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密诏是局中局

    “去取。”太子沉声。两个内侍小跑出殿。

    片刻功夫,捧来两物:一是昨夜从东仓抢救出的焦蜡印样,一是内库凤印留底拓影。

    林渊颤着手,将印样覆在倒模上,又把拓影铺开,取细镜比对。

    殿中所有呼吸都压到最低,雨声像千万鼓点打在檐角。

    半盏茶时间。林渊直起身,喉结滚动,像是要被自己呛住,良久,吐出四个字:“与拓影异。”

    异——不是“同”。殿内先是一松,继而更深的疑问涌上来。

    若与拓影异,说明昨夜所用并非凤印原身。可与倒模“合”与否?

    “与倒模——”太子看着他,目光暗沉。

    林渊闭眼,像是向谁叩头:“与倒模合。”

    殿内呼声四起,惊惶夹着释然。

    有人险些笑出声,又生生忍住。太子将掌心按在桌面,指节泛白。

    顾清萍不动,只轻垂眼帘。

    “那么,昨夜的凤印,是仿刻的。”太子道,声音无波。

    “是。”林渊低头。

    “谁传下仿刻之令?”朱瀚追问,语声如刃。

    林渊咬牙,终于道出两个字:“中——使。”

    “哪一房?”

    林渊看向顾清萍,又看向太子,颤声道:“非东宫。是……中宫。”

    殿顶的风像被抽出,瞬息真空。

    每个人的眼睛都不敢直接看向那个方向——皇后。

    她未临朝,名字却如一把悬在众人头顶的刀。太子微瞬垂眸,睫毛在风里颤了一下。

    “证据何在?”太子问。

    “印监有记,凡仿刻皆需‘奉文’,文尾署‘宫号’。火后一切皆毁,唯记名册尚存……”

    林渊话未完,殿外忽然一声尖啸,像利箭破空。

    下一瞬,刑部侍郎李谦肩头“噗”的一声,血花开成一朵压扁的牡丹。

    “有刺客!”侍卫齐呼,刀枪出鞘。

    李谦踉蹡两步,捂着伤处,脸色灰败,口唇发白,却仿佛用尽一生气力,向殿心一扑,双手擎着那卷供状,嘶声喊:“臣——臣受命伪供!印监奉文出自——”

    第二箭已至,直中喉结。声音断成一截。

    供状跌落在丹陛,雨风卷入殿内,朱砂的雨点洇在纸上,尤如一页血书。

    “拦!”殿外禁军蜂拥而出,弓弦暴响,雨幕中几条黑影踉跄,倒有倒,跃有跃,片刻散尽。

    血水顺着台阶成线,红雨把每道线都洗得更红。

    太子的手握紧又松开,他低低吩咐两句,内侍忙着抬尸。

    顾清萍不动,望着那卷被雨打湿的纸,眼底像结了一层霜。

    朱瀚一步跨出,下腰拾起供状,纸已半溶。

    他把溶化的字一寸寸抻开,露出几笔未散的字:“凤……印……迁……南……”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东榻:“殿下,证人在血下,供状在雨中。迁南——迁者,迁移;南者,金陵。凤印移南,非东宫所能为。”

    太子沉默了很久。长久到殿外的雨似乎也慢了半分。他最终说:“宣——中宫。”

    然而传令已迟:帝王不豫,后宫不便见。

    回报的内侍正伏地喘着气时,殿外又是一阵喧嚣。

    大长公主乘肩舆至,卷着风雨破入殿中。她是太后长姊,幼年曾为摄政一事与当今天子并肩,共享半个天下的威望。

    袍角湿透,她也不理,抬手,丢下一方黄绫。

    “别宣了。昨夜的‘凤印迁南’——是哀家当年所奏,备边钱,皇上准了。”

    她抬眼,凌厉扫过,“此奏封在《备边录》里,御笔在,监印在。你们谁敢问,是不是‘谋逆’?”

    殿内一片鸦雀无声。

    她走到案前,手指敲了敲那枚倒模:“这等粗陋之物,你们也敢拿来当把柄?真凤印三月前便封入南镇库,入皇后之弟平王军资账,字句清清楚楚,押的是谁的印?押的是你们嘴上呼的‘天下’二字。”

    字字如殳,锤在每个人心上。太子抬头:“姑母——”

    “殿下。”大长公主看他,“当年你父皇与哀家收复西陲,边军三年粮械断绝,险些全军溃退。如今南疆将起,金陵要钱要铁要粮,内库哪来?你当东宫,难道不知?”

    太子闭上眼,手指在案上缓缓摩挲,像在抚一块冷玉。

    他低声道:“姑母,备边可,偷移皇库不可。规矩若破,天下何凭?”

    大长公主的目光像刀,忽然转向朱瀚:“靖安王,你查得勤。你若真要‘凭’,哀家给你凭。”她伸手,内侍捧上另一卷封卷,“这是三月《备边录》副本。上有御笔、监印、皇后‘凤印’押尾。凤印移南,名为备边,实为‘预战’。哀家批过,你可要拿这卷子去朝上问罪?”

    朱瀚接过,指尖冰凉。

    黄绫上的墨迹沉稳,御笔“可”字,力透纸背。

    监印圆纹如岳,凤印朱痕微偏,却有正身的暗纹——与倒模的裂不同。血雨打在黄绫上,墨不化,朱不散。

    “若此为真,”他道,“昨夜内库所行便为‘掩’,非‘谋’;仿刻凤印者,意在污东宫与靖安王相斗,借此抽刀向……谁?”

    大长公主目光淡淡:“向殿下,向皇后,向平王——看你们谁先乱。”

    这话像一道霹雳,把殿内每个人脸上的遮蔽都劈开了一条缝。

    顾清萍抬眸,瞳仁深处闪过一线冰光。

    “哀家再问一句。”大长公主转身,盯着林渊,“印监奉谁‘中使文’仿刻凤印?”

    林渊双膝一软,直直跪倒,额头磕在湿漉漉的砖上:“回、回太——回公主,是‘德寿局’的中使,名唤——韩素。”

    殿中人哗然。德寿局,乃太后起居之所,韩素——乃太后近前的老人。

    大长公主脸色一点点冷下去:“好一个‘哀家的人’。”

    她转头望向太子:“你还坐得住?”

    太子缓缓起身,衣袂上溅着几点红雨,像被谁指尖点染。

    他看向朱瀚:“王叔,你可敢随孤入德寿?”

    “敢。”

    “很好。”他握紧拳,声音低而稳,“当着太后与皇后,问个清楚。”

    顾清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殿下,今晚不宜动。”

    “为何?”

    “血雨未止。”她抬手,指向檐外,“德寿局在西北,风正从那边来。若在此时动,路上必有阻。更要命的是——太后最信的就是韩素。殿下若直入,第一句话,便会被扣上‘逼宫’二字。”

    太子目光与她相接一瞬。

    她不闪避,只把玉钗取下,放在案边:“臣妾可入德寿,打一个问。”

    “你?”太子眉峰紧蹙。

    “我。”她淡淡笑了一线,“太后待我向来不薄,我不敢奢求,但问一句,不算越矩。”

    大长公主冷冷看她一眼,未言准拒,转而望雨。

    朱瀚忽道:“不可。”他摇头,“德寿今夜暗局重重,韩素若真是‘线头’,此刻已有人要斩。东宫妃身犯险,不智。”

    他顿了顿,忽把木匣推至案中,“倒不如——借雨昭告。”

    “何意?”太子问。

    “红雨附丝。凡昨夜触过东仓朱砂者,今日雨下皆有迹。殿外侍卫与内侍,若有袖角红重、脚面朱深者,多半出入仓门与内库暗道。”

    朱瀚收束言词,目光沉稳,“开殿门,让雨入,诸人过雨而立。昭示以天。‘谁手有朱’,谁便留下。其余退下。”

    一瞬的沉默后,大长公主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冷:“好。就借天理行王法。开门。”

    “开门!”太子抬手令。

    重门轧响,风雨直灌入殿。檐外红雨成帘,殿中青砖立时浮起一层薄红。

    内侍、侍卫、各司官员,依令过雨,整齐立于丹陛。

    雨水从他们肩头滑落,顺袖而下,在衣角留下或轻或重的痕。

    有人一过即红,有人白衣留白,也有人刻意卷起衣襟,仍被雨自后领渗入,染了一抹粉。

    “都察院。”太子道,“入列,记录姓名、所司、染色深浅。”

    都察院台官提笔记,走马观花一般扫过,又折回几处,蹲下去看鞋面。

    雨幕里,几个内库小吏腿抖如筛。

    等到最后一人过雨,那小吏们的鞋面已成斑驳深红。

    最右侧一个内侍试图往后缩,被侍卫一把按住,低头一看,他的鞋尖红得像刚踏过血。

    “带下。”大长公主一指。

    那几个被按的人面如土色,讷讷不敢言。

    忽有一个年轻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小的冤啊!小的不过奉旨搬箱,韩公公说——说是太后房里出来的令,谁敢不去!”

    “韩素可在?”太子冷声。

    无人敢答。一个老内侍喉头哽着,扑地而拜:“回、回殿下,韩公公辰时还在内库点名,午后便不见了。”

    朱瀚眉梢一挑——果然。

    线头一露,手就到了。谁先斩?太后?皇后?还是那只藏在幕后的手?

    “德寿不可入。”顾清萍低低道,“韩素若死,德寿此时必自证清白。殿下入,便是撞刀。可先封内库,封印监,封聚义仓,以昭王法。德寿——明日再问。”

    太子掌心青筋凸起,终究还是缓缓吐息:“好。封三处。韩素——交都察院缉拿。”

    “谨遵殿命!”都察院出列,声音齐整如刀。

    命下之刻,雨忽然大了一倍。

    红水从台阶奔泻而下,仿佛殿外真有一条看不见的河。

    雷声轰隆,直劈殿顶。朱瀚仰头,雨刺在额,冷得他眼珠都像洗了一遍。

    他忽忆起赵承晟火中那句:“新主的天下。”那时只觉诡异,如今想来,像一根针被人塞在心里,每跳一下,便刺一下。

    “王叔。”太子突然开口,“孤问你——若真是‘备边’的账,你还查么?”

    “查。”朱瀚没有犹豫,“何人以‘备边’之名,截内库之银、灭口翻印、借刀相向——都要查。备边无错,错在借‘边’夺‘内’,借‘公’做‘私’。”

    太子望着他,眼中有一瞬的疲惫在雨里融开,露出锋利:“你与孤,走到这一步,已无回头。不管卖棋者是谁,都要他露面。”他说着,转身向大长公主一揖,“姑母,烦你——压住太后那边。”

    大长公主斜他一眼:“你倒会使唤哀家。去吧。记着——人心里头,也有一张‘凤印’。你敢盖上去,天下便认你;你不敢,天下便认别人。”

    她话落,拂袖,雨线像被她袖风挑开一半。

    夜深三更,雨势渐歇,红意散入泥土。

    城中的井边、水沟、石缝,都留着浅浅一层胭脂色。

    靖安王府,堂烛未灭。童子披着湿衣站在窗下,听着屋内翻纸的声音。

    他递进一只小布包:“王爷,角门那边传来讯。‘蓑翁’在北郊‘无祀祠’出现过,半夜有人送了他一小匣。他拿了便走,往西北去了。”

    “西北?”朱瀚抬头,“德寿那边?”

    “更西。”童子道,“是‘崇真观’。”

    “道门?”朱瀚轻敲案角,眉间的阴影更重,“道门之外,谁敢收内库的脚牌?”

    童子迟疑了一瞬,终究说出那个名字:“齐王——近来常往崇真观听经。”

    屋内落针可闻的一瞬静。

    童子抬头,看到王爷眼里的光忽然变了,像是把所有碎片的边一齐磨锋。

    “新主的天下……”朱

    瀚缓缓收紧手指,指节在木案上发出极轻的一声,“是他么?”

    窗外有风拂过棠梨,叶上还挂着未干的红雨。

    朱瀚看了一眼,忽然把木匣递到童子怀里:“收好。明日卯刻,进宫前,我们先去崇真观。”

    “王爷,德寿——”

    “德寿不急。”朱瀚道,“真正的手,不在德寿。韩素若活,能引线;若死,便是一截断头绳。线的另一头——在观里。”

    他停顿片刻,补了一句:“告夜卫,今夜不散。都察院会在西市设局,咱们要从他们手里,把‘蓑翁’抢来。”

    童子眼睛一亮,低声应是,转身去了。

    门扇轻响,夜色涌入,带着雨后泥土与朱砂混合的潮腥。

    灯火晃了晃,又定住。

    朱瀚独自立在灯下,忽而伸手,按住案上一处地图的针脚。

    针脚扎在金陵与京城之间的一条细线——那是运河的弧。他按了很久,直到指腹发麻,才收回手。

    “凤印真主浮现一角,密诏是局中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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