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夫尼尔–兰恩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跑过了狮门空港的对流层平台。
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并非是因为肌肉中的酸痛,而是紧要之事正如烈焰般焦灼着他的内心,令人躁动不已:仅仅是想到他正在犯下怎样的错误,帝国之拳宽阔的额头上便有止不住的冷汗,凝固的汗水就像是干掉的油漆般坚硬。
帝皇在上,原体在上。
他要迟到了。
不,他已经迟到了,在原体亲自下令召开的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上:多恩一定会亲手把他撕成碎片的。
真是倒霉。
又跑了一会儿,直到汗水已经顺着胡须开始滴淌到他的胸口上,兰恩才停下来休息了一段时间,他摘下头盔,胡乱的抹了几把脸庞上的湍流,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主星桥末端那新鲜却稀薄的空气,凛冽的狂风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在过去的几周里,他都待在太空舰船那狭窄拥挤的通道里面,然后又在狮门空港的平台上狂奔了几个小时:作为神圣泰拉与外界联通的最主要通道,从未亲眼见过它的人永远不会想到狮门空港有多么庞大,这里足以容纳下几十万凡人的大军,又或者是小半个帝国之拳军团。
在过去的日子里,多恩至动员过几个全副武装的装甲师,在空港的阳台、夹层与天桥上进行过攻防演习,而且这场演习甚至没能影响空港的日常运转:尽管演习部队占据了四百层楼,二十公里高的范围,但是其他区域依旧可以正常运转。
而对于兰恩来说,这种超规格的庞大为他带来的就只有坏处了,想要在几十层平台和数以百万计的人流中,寻找到正在等待他的战斗兄弟和风暴鸟可绝非易事,尤其当他还是满头大汗,心思烦躁,盔甲里面也满是让人抓狂的热气。
他有意解开盔甲的密封,但考虑到他此时正处于一万多米的高空,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哪怕对于阿斯塔特来说,缺氧也是件足够痛苦的事情。
但帝皇保佑,在兰恩即将压制不住他那臭名昭著的暴脾气之前,他终于在星桥的角落里看到了正在等他的人。
帝国之拳立刻狂奔而去,他的战斗兄弟在这儿毫不客气的质问他。
“你迟到了至少四个小时了,兰恩。”
“我还以为之前那场小规模船难的二十万个死者中,有你一个呢。”
“空难?什么时候?”
“几天前,发生在金星上空。”
“有几艘运输船因为不明原因倾覆,里面的乘客几乎全部遇难了。”
“那也许真的和我有关。”
兰恩一边钻进风暴鸟,一边头也不回地向他的战斗兄弟说道。
“什么?”
另一位帝国之拳压低了声音。
“我明明听说没有幸存者?”
“其实是有的,但数量稀少。”
兰恩一直等到风暴鸟发动,驾驶员舱和乘客舱彻底被隔开的时候,才在战斗兄弟的耳旁轻声细语。
“我当初就在场。”
“你知道的,我之前被原体派去了金星上保卫一位凡人高官。”
“在将他护送到站后,我就打算直接乘坐下一班运输船回到泰拉。”
“但刚出航没多久,几名禁军就突然走进了我的房间,他们说,他们奉命在这艘船上抓住一批战帅的间谍,临时征召我加入到他们的战斗中,因为他们发现敌人的数量之多超出他们最开始的预期:你知道的,我因此耽误了几个小时。”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个领头的有着银色徽章的禁军还算厚道,他起码让人把我扔在了狮门空港上。”
“听上去不像谎话。”
兰恩的兄弟点了点头。
“因为禁军在昨天刚刚下令,禁止任何人讨论那些船难。”
“这样最好,也省得麻烦。”
兰恩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他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对了,原体有什么新的命令吗?”
“有。”
“他取消了战略会议,但依旧要求所有参会者们保持随时待命的状态。”
“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我不知道,这你得自己去看看。”
“反正,现在所有人都在皇宫那里:你应该能够进去吧?”
——————
兰恩当然能够进入皇宫。
或者说,他至少能够进入由帝国之拳全权负责的泰拉防卫指挥中心:这里在广义上也属于皇宫的一部分,虽然在多恩刚刚成为泰拉禁卫的时候还不是,但经过几十年的城区扩张和不断改进,这里竟然也成为了皇宫的内部区域之一。
但对于兰恩来说,这并非好事:即便身为泰拉禁卫的帝国之拳的风暴鸟,也不能无故飞进皇宫上空的禁飞区。
禁军真的会击落他。
多恩也会。
而距离皇宫最近的几座军用机场,也早就被占满了:不仅仅是帝国之拳,似乎泰拉军队中所有的大人物,在最近一段时间里都陆陆续续的抵达了泰拉,他们中有些人很快就离开了,但有些人直到现在还停留在多恩的指挥中心里。
这让人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风暴鸟最终把兰恩扔在了距离泰拉皇宫最近的一处民用停机坪上,这里和他目的地之间的距离短到一名阿斯塔特战士可以用自己的双脚一路冲刺过去。
他就是这么做的。
但刚出发没多久。兰恩就发现了一个并不在预期之内的麻烦,他必须在抵达永恒之门前穿过数十条烦人的街道,这些街道道两侧满是店铺、公园和居民区,大理石的道路上站满了西装革履的绅士,衣着华丽的贵妇和他们养尊处优的孩童,桀骜不驯的休假军官和那些正在为他们服务的,低声下气的小商贩或仆人,他们如羊群般拥挤,在喜悦的烟火和歌唱中翩翩起舞。
该死的,他居然忘了。
今天是泰拉为了纪念乌兰诺远征的辉煌胜利而专门设立的节日。
帝国之拳的目光撇过了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和朋友,他们衣着体面,态度悠闲,脸上总是挂着笑容,那是一种兰恩几乎已经无法理解的笑容,那无关胜利和荣誉:他看到了情侣在耳边诉说衷肠,他看到了童子军跌跌撞撞的跑过大人们的裤脚,他看到了咖啡馆上悬挂的国旗,还有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与他的那台破车。
这是一个与他相去甚远,远到他已经无法理解的世界了。
帝国之拳犹豫了一下:他很快为自己选好了最近的通道。
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嘴里还在不断提醒着面前的凡人们让开:人群在帝国之拳的面前像是受惊的鸟群般远离,小商贩们一脸惊恐的收进了他们的摊位,就在那些眼高于顶的绅士也赶紧停下了自己的汽车,一脸敬畏的看着浅黄色的身影飞速而过。
罗格多恩的帝国之拳军团已经驻扎在人类的首都世界上整整五十年了,这些能够在皇宫脚下活跃的人早已适应了他们,但他们仍然学不会和谐相处:多恩之子们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与寻常的凡人间似乎永远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屏障。
但兰恩没时间关注这个,他必须在避免撞到凡人和加快速度间找到平衡点,他也想过找到一台车或者飞行器,但只是瞥了一眼前方路口的拥挤,他还是觉得靠自己的双脚是更加合适的选择。
而当他急匆匆走过了那些热狗摊子与咖啡馆前的街道时,出于阿斯塔特战士超人般的感官,不可避免的,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听到了凡人们的谈话,听到他们在那里絮叨着自己的烦恼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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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我在军队的亲戚告诉我说马上就要打仗了。”
“打仗?你想什么呢?”
“是真的:住在我隔壁的那个退役军官甚至已经收到二次征召令了。”
“他们说泰拉要跟战帅开战了。”
“不可能吧?一年多前,他们不是在泰拉上把事情搞定了吗?”
“谁知道搞不搞定:也许在说谎呢?”
“嘘!别瞎说。”
“谁知道这些大人物是怎么想的?”
“那你说泰拉能打赢战帅吗?”
“肯定的呀,你想什么呢!”
“这可是神圣泰拉,它是全银河最强大的国家呢。”
“我跟你讲,住在我对面的那个军官以前也是个大人物,甚至曾经在大远征中亲眼看到过帝皇呢,他跟我说,如果神圣泰拉真的动用全力向战帅发起进攻的话,这场战争最多打六个月就会结束,如果运气好,泰拉的军队还能回来过帝皇节。”
“真的?”
“真的!”
“神圣泰拉的军队将以闪电攻势攻陷战帅的首都世界,他们很快就会投降。”
“你没亲眼见过帝国之拳的军队,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的强大。”
“反正我是已经想好了,如果泰拉和战帅真的开战的话,我就把家里那几个不让我省心的小崽子送到军队里去。”
“那也太危险了。”
“怕什么,我有六个儿子。”
“两个不省心的继承我这个小摊子,剩下四个有点本事的送到军队里去,有我邻居和我亲戚提携,怎么也能混出点名头。”
“悄悄告诉你,他们说,如果在军队里面混出点儿名头的话,立下功劳以后,甚至能能够在新殖民的世界上担任总督,至少也能混个高官:我家那四个小子怎么可能一个立功的都没有,到时候把全家接过去,不比在这破地方卖热狗强。”
“那要是死了呢?”
“待在下城区同样是死:再说了,什么样的战场能把我四个儿子全都弄死?”
“我家对面那个军官,他哥儿三个至少还活下来了他一个呢。”
“说的倒也是啊……”
“所以啊:管他呢,快点打起来吧,反正我现在就烂命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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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在耳边划过,眨眼间就又被远远抛在了脑后,在离开欢度庆典的人群后,兰恩终于可以不惜一切的前进了,他很快就跑进了那个能够看见永恒之门的区域,这里已经是最纯粹的高等区了,就连那些在阳台上喝着冰饮的绅士,他们胸口上的领带都是阿瓦隆和马库拉格的进口货。
他们的谈话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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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听说了么:据说帝皇之子和白色伤疤的舰队正在侵犯帝国的东疆。”
“听说了:在贝坦加蒙么?”
“不,更远一些:在大漩涡。”
“他们说,察合台可汗的舰队正如匪群般攻略那些忠于泰拉的世界,他们会在星球总督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之前,将刀架在总督和将军们的脖子上,要求他们选择抵抗到底或者支持荷鲁斯的事业:大批大批的世界为此而倒戈。”
“而福格瑞姆则礼貌多了,他向每一个挡在他路上的世界写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到荷鲁斯或者他自己的麾下,不少星球总督心甘情愿的倒向了第三军团,但听说那些拒绝效忠的下场都格外凄惨:不少世界直接人间蒸发了。”
“天呐:被杀光了?”
“也许更惨:我听说帝皇之子的某些区域到现在还没废除奴隶制。”
“比拒绝白色伤疤那群野蛮人更凄惨?”
“谁知道呢:倒是察合台可汗似乎早就在他的领土内杜绝了奴隶制。”
“没错。”
“可汗会杀死他的反对者,但他不会对官员以下的人动手。”
“但凤凰的军队有些特殊。”
“有些时候,他们表现的比察合台可汗还要更加高洁,但在另一些时候,他们会无情的将整个世界毁灭:他们就像是金星上的天气一般变化无常,没有规律,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的确有更多世界因为恐惧而投降。”
“不过也有人总结出了规律。”
“他们说,如果投降的话,向阿库多纳或者维斯帕先投降,会更好。”
“但不能拒绝爱多隆的招降,那些拒绝他的世界下场极为凄惨。”
“反正,在过去的一年里,远东星域中所有忠于泰拉的世界已经损失殆尽了。”
“数千个星系,现在要么已经倒向了牧狼神,要么被绞杀殆尽。”
“而剩下的一切都被隔断,他们与泰拉间的联系已经彻底消失了。”
“真不幸。”
“所以,下一步就是贝坦加蒙?”
“没错,如果帝皇之子和白色伤疤还打算追随战帅的脚步的话,那贝坦加蒙就是他们进入太阳星域的必经之路,他们不可能绕过这个世界的:但我听说帝国之拳在那里的防备仅次于神圣泰拉。”
“如果战争爆发,那里就是战场。”
“我希望不会,毕竟我的家族在贝坦加蒙那里还有很多产业。”
“谁不是呢?”
“也许我该联络一下我的侄子。”
“他在贝坦加蒙?”
“不,在几十年前,他选择加入了荷鲁斯的远征舰队。”
“希望他能给我回个信息,至少要给我争取出撤资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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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聆听几次,这些位高权重的凡人说出的话总会让兰恩感到厌烦,他承认他们中其实并不缺乏高贵者,但大多数依旧是让人厌烦的东西:尤其是考虑到他们在远征中没有任何的付出,这辈子最大的功绩也不过是出生在一个曾在泰拉统一战争向帝皇屈膝的豪强之家而已。
仅仅是这一点,就让兰恩无话可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离开,多恩的战略指挥中心距离高等区并不远:在停下来接受了几次必要的检查后,伴随着身后大门的紧紧关闭,无论是平民们的欢呼声还是富人们的高谈阔论,此时,都已经被隔绝在了城墙的另一侧。
帝国之拳终于松了口气,他开始快步走完最后一段路。
一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也变成了为高领主服务的凡人官员和帝国之拳,他们中的大多数无不面色严肃或心怀忧虑,在那些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一次,兰恩真的放慢了脚步,聆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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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大远征办事处的那些人刚刚请求面见原体和掌印者。”
“大远征办事处?”
“没错,就是那个派出了所有十八个军团代表的机构。”
“他们来干什么?”
“我不清楚,但听说来的那几个军团代表都是与泰拉高度紧张的。”
“比如说影月苍狼的塞维里安。”
“影月苍狼?他们还没被驱逐?”
“谁知道呢:反正掌印者不允许。”
“但我想应该快了。”
“你什么意思?”
“我刚刚在执勤的时候偷听到:他们正决定往北方星域紧急调兵。”
“派了好几支舰队和兵团,甚至还要派去好几千名帝国之拳。”
“这么多?等等,哪个北方?”
“还能是哪个:与太空野狼接壤的。”
“为什么去哪……嘶……”
“你的意思是……”
“嘘!小声点,我也就是偷听到了。”
“他们说,帝国之拳在前线的哨站已经接受到了好几艘船的狼团败兵。”
“莫非战帅已经……”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觉得塞维里安他们会没事拜访原体和掌印者。”
“……”
“这……真的要开战了?”
“这难道是我们能决定的吗?反正我已经跟我的家人通过电话了,让他们现在赶紧去采购粮食和生活物资品,幸好我当年买房的时候买了个有地下碉堡的。”
“嘶,感谢提醒。”
“我这就给我夫人打电话:对了:你那种型号的房子还有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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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恩来不及听完后面的话,便急匆匆的赶到了指挥中心的门前。
十几分钟后,在经历了一系列复杂无情的检查和盘问过后,他终于被允许进入到原体多恩所在的指挥室里面,而当兰恩推门而入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在场不仅仅有他所熟悉的原体和许多战斗兄弟,还有一些并不常见的客人。
“向您致敬,掌印者。”
在向原体表达了歉意后,帝国之拳向座位上的那个老人微微弯腰。
“法夫尼尔–兰恩。”
马卡多明显认识他。
“多恩的领主执事和指挥官。”
“是的:我为原体服务。”
“很好。”
掌印者似乎叹了口气。
“你来的刚刚好,兰恩。”
“站到你的位置上去吧,你正好来得及目睹整个银河最荒唐的一幕。”
“……”
兰恩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站到了房间一侧那群帝拳高级指挥官当中,他的目光左右寻觅了一下,却发现数十名熟悉的战斗兄弟完全没有跟他沟通的欲望,所有人都只是面色冰冷盯着多恩,而多恩则是背靠的他最常用的那张会议桌,同样面色冰冷的紧盯着指挥室的正大门。
在大门外,有沉默的脚步声。
而几分钟后,四名阿斯塔特战士在接受过门口帝国之拳守卫的检查后,径直地走进了这个房间。
他们没拿武器,去全副武装,为首之人的手中还拿着几份文件。
兰恩认识那个人。
影月苍狼军团的塞维里安,他有着张苍老的面孔和浓密的大胡子,看起来比起一名影月苍狼,更像是太空野狼。
但兰恩尤其注意的是,这位素来以坚韧和严肃而著称的战士,此刻的表情却多少显得有些杂乱,若仔细观察,还会在他那张粗糙的瞳孔下方看到浅浅的泪痕: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兰恩的呼吸沉重了片刻。
他和屋内的数百人一样,只是静静的目睹了塞维里安来到多恩面前,向他致敬,影月苍狼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帝皇之子。一名白色伤疤和一名死亡守卫。
他们傲然屹立于原体的面前,注视着多恩身后高坐于台上的马卡多,以及房间两侧的数百名帝国之拳和高级官员:在黄黑相间的双头鹰的旗帜下,所有人的面孔都在光与暗间不自然的摇曳着。
“我是影月苍狼军团的塞维里安。”
来人开口了。
“我为战帅发言。”
多恩将他的双手垂在腰间,说出了他平日里最常说的那句话。
“我是罗格多恩:你有什么事?”
“……”
塞维里安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第一份文件递交给原体。
多恩拿过,看了几眼,然后眉头紧皱。
接着,他将其交给马卡多。
而掌印者也几乎是相同的反应。
马卡多用最简单的话语向房间里的其他人诉说了文件上的内容。
“战帅要求我们交出帝皇的动向,或者允许他进入帝国皇宫寻找,并严肃考虑他在泰拉危机中提出的一切条件,包括大规模的减税和撤销神圣泰拉的特权,允许基因原体进入帝国权力核心执政:如果以上要求中有任何一条不被满足……”
“他不介意使用武力。”
“……”
这句话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无数双目光齐刷刷的盯向塞维里安,而影月苍狼的表情平静的可怕。
掌印者同样在注视着他。
“所以:这是一份最后通牒?”
“是的,没错。”
塞维里安点了点头:他动作僵硬的宛如是具没有血的尸体。
“战帅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想知道,神圣泰拉的高领主议会是否能够同意他的最后通牒?”
“以此,作为银河和平的保障。”
“……”
掌印者停顿了一瞬间,又或者没有。
但兰恩相信他停顿了:尽管马卡多接下来的话斩钉截铁,根本就不像是在一瞬间就能够做出的决定。
“告诉你的战帅。”
他向塞维里安说。
“我们无法同意他所有的要求,这份通牒上的有些要求是无视现实逻辑的,但是我们愿意接受新的谈判,就以上所有要求与战帅进行新的沟通,泰拉相信和平的可能性依旧没有完全消失:但牧狼神的最后通牒是绝对无法被接受的。”
“……”
塞维里安在深呼吸:所有人都能听到。
他强忍着情绪,用颤抖的嘴唇,回应马卡多之前的话语。
“我必须告诫你,掌印者。”
“拒绝战帅最后通牒的后果十分严重。”
马卡多冷冰冰的看着他,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先前的话语。
“我们不会同意的。”
到最后,他又加了一句。
塞维里安肉眼可见的激动了起来,就像是他身后的每一位战士一样,他不自觉的向起了一步,在帝国之拳们提高警惕前,影月苍狼看向掌印者,也看向了原体,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但那种颤抖却令人格外动容。
“拒绝战帅最后通牒的后果十分严重。”
“……”
掌印者沉默了。
在沉默中,所有人在注视他。
而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像是一意孤行的君王,又宛如重压之下的普通人。
他的声音是冰冷的。
“我还是那个回答。”
“……”
塞维里安后退了一步,几次晶莹开始酝酿在这位坚不可摧的战士的眼角,他的嘴唇不自觉的抖动的,手下意识的摸向怀里剩下的那几份文件,但又艰难的遏制住了,他的目光有些悲伤的离开了马卡多,徒劳的看向房间的所有人,最后,将仅剩的一丝希望集中在面前的原体身上。
他开口。
比起通知,更像是恳求:他的喉咙中仿佛要泣出鲜血来。
他向多恩说。
“拒绝战帅最后通牒的后果十分严重!”
“……”
原体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刻,兰恩甚至相信,罗格多恩对眼前之人是心怀怜悯的。
但他的回应也是毫不犹豫的。
“我们不会同意的,影月苍狼。”
“荷鲁斯并不是正确的一方,他现在正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
“而我会阻止他:用我的一切。”
“……”
塞维里安崩溃了:至少他的内心在这一刻走向了崩溃,他再也没有尝试最后一次的勇气了,他低下头,仿佛输掉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战役,他在令人痛苦的沉默中跋涉了好长时间,最终,将手中的另一份文件抽了出来。
他把这份文件推进了原体的怀里。
多恩只是瞥了一眼。
他什么都没有,而是抬头看向面前人。
“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离开泰拉,近地轨道上会有船接应你们,他们会护送你们,直到遇到第一艘归属于荷鲁斯的船:在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毫无保留的在这个世界上搜捕一切依旧忠于牧狼神的人。”
这就像是一封死刑判决,塞维里安粗糙的大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却依旧挡不住大滴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他弯下腰,感谢原体的慷慨,最后转身离去,但还没走几步,这位从未被击垮过的战士,就仿佛精神失常了一样,几乎要跌倒在地,只能在同伴们的搀扶下离开。
他们走了,大门被关上了。
门外则是痛哭流涕的声音。
而门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
掌印者,多恩,帝国之拳,又或者是凡人的官员: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知道多恩手上那封薄薄的纸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但他们在假装不知道,他们宁愿不知道,保持沉默。
直到……
“咻——”
在巨大的落地窗外。一声璀璨的光柱突然猛地窜上了已经渐渐发黑的夜空,在半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火光,随后,数以百计的烟火接二连三的窜到天空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凡人们的载歌载舞的热闹欢庆声:以及凡人们歌颂和平与繁荣的高歌。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无数人,正在欢喜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那一天。
嬉笑声、烟火声、歌颂声,拍打在帝国最高的权力者们冰冷的脸上:他们在这儿最快乐的一天,感受到的却只有悲伤。
多恩慢慢的转过身,他那刀削斧刻的面容间倒映着烟火的绚烂,仿佛试图用火苗来融化那万年不化的坚冰。
他保持沉默,久久无言。
直到有人突然开口。
“要开战了么?”
兰恩抬起头来,寻找出声的那个人。
直到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自己。
而多恩也在看着他。
“……”
令人惊讶的是,原体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背对着兰恩。
罗格多恩用此生最严肃的口吻,回答了法夫尼尔–兰恩的问题。
“是的。”
“要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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