多,给了他空隙。”
“桃林是好地方。”张行没有在意那些细节,只是被桃林二字晃了一下神。“他要降?”
“是。”张金树低头道。
张行略显沉吟。
张金树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低声询问:“张虔达这厮德行不佳……若是纳了他,牛公、曹铭不说,赵行密、虞常南这些江都降人怕是都会有些不满……要不算了?”
“不至于,此时如何能摆虚架子?”张行摆手。“告诉他,想要降服,须有投名状……潼关空虚,让他立即叩关!若能偷袭得手,我便用他!”
“是。”张金树反应过来,立即应声离去。
张金树既走,张行也站起身来,走到营帐门口,看到太阳差一点才到正南方,却又转身坐了回去,安静等待……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需要的更多是耐心。
只要能稳住,胜算大概率是属于自己的。
然而,千里之外的正北方,毒漠与大河之间,望着头顶的太阳,元帅鱼皆罗却晓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保持耐心了:
他的身后,兵力已经达到了四万,身前已经有小万把人投入到了战斗……可能还有兵马在后面,但已经来不及了,也无关紧要,而且各将全都已经就位,甚至窦崖在内的好几位灵武府兵首领都对他做了催促;
当面的巫族兵马,不知道是自发的,还是被催促的,刚刚发起了一场冲锋,只是被结阵妥当的前军勉强拦住而已;
河面上,黜龙军还在继续有条不紊的用羊皮筏子渡人过去,而且已经开始在对岸集结。
这个时候,鱼皆罗将目光从对岸的关城处收回,又看了眼手里已经变成一团絮状物的纸条,心中愈发煎熬……之前他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这正是最大的问题,可现在,对岸给了他问题答案,他却还是不安。
“元帅。”就在阳光即将抵达正上方的时候,原本已经离开的陈凌去而复返,然后恭敬拱手。“我有个事情思来想去,还是要说……”
“快说。”鱼皆罗心中焦躁,不免催促。
“窦濡这个人有些可疑。”陈凌恳切言道。“元帅应该知道,他是从东部巫族王庭逃过来的,而且先到了末将当时驻守的白道关……实际上,他来的日子极晚,算算日子,怕是要等李定去攻打中部时才动身南下的,而且到了白道关后还想用大使的身份直接获得兵权……”
“为什么之前不说?”攥着纸条的鱼皆罗愈发不耐。
“因为他是窦氏这一代最出挑的子弟,而末将曾降过巫族,没有那个胆量去指认他,窦中丞来了以后就更不敢了。”陈凌咬牙相对。
“那为什么现在又敢了呢?”鱼皆罗在正午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因为末将心里撑不住了。”陈凌跪伏在地,勉力做答。“这一战事关整个北线生死,元帅又在迟疑,我是真撑不住了……生怕若是因为我没有告知讯息而误了局势,将不能承受……元帅,这个事情,是可以验证查询的,它就是这样的……所以无论此战胜败,我只按照实情说出来,心里都能坦荡!”
鱼皆罗闻得此言,反而沉默,数息之后,更是摆手示意:“说的好,且归队中等待军令。”
陈凌不敢怠慢,匆匆折走。
而人既走,鱼皆罗反而冷静了下来:
陈凌的话似乎又抵消了河对岸的情报,让他又有了拖延的把握。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实际上,鱼皆罗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白皇帝,不需要为大英存亡负责,他现在是元帅,是这个战场上的指挥官,他只需要为战场的局面负责,这样也才是最正确、最坦荡的应对方略。
具体怎么负责?
有战机,有把握,就该先行取下,再论其他!
“传令,全军向前,先歼敌于当面,然后隔河对峙!”很快,鱼皆罗亲口下达了军令。
正午时分,得到军令的大英北线主力蜂拥向前,直扑当面之巫族-黜龙军混合军阵。
李定眯着眼睛遥遥望着这一幕,等到对岸前线全面接战,原本冲动了对方前军阵线的巫族部落集群本能分散回转,引得大英主力军阵趁势渗入过来之后,又连续下达了今日又三个军令:“让沿河诸军停止渡河,就地休息,允许少量进食;让那位崔公来我这里,以作防备;让突利和都速五努力向前,全力奋战!”
说完,他翻身下马,坐在了地上,开始带头吃炒面和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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