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不太行啊——”
李学武看了眼远处墙角用木板栅栏围起来的大垃圾堆,回头对跟在身边的钢城电子制造厂厂长毕毓鼎说道:“前天我去汽车制造厂就提到了这个问题,结果你们倒是可以啊,还知道用遮羞布围起来。”
“你自己看看。”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垃圾山对毕毓鼎问道:“你这玩意儿能遮得住吗?”
“就算能遮得住眼前的垃圾堆,你怎么能遮得住心里的垃圾堆。”
他转过身上下打量了毕毓鼎,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老毕可不是埋汰人啊。”
李学武说话有多损,毕毓鼎早在红星厂机关工作的时候就领教过了。再一个,两人同部门共事近两年,他深有感触。
咋说呢,话里句句不带脏字,但句句不离脏字,他能恶心死你,埋汰死你。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更有以往的经验,可听见这话他还是脸红了。
毕毓鼎是老实人,最受不了这种批评,尤其还是他真的错了。
“秘书长,这我得解释一句。”跟在两人身后陪同调研的电子厂副厂长杨自力轻声汇报道:“我们也知道了您在汽车制造厂的调研情况,正准备整改呢。”
“哦——准备整改呢。”
李学武回头瞄了一眼杨自力,随后看向毕毓鼎说道:“那遮起来干什么?”
毕毓鼎这个急啊,他想瞪杨自力一眼,可又怕落下痕迹惹恼了李学武。
李学武是什么脾气,吃软不吃硬啊,他要是想收拾你,绝对不会提点你的。
这杨自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同李学武是什么关系?
在汽车制造厂李学武都没有现场指出问题,而是回到座谈会上才说出来。
今天在现场就说给他,还是用呲哒的语气,这特么是什么意思?
艹!这是亲信的意思啊!
你特么给我整这出儿干什么,没见我都乖乖听话受着嘛,这是态度问题啊。
李学武要信任你,一定是严肃地对你,甚至在正式场合批评你。当他发现问题笑眯眯看着你不说话的时候才遭殃呢。
所以刚刚毕毓鼎一点都没有慌张,他不说话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坚决服从李学武的指示办事,不会有一点抱怨和意见。
结果呢?
杨自力你有点自作多情了吧,你不会是想我还要谢谢你吧?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这——”杨自力的脸色讪讪的,被李学武一句话问到了肋骨上。
他怎么回答,难道要解释这块遮羞布如何劳民伤财成了一个笑话?
“秘书长,下来我们就整改,三天之内给您整改报告。”毕毓鼎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了,他怕杨自力再出昏招。
李学武没答应,只是上下扫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毕毓鼎扯了扯嘴角,回头深深地看了杨自力一眼,以及身后的其他电子厂班子成员。
老兄们,不帮忙别特么添乱成吧?
今天是我大哥来看我表态的,不是来看我表演的,你们一个个积极什么。
“哪条生产线电子元件物料库存压力最大?”李学武站在几条生产车间前面,扫了一整排的电子厂车间补充刚刚问题道:“我问的是单指进口电子零部件。”
“还是电视机和收音机。”
毕毓鼎上前一步,站在了李学武的身边轻声解释道:“我们已经在追加进口订单量了,只是每年的进口指标是有限的。”
“这玩意儿你追不出来。”
李学武微微皱眉,撇了嘴角说道:“人家要掐你的脖子,你说松开点,让我喘口气,他凭什么要让你喘口气?”
这么问着,他转头看向毕毓鼎讲道:“我不是教唆你搞内外有别那一套,但特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是歪理邪说。”
“这话别特么往外传啊——”
他嘴里已经开始带了啷当,还回头用手指了指跟在身后的电子厂干部。
这些干部包括副厂长杨自力等人面面相觑,点头不已的同时也觉得怪异。
秘书长怎么如此的……匪气……
毕毓鼎倒是很习惯他这样,两人一年多没有共事,现在听着颇觉得回味无穷。
只有当李学武讲话中带啷当的时候才表示他要说真话了,讲大实话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全神贯注地听着,因为这一定是李学武的核心要求。
“你们厂去年出口型电器真正走海关的出口率是多少,谁能告诉我?”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便皱起了眉头。
毕毓鼎这个时候看了杨自力一眼,杨自力倒也乖觉,回头对办公室主任叮嘱了几句,让身后陪同的干部往后撤一撤。
实在是接下来他们要同领导谈的工作内容不适宜公开,否则要出大问题。
那些干部也都很懂事,随着办公室主任往一边去站着等了。甭管心里疑惑领导们要谈什么机密,可面上全是茫茫然。
“秘书长,关于走正规途径出口的电器,我们还真是没统计过。”
毕毓鼎认真地汇报道:“电子厂的产品销售工作均按集团的布置和要求交给了销售总公司在钢城的分公司来负责。”
“那你就属于闭门造车呗?”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看着他讲道:“这一点你确实不如吕源深啊。”
“他都知道做市场调查,手里拿着钢城汽车制造厂在每个城市的销售数据。”
他抬起手指点了点毕毓鼎,语气有些不客气地提醒道:“你不能老低着头走路,也得抬起头看看,往前看,往后看。”
“如果这些你都看不见的话,人家掐你脖子,不给你增加电子原件进口指标的根本原因你永远都不知道。”
李学武面色严肃,语气中带有凶狠意味地讲道:“你要打没准备的仗吗?”
“嗯?”他皱眉问了一个嗯,目光同时扫向了电子厂的其他班子成员。
“秘书长,我不知道……”杨自力也是满眼的困惑,看着他问道:“这出口电器走正规途径和……是什么意思……”
“多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李学武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随即又扫了其他几人一眼,这才讲道:“雅致牌电器走海关出口的统计数与电子厂统计的产能相比差了超过30%。”
“现在你们想想,知道人家为啥要卡你们的脖子了吗?”
“这、这——”杨自力好像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有些不解地看向毕毓鼎。他不知道,不代表毕毓鼎也不知道。
看此时电子厂的一把手面色好像并不意外,只是皱眉思考着什么。
其他班子成员互相望了一眼,有知道的,也有没注意这个数据的。
有些人确实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没多管闲事。
这个时候顺着秘书长的话往深了想,其实大家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杨自力见毕毓鼎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这又看向了李学武。
他是想问一下,秘书长是不是想让他们限制产能,或者非正规渠道出厂电器指标。这倒是毕毓鼎的业务范围了。
有些奇怪的是,性格偏软的毕毓鼎在管理工厂的时候单把这个工作攥在了手里。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要捞一笔的,毕竟雅致这个牌子的电器只做出口贸易。
而在全国都缺电器的市场需求之下,非正规渠道电器出厂指标就尤为金贵了。
可时间长了,也没见毕毓鼎靠这个发家,更没有收任何人的礼,也觉得奇怪。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毕毓鼎胆小,怕大家从这个上面捞好处,所以自己把着。
虽然都有点怨言,可想着老毕也是为了纪监安全,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除正规渠道提货,其他指标一直都是毕毓鼎的工作,别人没插手过。
再一个,无论是什么渠道走的电器产品,都是经过销售总公司津门贸易管理处来协调调拨的,程序和手续没有任何问题,这让他们怎么怀疑。
直到今天李学武问起,才让他们重新想起了这里面的问题。
毕毓鼎却是很清楚,李学武绝对不是要限制非贸易出口渠道,而是要……
没错了,这是要打了。
其实他跟销售总公司那边的配合也只限制在厂区内的指标调拨,至于说津门贸易管理中心是如何运作的他一概不知。
只是钢城周边黑市里短暂出现过雅致牌电器,但后来又被红星牌给取代了。
原因很简单,雅致牌电器的供电电压有所差别,有很多插头都与国内不一样。
这不是改线路和插头的问题,是根本不能使用。反倒是内销款红星牌没问题。
所以,别看李学武说非正规渠道留出的电器超过了电子厂产能的30%,但这30%真正留在国内的几乎没有,也不可能有。
谁有这个能耐换电路啊。
那这30%的雅致牌电器去哪了?
还特么能去哪,销售总公司那帮家伙胆子非常的大。尤其是港城培训回来的那些,原本就很大胆了,现在跟疯了似的。
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虽然李学武没跟他讲过,可也没瞒着他。集团领导的决定,是集团做出的战略性指导意见。
现在看来,三禾株式会社迟迟没有在电子元件进口这件事上做出回应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咱们合作,我给你供应核心零部件,你特么偷我家,我还得惯着你?
要不是你也掐着我的命根子,我早就给你断供了,还想要扩大产能?做梦吧。
“你看我干什么?”李学武见他看过来,扯了扯嘴角道:“你是电子厂厂长,这事还要问我?”
“那——那——”
毕毓鼎真气啊,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都甩给我了?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虽然这混蛋是自己领导呢,只能商量着来啊。
“拉扯嘛,合作也好,贸易也罢,跟处对象不是一样嘛。”李学武指了指他,又看向其他电子厂的领导,挑眉强调道:“你们别跟我说没处过对象啊。”
“这、这——”
“呵呵呵——”
电子厂班子这几人真是第一次遇到李学武这样的集团领导。也不是所有的集团领导都一本正经的,可董文学就不这样。
董主任总是温文尔雅,态度和煦,不都说秘书长是董主任的学生嘛……
嗯,这董主任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跟土匪似的,讲话相当的江湖气。
他们能怎么应答,呵呵呵呗,反正天塌了有个高的盯着,应该毕毓鼎来回答。
“我就说你太实在了——”
李学武不满地盯了毕毓鼎一眼,道:“这几年就听你跟三禾那边合作愉快了,怎么没听你干他们一下子啊?”
“秘书长——”毕毓鼎真要哭了,这是领导应该说出来的话嘛。
什么叫干他们一下子啊?
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又是共同发展,好不容易得到的机遇,他哪敢放肆。
李学武瞥了他,随后看向班子这几人,也不像是有能打的刺头。
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
“别特么太实在了,小心让人看不起你。”李学武自己选的小弟,只能耐心指点道:“这国际贸易合作跟内地兄弟单位之间的合作是两码事,不能太实在了。”
“再说了,跟特么国内兄弟单位之间合作咱们都要留一手,跟小鬼咂你不玩心眼子,以后这电子厂还不成他们的了?”
“嘶——”杨自力好像悟了。
而李学武瞅了他一眼,随即挑了挑眉毛,他其实更喜欢用这种心眼多的。
“搞一下子嘛,不能坐以待毙。”
李学武回头看向毕毓鼎,继续讲道:“研究所那边积极沟通,尽快完成各关键零部件的技术封锁工作。”
“进口电子原件指标这件事你也好好想一想,骂街也好,耍无赖也罢,别特么让人掐你脖子说话,忒被动了。”
说完这一句,他便带头往车间里走去,隔着走廊玻璃看起了生产线。
都说红星钢铁集团在钢城组建的工厂标准高,更符合现代化工厂的要求。
你就看电子厂这无尘车间做的,可是有模有样,虽然是三禾株式会社指导建设的,可也真舍得下本钱。
当然了,李学武不记恩,该敲打小鬼砸还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边要尽量完成零部件国产化,还要生产中学习和研发,搞国产电器。
另一边要加大非贸易出口量,不能让三禾株式会社赚的太多,市场占的太全。
他真不是贪财,想要给周亚梅更多的走私指标,其实海上马车夫计划并不是太赚钱,基本上都贴补在了整体计划中。
船舶投资、中转投资、人员投资以及目标所在地的代理人员投资等等。
这玩意儿就没有薄利多销的情况,谁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事业,每一次出海都是一锤子买卖。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船翻货丢,全村吃席,就是这样。
以前董文学在钢城管工业,还是担心集团在其他工业领域的基础薄弱,外贸工作对象相对单一,合作较为困难。
但从今年开始,情况有所转变。
首先从集团层面讲,津门滨海俱乐部的建设,港城安德鲁买家俱乐部的组建,这是架起了一座对外贸易的桥梁。
其次从政策方面讲,从集团的角度往上看,很明确能接受到大力发展经济的信号,就差有独立且明确的文件落实了。
就连老李都读懂了最近的一些列文件,开始着重布局集团的经济发展。
你要问老李看懂什么了,其实他也没怎么看文件内容,他只看文件签名了。
要说签名有啥好看的,这里又没有什么内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用老李的话来说,这签名就等于风向标,风向标指向哪里,他就冲向哪里。
谁复出了,谁主持工作了,谁发表讲话了,谁制定新政策了,这都是内容。
不是李学武要推翻和否定董文学在钢城的管理政策,而是要做出调整。
贸易和合作本身就是拉扯的过程,这才是李学武所理解的良性发展。
只不过从毕毓鼎以及电子厂班子成员的脸上看到的是意外和不解。
或许他们认为李学武的话太过于大胆,对贸易工作的指导太过于激进。
可在李学武看来,如何把一群绵羊带成狮子才是一种考验。
他在钢城只有三年时间,对于电子厂,对于集团来说又何尝不是。
七二年发生了什么事别人不知道,李学武还能不知道,没有竞争力,再没有国际贸易前瞻视角,得吃多少亏。
***
他在电子厂一转就是一天,跟在轧钢厂、汽车制造厂以及飞机制造厂一样。
这一整天他不是无所事事地闲逛,而是要看,要问,要说,要记,是真调研,不是假糊弄。
从最近他这一系列举动看,辽东工业的工人反应最为热切和直接。活着能动的集团领导还是很少见的,有些人一年也见不着一次,这一次倒是见了个够。
车间里、食堂里、宿舍里以及仓库里,很多工人都在讨论这位集团领导。
面相凶狠,年龄很轻,讲话直接,无论是提问还是谈话,都很有礼貌。
与大家印象中的集团领导有较大出入,至少不是一个工人再说这位秘书长说话带啷当,但并不让人生厌,反而亲切。
倒不是说红星钢铁集团车间里的一线工人素质堪忧,说话都带啷当,而是这种沟通技巧很接地气,让人感到舒服。
他不是高高在上纸面上的优秀而英明的集团领导,而是跟大家一样普通又亲切,说话有道理,大家都听得懂。
同基层工人眼中的集团领导相比,干部们的印象和反馈普遍不够强烈。
为什么?因为秘书长对他们的态度也很一般,并没有太多的亲近意思。
威严倒是谈不上,就是没有亲近拉拢的意思,更强调秩序和规则。
这么说吧,从这位秘书长以往的工作情况,以及到辽东以后的表现,是不喜欢越级上报和搞小动作的干部,太明显了。
只是这年月很多干部都喜欢做这些事,尤其是前两年大学习活动期间。
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只小恶魔,有时候就会占据行为主动祸害人。
但现在看,未来一段时间内,秘书长是不希望有这样的干部出现。
从轧钢厂开始到今天,他的行动轨迹、所讲所问有人已经总结出了一些内容。
重要的有以下几点:生产、安全、环境、经济。
这样看来,秘书长在钢城的管理政策也基本上会围绕这几个重点目标。
他在汽车制造厂以及电子厂所提到的垃圾堆问题绝对不是胡乱问的。
这些天正等着他去调研的其他企业也在问着已经迎检结束的企业要注意哪些问题。
首先就是环境,垃圾堆不能成堆成山,要及时清理,还要注重厂区环境。
幸好啊,最近钢城工业园区边上就开了一家大型废品回收站,要不然这些工业垃圾还得找地方填埋处理,可是费了事。
汽车制造厂和电子厂都是直接联系废品回收站的人员上门清理。
为什么要说那边的废品回收站是大型回收站呢,因为人家用卡车,用抓钩,看机械设备就很先进,很专业化。
其实这些工业垃圾都有回收的价值,只是这些企业都不具备回收能力。
就为了这些垃圾再组建个能源再生工厂实在是不值得,所以有人做他们也都习惯地图意省事。
再一个,这个大型废品回收站是带有资质的,是有对公账户和公章的。
首次合作没有签署协议,但那边已经来人分别同各个厂区洽谈垃圾回收合作业务。
这回收垃圾还给一部分费用,厂里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看过协议后就签了。
而在废品回收站的隔壁,也就是集团在辽东布局的火力发电站,回收站主要负责人来这边洽谈了深度合作意向。
原来这家大型废品回收站要做电解工艺,还要做金属和非金属回收项目。
用电就不用说了,他们还需要垃圾处理合作,也就是可燃烧垃圾的处理。
工业垃圾进行分类,能析出金属的要分流,能处理再利用的非金属要分流。
最后剩下的无法再利用的垃圾要烧掉一部分,不能烧的则要进行填埋处理。
这可与城市垃圾处理程序有所不同,因为城市垃圾能被回收站收上来的都是具有利用价值的,几乎不会做填埋和焚烧。
而这一家废品回收站恰恰就想做工业垃圾和城市回收垃圾的处理工艺。
电能是现代工业生产的主要能源和动力,废品回收要向能源再生迈进,就必须要经历工业化和专业化的过程。
以前废品收购站和回收站都是将收上来的废品做分类处理,然后交给总站。
现在不然,年前在钢城工业区边上占地开办的能源再生工厂就是京城废品公司交道口南锣鼓巷(供销社)三方收购协议特别关联废旧品回收、二次销售站向行业下游迈进的第一步。
能做回收,能做处理,下一步就能继续与冶金厂和其他企业合作,做能源再利用项目了,供给给他们的就是生产原料。
千万别小看了能源再生行业,这门生意做大了富可敌国。
当然了,你要说没见过富可敌国的再生能源公司也正常,因为这生意做不大。
——
“叔叔,你喜欢喝咖啡吗?”
付之栋扒在茶柜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头对沙发那边的叔叔问了一句。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他,又笑着看向从二楼下来的周亚梅。
周亚梅脸色微微一红,低着头往厨房去了,她越来越觉得李学武坏了。
“咳咳,叔叔不喜欢喝咖啡。”李学武端起茶杯认真地说道:“叔叔喜欢喝茶。”
“那你为什么要带咖啡机回来?”付之栋从茶柜那边小跑着过来,扑到他身边的沙发上好奇地问道。
“因为咱们家有人喜欢喝啊。”李学武嘴角带着得意的笑意看了厨房一眼,正巧这时厨房的门关上了。
真是见不得他得意,周亚梅在厨房里也是偷笑一阵,只觉得他太小气。
两人玩闹的小把戏,李学武偏偏要用这种手段来刺激她,男人到什么时候都有幼稚的一面。
“走啦,贴春联去了。”
李学武见她如此,也不再逗她,毕竟是当着孩子的面呢。
他将手里的茶杯和报纸放下,带着付之栋往书房走去,那里有他昨晚和周亚梅一起写好的春联。
是了,今天是除夕呢。
为了准备除夕这一天,两人昨晚在书房奋斗了许久,红纸都写坏了几张。
不怨李学武手劲大,实在是周亚梅不太配合,有些放不开。
正经写大福字呢,有啥好紧张的,笔都握不稳了,写的鬼画符似的。
到最后还一个劲儿地喊累,说受不了了,是李学武把春联写好的。
李学武的毛笔字其实也一般,只是被他父亲从小逼着学了好几年。
这玩意儿糊弄糊弄那些不懂行的人还行,要是真遇着行家,也拿不出手。
不凑巧,这年月毛笔字写得好的真有很多,尤其是临摹书法大家俨然是一种乐趣,或者说是文化的一种习惯。
后世你找一个写毛笔字好的人都很难,就因为时代不同了。
李学武带着付之栋将准备好的春联铺开,瞅好了要贴的位置,这才端着浆糊往外面走,爷俩边走边说着过年的吉祥话。
付之栋还是第一次同叔叔一起过春节,处处都觉得新鲜,像快乐的小鸟。
每年母亲都是带他回姥姥家过年,单调又守旧,一点乐趣都没有。
他年岁小,可懂事早,父亲是家里的禁忌话题,可小舅家的孩子每每叫爸爸的时候,他要怎么想?
为什么期待叔叔能留在钢城过年,虽然母亲也提醒他,李姝妹妹也需要爸爸。
可是——他就是想要叔叔留下。
真得知叔叔要在钢城过年的时候,他别提有多高兴了,每天都在期待着。
今年不用去姥姥家过年,他也有爸爸一起贴春联,放鞭炮了。
在他的心里,叔叔就是爸爸,爸爸也是叔叔,叔叔都叫他儿子的。
“风景这边独好,江山如此多娇!”
付之栋站在大门前笑着读了春联上的字,喜气洋洋的,更像是在卖弄。
没错,他上学了,也学会读书写字了,更能念出春联上的字了。
他是在向叔叔表现,等着叔叔夸奖他呢。
李学武看出干儿子的意思了,不过没有直白地夸他,那样太没意思了。
“给你说个笑话啊——”
他笑呵呵地揽着干儿子往院里走,边走边讲道:“以前贴春联都贴什么?”
“福字?”付之栋不知道叔叔要说什么,只挑他知道的回答了。
李学武点点头,道:“是,以前要贴福字,贴在大门口,还有别样的春联。”
“那为什么现在不贴了?”
付之栋也有些好奇,因为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母亲贴春联是要贴福字的。
李学武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因为他回答了付之栋也听不懂。
时间到了今年,政策上对春节有所松动,不再刻板地要求废弃春节的概念。
当然了,有些企业和单位会灵活处理春节休假这一问题,不会让职工为难。
也有一些领导胆小,严格按照政策来执行,那就是不过春节的。
你要在家里贴春联放鞭炮没人管你,但你得来厂里上班,不能请假。
红星集团已经连续三年实施错峰休假政策了,在这三天时间更是搞轮班制度。
也就是说,所有职工都有三天年假,怎么安排是车间主任和机关办公室的事。
三年时间也没人来找集团的茬儿,职工也就心里有底了,放心过春节。
当然了,春联是不许胡乱贴的,大家的心里还提着小心,只敢写那位的诗句。
李学武当然不会为了秀书法而给周亚梅惹麻烦,他也没有编写春联的才华。
不懂装懂的结果就是贻笑大方。
“今年咱们家的福字贴在屋里,是福到家里的意思。”李学武只能这么解释。
这出门见喜、吉星高照以及福字字样的短联是万万不敢贴在外面的,会被当做是封建迷信。就连亲友见面抱拳拱手说“恭喜发财”,也是不行的。
应付了干儿子好奇的小脑袋,他继续了先前的话题,“这城里的对联没有农村的多,农村还有井泉大吉、肥猪满圈、金鸡满架等等,是跟农业生产有关系的。”
“我知道,还有灶王爷。”付之栋积极地做出了回应,道:“我姥姥家有。”
“对,年前二十三烧灶王爷。”李学武给干儿子普及着传统文化知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这灶王爷是小心眼,得好好劝着。”
“嘻嘻——”付之栋笑着开了屋门说道:“我姥姥也说他是小心眼。”
“我说的是春联。”李学武好笑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嘣,道:“从前有个不学无术的小少年,自以为读了几年书,学了几个字就要帮家里贴春联。”
“他们家在农村啊,就准备了好些个红纸请秀才给写了成套的春联。结果他拿回家以后认不全所有的字,连猜带蒙地便开始贴了,结果闹出了大笑话。”
李学武继续带着他贴别处,嘴里则继续讲道:“他爹赶集回来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他把肥猪满圈贴里屋门上了。”
“哈哈哈——”付之栋当然理解叔叔讲的笑话,只觉得新鲜又可乐。
李学武则也是笑着,同时劝了干儿子道:“你可千万不要犯这种错误啊。”
“叔叔,我都认识这些字了——”
付之栋很怕叔叔误会他也是不学无术的小少年,赶紧澄清自己。
周亚梅从屋里出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笑着说道:“你叔叔是提醒你不要骄傲自满,更不要过分自信,而是要保持谦逊、谦虚、谨慎和尊重他人的态度。”
李学武有些无语地看向她,嘴角扯了扯想要问她一句,你都说了我说什么?
“快去帮叔叔忙,早饭已经做好了,叔叔今天还得上班呢。”
周亚梅轻轻推了儿子的肩膀,付之栋还在看着李学武,等着他干爹解释呢。
这会儿见母亲的提醒,付之栋瞪大了眼睛问道:“叔叔你晚上还回来吗?”
“回来,但会有些晚。”
李学武将门口的对联贴好,转头对他笑了笑,说道:“你可以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咱们一起放鞭炮。”
南方什么时候贴春联、吃饺子和放鞭炮李学武不知道,他只知道北方基本上除夕早晨贴春联,晚上放鞭炮吃饺子,春节第一天早晨再吃一顿饺子,就是过年了。
“我要守岁,等你回来——”付之栋昂着小脑袋瓜认真地说道:“叔叔你可得早点回来啊,我等着你一起放鞭炮。”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李学武带着干儿子的期盼和嘱托吃了早饭便上了汽车,开始今天的行程。
除了营城船舶和奉城机械厂他还没有转过,这几天已经将辽东工业在钢城的所有企业都转了一个遍,包括兵器制造厂。
年后要去营城,要去奉城,等这两处都转遍了,才打算回京过年。
他的春节假期往后推,推到了初三往后,等所有人都结束休假才能休息。
这是作为集团在辽东主要负责人的担当,也是企业一把手的责任。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冶金厂里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很多职工都已经放假回家过春节,或者倒班回京去探亲了。
比较往常,厂里的气氛要安静一些,厂区公路上的行人也明显的减少。
李学武的汽车先是到厂办公区与冶金厂副厂长王淑琼汇合,随后两人乘坐一台车往厂医院去了。
冶金厂在钢城经营多年,早有退休老同志在这里安家落户,也有受伤职工在厂医院休养。
今天在家的领导算上办公室主任廖金会分作三组,分别前往受伤职工和老同志家里表示慰问,也就是俗称的送温暖行动。
李学武同王淑琼一组,先去医院看望受伤不能回家过年的职工,然后再去老同志家里探望,算是任务最重的一组。
伏尔加M24带着一台宏运面包车,面包车上拉着米面粮油,还有厂里的特色年节礼,有些饮料和小食品。
这年月走年礼最时髦的是什么?
罐头,这是毫无争议的答案。
而红星钢铁集团就有自己的食品加工厂,罐头只是众多品类中的一种。
但食品厂的罐头又分了多种品类,水果、肉食、蔬菜等等。
从今年开始,销售总公司开始发力,将集团各工业企业已经做成熟的产品集中运营,能赶上什么节日就凑什么热闹。
这不嘛,罐头用包装纸盒装好了,就成了红星钢铁集团最能拿的出手的年礼。
钢城还是不比京城,集团在这边的运营还欠缺一些火候。此时集团在京城早就掀起了年节礼物的销售狂潮。
与供销公司合作,与各联合单位合作,狂卖新年礼盒。
就是集团职工的福利里面也有这种。
李学武给销售公司出的主意,要将产品同文化相连接,与生活相结合。
坐在车后排座位上的王淑琼用眼睛的余光很是打量了这位秘书长。
并不是说她不认识李学武,只是两人还是第一次坐的这么近。
此前李学武来钢城调研也好,路过也罢,基本上没怎么跟他们接触过。
当然了,这里指的是私下里和这种较为密切的外勤工作,正常开会是有的。
借这个机会,她也想好好观察一下这位传言两极分化,做事特立独行的领导。
李学武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探究目光,坦然地转过头去看了她。
“淑琼同志,我脸上有花吗?”
“新春大吉,万事如意,秘书长脸上自然有花。”王淑琼被抓了现行也不觉得慌张,她笑着说道:“是笑开了花。”
“到底是宣传干部,是比我能说啊。”李学武笑了笑,转过头去看向前面讲道:“一会儿也请你多多美言啊,我这个人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交际。”
“不是吧——”王淑琼玩笑地看向他问道:“您连自己人都骗啊?”
“呵呵——”李学武只是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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