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与徒弟们的议事,神谷川独自踏上住所的二楼
他推开书房的门,属于悟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虽然是书房,但实际上长期以后都是悟的闺房。
“很久都没进来这里了。”
神谷这样想着,随手拉过电脑桌前的电竞椅坐下。
确实是很久没上自家的二楼了,不过家中勤勉的小家政工垢尝依旧兢兢业业,书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专心研究新律法,神谷长期以真身驻留常世,而非像从前那样依靠替死纸人活动。至于那套“替死纸人“的运作机制,求知欲颇高的神谷集团其实早已研究透澈——
以往每次通过神椟进入常世,都是以“灵”脱离“肉”的形式实现。凭借“灵”依附在替死纸人上,在常世自由活动。
如此一来,还巧妙规避凡人直接进入常世所面临的“神隐”风险。
而当替死纸人在常世受到致命伤害时,神谷的“灵”便会被动脱离,金蝉脱壳,借助神椟迅速返回现世的完好肉身中。
从此前的研究结果来看,这是一套极其精妙的高级保护秘术。
想必出自伊邪那岐之手,专门用来保护鬼神共主的候选者平安度过危险的前期阶段。
正是依靠这个机制,神谷才能以“不死人”的身份在常世游历。
然而根据高天原工匠们的最新研究,在神谷正式登神之后,替死纸人体系已经逐渐失去实用价值。
原因很简单:成为神明后,神谷的“灵”的本质变得过于庞大澎湃,替死纸人这套秘术虽然高级,却已经无法负荷他伟岸的神性正常运作。
毕竟神谷本身的存在位格,已经远超越这套秘术的设计上限。
即便是伊邪那岐的手笔,终究也有其极限。
否则当年高天原也不至于与黄泉战至神明凋零。
说起来有些黑色幽默,弱小的凡人乃至荒神,都尚可通过替死纸人体系“规避”死亡,但越是强大的神明反而越无法享受这种便利。尤其是现在的神谷,身怀两枚神骸骨的力量,替死纸人早已无法承载他的神魂。
总结来说,神明越强,神明越弱!
不过在得知自己失去“不死人”特性后,神谷表现却是异常平静。
对他而言,替死纸人体系终究是伊邪那岐留下的,摆脱掉也未必完全就是坏事。
而且神谷看得很开,若真有什么存在能击杀现在的他,想必绕过替死纸人机制杀死从前的他也绝非难事。
在书房的电竞椅上静坐片刻,神谷川轻声唤道:
“悟。”
随着声音落下的那一瞬,他所面向的墙面仿佛溶解。霓虹流光自虚空中翻涌而出,细密的代码如星瀑垂落,环绕着墙边那张单人小床交织闪烁,构成一道虚实交错的门扉。
黑白连衣裙的娇小身影就在这数字与光影的簇拥中悄然显现,侧身坐在床沿,仿佛在神谷进入书房后就一直等候在那里。
双腿轻轻晃动,被白色丝袜包裹的双足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弧度,脚尖偶尔点过光洁的地板。她抬起头,眼中流转着介于狡黠与通透之间的光,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干嘛,杂鱼。”
对于悟的态度,神川谷习以为常。
理解为他们之间的小情调即可。
要是真和悟计较,指不定这丫头还要心里暗爽。
于是,神谷索性没有迂回绕什么弯子,径直开口:“再做一次未来视吧。”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眼下新高天原与芦屋道满终战在即,“戎”已无可回避。
而悟的未来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叩问未来的祀仪。自她登临神位之后,这份能力也自然而然跨越曾经的边界,或许真能触及更远的因果、照见更清晰的终局。
是时候,让她再度凝视未来。
“我知道了啦——哼,使唤人的时候还是一点都不客气。”
悟嘴上这么抱怨着,却并没有丝毫推脱之意。至于这次未来视要窥探什么,她心知肚明——
关于和芦屋道满决战的结果;关于神谷川能否顺利坐上高天原的神座,为出云制定下新律。
悟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那台与自身伴生的老旧电话机上。指尖触碰到拨号盘的刹那,斑驳的机器表面忽然流转起幽蓝色的光晕,数字与符文在老旧电话表面流转。
下一刻,房间里的灯光凝固成静止的光束,所有电子屏幕都同时被汹涌的数据洪流吞没。不是简单的雪花噪点,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时间线、交织的因果代码,以超越视觉理解的速度疯狂刷新。
悟仍静坐床沿,双眸轻阖,眼睫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而在她的额心之间,一道淡金色的神纹渐渐浮现,如第三只眼缓缓睁开——那是她容纳下思兼神神性的显化。
周遭的空间随之这道神纹的出现微微震颤扭曲,无数未来的可能性在她意识中同步展开,不是逐条推演,而是如同展开一幅浩瀚的星图,万千命运轨迹同时亮起、延伸、交错、又湮灭。
片刻之后,细密的汗珠终于从悟的额角渗出,她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
“唔……”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喘息,小悟猛地睁开双眼,她那双原本灵动无比的眸子,此时显得怔怔无神。
与此同时,整个书房的异常景象如潮水般退去,灯光恢复流淌,屏幕归于寂静。这一次的未来视,虽有着更惊人的声势,却结束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悟,你还好吧?”
一直守在一旁的神谷起身走到小悟身边,但没有着急询问这次未来视的结果。
“我……我……我当然好的不得了。”
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悟恢复了那副熟悉的、飞扬跋扈的神情。而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施展能力后,她似乎并未像过去那样一下子就陷入虚弱或沉睡之中,反而是强撑着显出游刃有余的态度来:“嘛~果然不出所料,芦屋道满根本就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啦。”
“是吗?”
神谷静静地看着悟,目光落在她失去血色的脸颊与短暂闪烁逃避的眼眸上。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谎。
“反、反正就是这样了!”悟嘴硬地说着,双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摆,“还有你的律法,你坐上高天原神座的样子……什么嘛,明明是杂鱼而已,却那么神气!真是的……真是的……”
随后,毫无征兆地,悟从床沿猛地站起身。
她低下头,一把死死攥住了神谷的胸襟,用力得几乎要扯破衣料,然后将额头深深抵在神谷川的怀里。
“怎么了?”神谷的声音低沉下来。
“头上……沾了鸟屎,要擦干净。”
悟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服里。
“呵。”
神谷瞥了一眼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只觉得悟的借口荒唐可笑到有些可爱,却又任由她将自己的衣襟越抓越紧。
“杂鱼,我们离开好不好?”
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只是悟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很轻,像被雨水打湿的幼兽所发出的湿漉漉呜咽。
“嗯?”
“玛丽,你,我……又或者,你想再带上谁都可以。般若、座敷……我们离开这里。”她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哀切,近乎哀求,“本来一开始……就是我们几个在一起的啊。所以我们……别管这里的事了,好不好?”
“……悟。”
“你骂我啊,你骂我好了!”悟纤细的肩膀终于颤抖起来,“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啊!关于你的……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对着神谷撒谎的。
在悟刚才试图将“视线”聚焦于神谷川与芦屋道满决战的那个未来时,看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并非黑暗,也非迷雾,而是一种绝对的“无”。
神谷川早就今非昔比,关于他的一切,如同从时间长河中彻底抹除,不可窥视,不可推演。
鬼神共主的命运,远远超越了未来视所能触及的维度。
“只是看不到而已啊。”神谷抬起手,轻轻放在了悟微微颤抖的头上。
这样的结果似乎并没有太过于出乎他的预料。
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了,对于现在的神谷而言,决战前的祭祀,更像是在讨个彩头。
悟在他怀里猛地摇头,额头用力蹭着他的胸口,声音带着哽咽:“你根本就不懂!明明一直以来我都能看到……可是看不到的话,那我们就,我们就……”
“就依旧还有赢的机会。”神谷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悟,看着我。”
悟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此刻已经被不安与迷茫浸满。
神谷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会赢的。”
这不是安慰,也不是基于任何推演的结论,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但由他说出口,却又带着超越一切的重量。
“芦屋道满会败,我会给出云带来新的律法。”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擦过她眼角,“至于那时候的样子到底有多神气……要由你亲眼去看。”
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连未来视也无法窥探的平静。
那并非盲目自信,而是一种早已笃定的、近乎法则般的淡然。
她攥紧神谷衣襟的手,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
“当然了。”随后,后者的话锋一转,“一会我会通知矶姬,让她宣传下去——新高天原的智慧神女,已经通过未来视看到了我们既定的胜利。”(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