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章 反贼不彻底,就是对陛下忠诚

    战争,从来都是人类不可摆脱的一部分,冲突不会消失,矛盾无法避免,既然不可避免不可摆脱,怎么打,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在战争最开始的时候,打的往往是战略,但打着打着,战争就只剩下战争了,尤其是势均力敌的两方,就会为战而战,是不能输,而不是为了赢,除了空耗钱粮,毫无用处的战争应该极力避免。

    戚继光在最后的时候,告诉皇帝陛下,这一次入朝抗倭,究竟在为什么而打,绝对不能让倭寇上岸。

    不能让倭寇占领朝鲜,否则以仁川为港口对大明山东、江右苏州、辽东、北直隶的袭扰就会连绵不绝,一旦大明困于海防,那辽东的防御就会疲软,倭寇一旦和辽东的蛮夷联合在一起,那就是天下倾覆的大祸。

    所以,大明从一开始就是在围绕着这一个战略进行的部署,不能让倭寇上岸。

    而战争的结束,也以对倭寇完成完全封堵为最终结果而结束。

    真正的胜利,从来不是打败敌人,而是将问题解决,代价可控制,秩序得到延续,大明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倭患。

    戚继光也不止一次对皇帝说:

    战争的最终胜负,从来不在战场之上,而是在战前、在战外,要始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战略,而不是为了战争而战争,否则战争本身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拖延矛盾的爆发,任何矛盾、任何冲突,拖得越久,问题和矛盾就会越大,打得越久,代价就越是高昂。

    作为统治者的君王,可以不善战,但必须要清楚,战争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什么时候必须要结束,而这一点,往往比战场的胜负更难。

    在战争开始前,要问自己五个问题,如果这五个问题都有了肯定答案,就要发动,如果有疑惑的地方,则要谨慎。

    值不值得、赢得什么;能不能赢;会不会输;如何结束。只有彻底搞清楚这个五个问题,发动战争即便是输也是赢。

    在戚继光看来,一个统治者,在发动战争之前,连是否值得,获得什么,能不能获胜,如何避免失败,如何结束战争这五件事都没想明白,那这个统治者发动战争就是盲目的,是不道德的君王,很容易走上为了掩盖战败不停发动新的战争,最终走上穷兵黩武的自我毁灭之路。

    失德的君主,就会失去国民的拥护。

    戚继光非常庆幸,陛下每一战发动之前,都清楚的明确的对这五件事进行了三思,和辅臣、廷臣们反复商议后,确定要进行,才发动的战争,每一战,都搞清楚了这五件事。

    在戚继光看来,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皇帝总是对出征的大明将领军兵们讲:胜负乃兵家常事,如果没打赢,就保存实力,总结经验,下次赢回来,洪武五年,战无不胜的中山王徐达,还在岭北之战中,吃了个大亏,但,大明可以输一百次,而蛮夷只能输一次,这就是大明天下无敌的根本原因。

    目的明确的入朝抗倭,在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后,迫使敌方议和,划定了疆界,果断让大明脱离了战争的泥潭。

    在戚继光看来,大明从来不缺乏名将和统帅,大明人很多,军兵就两百余万,人才辈出,无论任何时候,都不缺乏领兵作战的将领,可一个清醒的君王,就非常难得了。

    战争论,就是战争的理论,不涉及具体的作战,而是讲战争的基本性质,主要讲战略方面的决策,是一本典型给皇帝看的兵书。

    戚继光是帝师,和张居正身份相同,身上的头衔一点都不比张居正少,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培养皇帝的武德,而且看起来是极其成功的。

    大明入朝抗倭,之所以如此大肆的贺胜,就是因为入朝抗倭获得了普遍的支持,即便是没有被倭祸蔓延的陕甘宁三边,也非常的支持这一决策,因为虏变倭患,真的差一点就把大明拖入了彻底的败局之中。

    倾巢之下无完卵,大明完了,陕甘宁三边也讨不到好去。

    “天下大事,在戎在祀,这等忠烈祠和烈士陵园,朝廷宜统一筹建,而非地方势要豪右筹建,既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也是利益之争。”户部尚书张学颜出班俯首称赞了皇帝的决策。

    “额,这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朕可以理解,这利益之争,何故?”朱翊钧眉头一皱,他不太清楚户部尚书在讲什么。

    张学颜俯首说道:“忠烈祠和烈士陵园的周围的地价都会飙升,势要豪右争抢筹建,都希望建在自己的地界之内,这样,卖地卖宅院,都能赚很多钱。”

    经过张学颜的解释,满朝文武才清楚了,究竟是何意,简而言之。

    与英烈千秋为伴,保家宅万世平安,是一句十分吸引人的广告词。

    一些个势要豪右是非常迷信的,有的礼佛,有的崇道,还有的迷信风水之道,这忠烈祠,就是天下少有正气之物,震慑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有忠烈祠的地方,黑白无常到了都得走军步,什么样的邪祟,都得绕着走。

    哪家叫魂术这等邪术,敢靠近忠烈祠这种正气凝如实质之地?

    这还真的是利益之争,而且不是蝇头小利。

    “如此还是朝廷筹建为宜。”朱翊钧明白了张学颜讲的意思,这是权力的一部分。

    高启愚手里拿着一本奏疏,这本奏疏不是他写的,却需要他呈奏陛下,他犹豫了下,还是出班俯首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呈上来。”

    冯保把奏疏放到了御案之上,朱翊钧看完了奏疏。

    这才刚刚迎接大明军凯旋的第二天,当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让高启愚从荣耀到声名狼藉,这本奏疏里讨论的不是倭国,而是南京国子监选贡案。

    国子监归礼部管,沈鲤把这份功劳给了高启愚,让他坐稳位置。

    大明迁都之后,国子监分为了南北两院,北京的国子监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虽然有问题,但算不上严重,尤其是万历维新,几次三番的整改,北院仍然有各种牛鬼蛇神作乱,尚且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南京的国子监的问题就十分严重了。

    去年十月,南院爆发了性质极其恶劣的选贡案。

    国子监入学通常由两种方式,第一是举人参加会试名落孙山,可以入国子监就读成为监生,也可以到吏部报备,寻求出任地方教谕、前往云贵川黔等地充任流官等;

    第二就是选贡,凭成绩考入国子监,这个考试的难度极高,通常是各地最优秀的秀才。

    除此之外,其余都是极小比例,比如有纳贡,有些人就是想弄个等秀才身份的监生当当,可以花费重金进入;

    比如恩贡,就是大明皇帝特许恩典,让大臣的子女免试入学,但这种情况极少,多数都在北院。

    “朕看了半天,南院这个选贡案,就是既想入国子监成为监生,又不肯花钱做自费生,而南院从祭酒到学正,配合把一些势要豪右、乡贤缙绅之子,单列名册入学?”朱翊钧看这个案子有些迷糊,甚至有些不确认。

    他不敢说学富五车,但大臣们的奏疏还是能看得懂的,但是连起来,事情有些离谱,以至于朱翊钧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陛下圣明。”高启愚端着手一言难尽的说道:“就是陛下理解的那样,他们还给这种入监的方式取了个名字,叫优贡,由地方各地的学正、教谕、府州县官推荐,可免试入学。”

    “而且选贡案的案情有些复杂。”

    “这不是在造反吗?!”朱翊钧反复看了半天,确认这就是造反。

    恩贡,这可是他这个皇帝的权力,恩荫大臣子女进入国子监,是一种恩赏,他作为皇帝,一年恩贡不了五个,南京国子监,居然搞出了选贡之外的优贡,单列名册入学这种荒唐事儿来,这就是在从皇帝手里夺取恩贡的权力。

    选贡案的案情极其复杂,爆发的原因,是有人直接跑到京师告御状了。

    江左徽州府歙县李氏李先芳,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歙县李氏,既然敢这么自称,显然是名门望族,也的确如此,李氏是半县之家的高门,这徽州府颇为富裕,能在徽州府混到半县之家,可想而知家大业大。

    李先芳在去年在老家中举后,怕自己考不中进士,浪费了次数,就打算到南京国子监考个监生继续就学,希望做足了准备再北上考取进士,结果他在南京国子监选贡中,没能考中。

    李先芳奇了怪了,按照他老师的说法,考进士不敢说,考个监生跟玩一样,结果没考中,作为名门望族,受了这种委屈,总要问个究竟,通过多方打听,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这件事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徽州歙县一共五家高门大户,李氏第一,这优贡的玩法,居然不带他们李家一起玩,反而是不如他们家的沈氏,捞了个优贡的名额。

    原来,他们李家人积极响应了朝廷的号召,积极清丈、减租、还田,推动营庄,投资海贸等事儿,被以‘趋炎附势之徒、聚敛兴利之家’为由,被认为是品行不端、投献之家。

    所以李家就是考中了监生,也进不了国子监,会被划去名字,更别说非常具有特权特色的单列优贡了,带他们李家一起玩才是怪事。

    李先芳在南京好一阵打听,花费了整整三万银,才搞到了这份颇为机密的名单,投献皇帝遵从朝廷命令之家的名册。

    他入不了南院,到了北衙也错过了北院的考试时间,索性参加了会试,这一考,居然考中了。

    “这里面还有夏宗尧的事儿?”朱翊钧看了半天奏疏,他要先确定一下事情的原委。

    “夏宗尧是扬州府人,颇有家资,和李先芳也是世交,这次陛下要降阶郊劳,夏宗尧和李先芳都考中了,就打算去看看热闹,也是看到了大明军威武,所以,夏宗尧就一直反复的游说李在芳,让他告状,他才找到了礼部,状告此事。”高启愚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夏宗尧就是那个因为没买店家文昌符被店家换了蜡烛,被扔出贡院,又因为皇帝统一发了考篮和衣物,失而复得又进了贡院考试的举人。

    夏宗尧中了进士后,四处摇晃别人,大声的喊我中了,跟癫狂了一样。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也就是说,他们俩,是看到了朕兵强马壮,所以才敢状告南院不法,如果不是看了迎接大军凯旋的郊劳礼,夏宗尧、李先芳也不敢把这件事捅破,是这样吗?”

    高启愚再俯首说道:“他们敢这么做,也有考中了进士的缘故,根据夏宗尧所言,主要还是看到了大明军容,才敢状告此等不法事。”

    “赵缇帅,宣他们二人来觐见。”朱翊钧没有犹豫,选择了刨根问底。

    夏宗尧和李先芳就在左顺门,沈鲤和高启愚不确定,陛下究竟会不会宣见,就让他们等在宫外,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另外十七名人证,等在左顺门,就是愿意为这件事做证。

    陆树声说年轻人的血是热的,这话说的很对,夏宗尧、李先芳是年轻人,这十七名人证也是年轻人,他们觉得这不公平,但畏惧报复,不敢声张,当有人挑头的时候,他们选择了一起入殿。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夏宗尧李先芳二人一进门,立刻就跪,他们有点怕,这件事,他们没有询问家里的意见,就直接做了,不知道会带来何等的影响。

    “免礼,起来回话。李先芳,名单何在?”朱翊钧首先询问了书证,南院有‘投献之家’的名单一份,凡是在投献之家之列,不得入南院国子监,这份名单的原件,在李先芳的手中。

    “在臣这里。”李在芳从袖子里找出了一卷厚厚的名录,递给了冯保,冯保确定这一卷名录里没有藏匕首后,呈送到了御前。

    这份名录第一家就是山西蒲州王氏,就是王崇古一家;其次是松江府孙克弘、孙克毅两兄弟;第三名是山东胶州湾即墨张氏,这家榜上有名的原因是种海带、晒盐场;第四名是广州电白港潘氏,卖铁锅为生。

    名录一共有一千三百余家,遍布大明各地,连四川都有,但凡是响应了朝廷号召,减租、还田都在名册之上。

    “此名单从何而来?”朱翊钧将名册放在了一旁,这一千三百家,全都是万历维新的受益者,其中三分之一,都已经称得上是势要豪右之家了,居然也被如此对待。

    “名单从南院学正刘梦阳手中获得,他收了臣一万银,将此份名录抄录给了臣,臣光是找到他,就花了两万银。”李在芳赶忙回答道。

    “只要你所言句句属实,你花费的银子,朕事后给你报销,若有半分虚假,国法伺候。”朱翊钧许诺,在皇帝面前撒谎,还骗皇帝的钱,什么性质不必多言。

    李在芳赶忙说道:“陛下,臣句句属实,此事另有人证十七人,在殿外恭候,臣只是讨个公道,银子,仰万历维新之大势,臣家中略有薄财。”

    李家变得这么有钱,得感谢开海,他们家是烧瓷器的,原来也就是个普通乡贤缙绅,万历开海后,他们家瓷窑十五个,匠人三千五百人,赚的钱比过去几百辈子都多。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让陛下知道,新兴资产阶级,是支持陛下维新,是支持清丈还田减租营庄法的,田里那点收益,真的可有可无了。

    “宣人证。”朱翊钧一挥手,开始亲自办案。

    十七名人证都是受害者,这里面居然有七名进士,都是在南院考不中监生,到了京师考中了进士,等于说,南京国子监监生比进士还难考!

    朱翊钧听完了十七名人证的陈述,平静的问道:“先生,朕听了半天,若是没有丁亥学制,这份名单上所有家族,他们的孩子,都入不得他们这个江南文盟的私塾、学院、国子监,只能弃儒从商,操持贱业?”

    “或者更加明确的说,不能通过正常途径,靠科举获得政治站位。”

    张居正俯首说道:“以臣看来,此风恐怕不止万历维新,自洪武年间的止投献之风发端,已经两百年了,这份名单,也是存在了两百多年了,只要遵从圣命,就不得入学,此乃反贼行径,陛下,选贡案,宜瓜蔓连坐。”

    能让张居正说出瓜蔓连坐这四个字,显然张居正已经非常非常生气了。

    瓜蔓连坐,就是彻彻底底的清除流毒,要祸及家人。

    不仅仅王崇古一家在名单之上,甚至连宜城侯府、奉国公府、宁远侯府这些新兴武勋也在其中。

    也就是李先芳不差钱,得知此事后,心里不平,钻牛角尖,非要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否则这份名单绝对不会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甚至不是因为皇帝降阶郊劳,夏宗尧邀请李先芳去看热闹,李先芳也不会看到大明军容耀天威后,酒后吐真言,告诉夏宗尧有这份名单。

    李先芳委屈。

    按照他所学的知识,哪怕是旧儒学,乡贤缙绅、势要豪右的阶级属性,就是安土牧民,就是管理好乡民,让乡民们安居乐业,所以才享有赋税、法律上的特权。

    按照阶级论的解释,乡贤缙绅,势要豪右,在地方是占据了分配地位的统治阶级,享受了公认的权利,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清丈还田减租营庄,的确伤害了很多人的利益,但陛下给了新的发财的路数,不让坑自己人,可以坑夷人去。

    李先芳六岁开始蒙学,读书二十年,二十六岁的他,哪怕是考中了进士,还是觉得委屈,夏宗尧这一劝,李先芳脑子一热,就写了奏疏。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诸位学子安心,此事若是真的,朕会严加处治,安心在京师治学,没人能为难你们。”朱翊钧看过了十七名证人,看着王崇古说道:“王次辅,护他们在京师的安全。”

    “臣遵旨。”王崇古立刻领旨,保护好证人除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最重要的是保密,连他们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公开的案卷之上。

    “臣、学生等告退。”夏宗尧和李先芳带着证人俯首告退。

    这件事之所以要高启愚上奏,是因为高启愚是功臣,他搞出的丁亥学制,无意间给了这些‘投献’之家一条出路,考不中举人、进士,也不是一事无成,丁亥学制的九龙大学堂,是另外一个出路。

    所以礼部最终决定,由高启愚领礼部上奏,这可是揭发反贼行径的功劳。

    若不是丁亥学制的推行,投献之家,也不会有一千三百余家之多,最开始这份名单只有三百多家,这近千家的投献之家,多数都是在丁亥学制推行之后,才榜上有名。

    这里面不全是丁亥学制的原因,毕竟万历维新滚滚向前,这一千多家遵从王命的投献,是各有各的原因,比如浙江吴兴南浔五家,都是被迫的,不还田,皇帝要杀人,只能还田了。

    即便是被迫还田,也在投献之家的名册上,简直是不讲道理。

    沈鲤出班俯首说道:“陛下,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按照名录增长的速度,这么涨下去,岂不是天下乡贤缙绅、势要豪右皆是投献之徒?”

    “陛下,这是毫无疑问的反贼行径,臣想到了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此案之恶劣,有过之无不及!”

    陛下的威望固然高,但不如太祖高皇帝;陛下手中的军队实力固然强,但不如太祖高皇帝的武功,太祖高皇帝是自己打下的天下,即便在洪武年间,止投献的风力,依旧是甚嚣尘上,而止投献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比如这份投献之家的名单,利用对教育的垄断,对投献皇帝之家打击报复。

    比如朱元璋身体欠安之后,这些个反贼,立刻搞出了南北榜的大案,明明白白的告诉洪武大帝,你洪武大帝再厉害,死后这世道,还是在他们手中掌控!

    这是反贼,不是士大夫。

    若不是出了朱棣这个藩王打到了南京城的怪胎,又迁都了北京,反贼对教育垄断的权力,恐怕造成的危害更加可怕。

    “南京应该逐渐取缔这些衙门了,就从南院开始吧。”张居正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取消南京的特殊地位,才能逐渐减少这种离心力,要从制度上修正这些反贼的可怕影响力。

    朱翊钧吐了口浊气,带着不解的说道:“先生,朕不明白,陆树声所在的林家,为何也在名录之上?陆树声可是反对万历维新,才被朕罢免。”

    名单上有个意外的人,陆树声一个反贼,居然上了投献之家的名册。

    陆树声出生贫寒,他家里是个农户,父亲早逝,陆树声跟着母亲沈氏住进了外祖母家林家角,陆树声改了外祖母的姓氏,姓林。

    陆树声嘉靖二十一年高中会元后,才改回了本姓,但陆树声是林家人,连陆树声,这种在朱翊钧看来是反贼的人物,也在投献之家的名册上,而且还是两家,陆氏、林氏都在其中。

    “臣不知。”张居正思索了很久,最终摇头说道。

    “宣来。”朱翊钧也不含糊,直接让缇骑把陆树声给找来了,作为京师名儒,陆树声的行踪是公开的,很快陆树声就被带到了文华殿上,他以为万历二年离开这里之后,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居然被皇帝宣见了。

    “罪臣陆树声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罪臣自从致仕之后,就从未有过起复之心,还请陛下明鉴,陛下若是恼怒罪臣万历初年之逆举,恳请陛下怜悯,罪臣家人无辜。”陆树声入殿就跪。

    他被宣见的路上,想了很久,还以为睚眦必报的陛下,准备打击报复,陆树声也干脆,直接认罪,杀了他泄愤就是了,就不要祸及家人了。

    十七年了,他致仕后一直留在京师,他觉得他还算了解陛下,陛下通常是讲道理的人,哪怕是被牵连到逆案之中,陛下也会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更加直接的讲,陛下这些年杀的人,没有一个冤枉的。

    陛下的确睚眦必报,可是王崇古、高启愚、冯保都还在文华殿上,高拱都给了谥号,没道理清算他才对,但找上门了,陆树声思前想后,索性直接求情,放过他的家人。

    他最近去了全楚会馆索要袁可立,可能触怒了陛下。

    他就只有外祖母一家的亲朋了,对他有大恩,否则三岁的时候,他就饿死了,更别说读书了。

    “好你个陆树声!在你心里,朕就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朱翊钧那叫一个气!

    这陆树声在文华殿的时候就气他,这有事召见,一开口就又把他给气的七窍冒烟,比黎牙实还可恨。

    “罪臣罪该万死。”陆树声恨不得扯自己几个嘴巴子,显然陛下有事,不是要杀他。

    “算了算了,免礼。”朱翊钧没有斤斤计较,其实想想都知道陆树声为何会这么以为。

    陆树声作为当年无限接近反贼的一员,而且最近,还跑到全楚会馆索要袁可立这位弟子,这夹带案结束后,缇骑们突然一言不发的找上门,吓都吓死了。

    人没想象的那么勇敢,在生死的大恐怖前,会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朱翊钧将名册交给了冯保说道:“你看看这份名单,陆廷尉,你跟他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陆光祖将前因后果讲解了一番,站起来的陆树声的目光呆滞无比,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名单上的陆家和林家,连牙关都在哆嗦,面色通红,拿着名册抖得厉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陆树声无比的愤怒,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也在投献名册之上,他算是半个反贼了。

    朱翊钧看着陆树声问道:“你仔细想想,得罪了什么人?”

    “罪臣自从致仕,一心闭门治学,从未参与朝堂倾轧,罪臣实在是不知,得罪了谁,恐怕…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闭门治学上。”陆树声听闻皇帝询问,赶忙说道。

    他其实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闭门治学,就是没有配合这些反贼逆行,联想到接连爆发的杨巍案和田一儁案,估计是有人找到他这个门路,希望了他提供一些帮助,结果陆树声闭门治学,这种态度,恐怕已经被视为投献之举。

    反贼不彻底,就是对陛下忠诚。

    “朕即将南巡,看来这一路,不会太平。”朱翊钧放下了卷宗,眼神里闪烁着兴奋说道,这南巡,就像是钓鱼佬找到了一个大鱼窝一样,每次都能给他无数的惊喜。

    这些年,内帑的确有些空虚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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