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权力就能搞到钱了吗?其实不能,而且很难。
要是跟李文全和李文贵兄弟二人一样,什么钱也拿,被逮到的可能性很大,拿的越多,死的越快。
拿到权力想要搞到钱,也是需要一些技巧的,而且不能什么银子都拿,哪些银子可以拿,哪些银子不能拿,能拿的银子该怎么拿,不能拿的银子该怎么换成功劳、政绩,这都需要把持其中的度。
权力寻租是个技术活,一方面要把权力以某种合适的价格租出去,一方面要维持自己权力的稳固,保证自己一直能收到权力的租金。
如何把持其中的度,在王崇古写的五步蛇自我修养里,都有非常明确、直接的表述,所以,朱翊钧给会试举人的恩科大礼包里,就有王崇古的书,当然,看进去多少,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贪腐,是杀不尽的,因为人性本私,掌握权力,金钱、美色唾手可得,没有几个人抵挡那种诱惑。
朝廷稽查贪腐的根本目的是竭尽所能的遏制贪腐的规模,不让贪腐办成制度化的贪腐,制度化的贪腐,而且所有人都不认为这种贪腐有错的时候,离亡国就不远了。
到底是谁让大明宝钞变得不那么方便,持有宝钞的势要豪右、富商巨贾,兑现宝钞的宝钞局、户部,大明内阁,其实都比较清楚,大家都在等着看陛下是否要追查。
陛下不进行追查,不进行处置,也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叫纵容,那宝钞再次失败,就不能怪势豪、富商们不配合朝廷的政令了。
皇帝愿意管,愿意处理,展现出一查到底的态度,这种态度叫大义灭亲,但这种态度,朝臣们也不愿意,因为李伟、李文全、李文贵、李文进是陛下的外祖父、舅舅,如果皇帝连这种血亲都要杀,那杀起朝中大臣,势要豪右来,更加不会手软了。
万事皆有度,陛下愿意追查的决心,是极好的,但闹到杀人的地步,无论是谁,都要心有戚戚。
李太后不能劝,甚至不能用潞王就藩去交换,因为这是后宫干政,是把手伸向了皇权;
张居正和王崇古想劝、能劝,但皇帝不肯见,直接把元辅次辅拒之门外;
勋贵们在看,看皇帝的处置是否严厉,如果不严厉,那就一起发财,如果严厉,就躲得远远的,防止引火上身;
势要豪右、富商巨贾有点怕,既怕宝钞新政失败,又怕皇帝太过于心狠手辣、薄凉寡恩,过于咄咄逼人,态度最是矛盾。
“我本来打算奔着抄斩的案子去办的,结果这7800银,我怎么办?”徐成楚一脸为难,按照海文忠海瑞留下来的反腐规则,一万两不到的私利,别说政治性案件,连削爵都够不上。
抄斩武清伯府,把皇帝外祖父、三个舅舅全都抄斩,这个想法,真的很大胆。
海瑞说徐成楚的问题是,过于骨鲠,过于刚强,海瑞看徐成楚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并非虚言。
陈末在每一个案卷上用了自己的印,代表他的调查结果,对着徐成楚说道:“交由圣上处置吧。”
徐成楚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陈末带着监察御史徐成楚的奏疏和案卷,来到了通和宫奏闻了此案的详细经过。
“李文全、李文贵身为皇亲,恃权妄为,私设门禁、阻民兑钞,致宝钞失信、新政危殆。虽涉案仅七千八百银,然其行悖逆国策,动摇社稷根基,罪不可赦。”
“主犯李文全、李文贵、革除爵禄,削籍为民,流放哈密充军戍边,无诏不得返京。”
“从犯李文进、宝钞局知情不报、纵容包庇吏员、打手等,杖三十,革职永不叙用,发配辽东吉林充军。”
“武清伯李伟虽未涉案,然治家不严,纵子为祸,削爵为民,抄没清华园改建学堂,彰圣上兴学之志。”
“此案虽微,然如蝼蚁溃堤,不可轻纵;陛下雷霆处置,非为戕亲,实为护法;”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若不严惩,何以服众?陛下若舍公全私,新法必殆,若舍私全功,天下膺服,国策大业可成。”朱翊钧看完了徐成楚的处置意见。
这是从严从重的处罚结果,如果是别的事,贪了7800银,根本不会闹到抄家流放的地步,但事涉宝钞大政,只能如此了。
“确定只有7800银吗?”朱翊钧眉头紧蹙的看着陈末,询问着陈末是不是有不察之处。
“陛下,目前查到的只有这些,当然也可以多一些。”陈末想了想,询问皇帝是不是要在案件规模上,多加一点,或者把一些无头公案,移形换影,扣在李文全和李文贵的身上。
缇骑就是干这个,脏活累活、扣屎盆子,皇帝有圣意,就要执行。
陈末保证办得天衣无缝,让朝臣们说不出话来。
“不用捏造,信实而已。”朱翊钧摆了摆手,赵梦佑跟着皇帝时间长了,知道皇帝从来不让缇骑给人扣帽子,这是为了保护缇骑本身。
从永乐年间到万历年间,缇骑衙门的起起落落,无不证明,缇骑这把刀非常的锋利,但不当使用,这把刀也非常容易折断,要小心呵护。
冤假错案、罗织罪名,就会让缇骑引起众怒,最终让缇骑衙门衰弱下去,而且很有可能一蹶不振。
一旦缇骑衙门衰弱,大明五品以上京官就失去了脑袋上那把利刃。
东厂、西厂、内行厂都不能代替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的作用,因为东厂西厂这些内厂提督都是宦官,宦官带着番子查外臣,只会弄成为了反对而反对,朝臣和阉党的党锢。
朱翊钧点着案卷,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两个蠢货!蠢货!为了不到八千两银子,把武清伯府,全都搭进去了的蠢货!”
朱翊钧其实已经做好李太后枯坐佛塔,别说初一十五,就是逢年过节也不会见皇帝一面的准备了。
朱翊钧一方面气这两个蠢货,折腾这么大动静,就搞了这么点银子,多搞点,一死百了,还能杀鸡儆猴;一方面气他们不守律法,仗着自己身份为所欲为。
这股怒气,气他们干了坏事,也气他们坏事干得不够大。
武清伯这些年很老实,朱翊钧本来打算给武清伯晋升到武清侯,哄李太后开心后,看李太后能不能答应让潞王去金山城,本来都要封侯了,这两个逆子,灵机一动,想弄点钱花花,封侯别想了,爵位都没了,连家宅都不保。
连潞王就藩的事,都耽误了。
其实从陈末的调查来看,这两个蠢货,之所以干这种事,完全是因为李伟这个大家长,不给银子,有点银子都弄到自己的庄园上了。
武清伯府,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手头并不宽裕,李文全和李文贵二人,灵机一动、一拍即合,就想到了好主意。
坏人处心积虑地谋算,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经营造成的破坏,往往不如蠢货的灵机一动。
“就按徐成楚的意见办吧。”朱翊钧一字没改,直接照准,下章到了内阁。
到了内阁,张居正、王崇古合计了一下,还是改了一点,把李伟处罚里的削爵为民,给划掉了,希望皇帝能够稍示亲亲之谊,毕竟李太后的父亲,抄家的处罚,真的已经非常严重了。
朱翊钧想了想带着奏疏,来到了慈宁殿,见到了李太后。
李太后不得不见了,即便是她明确表态支持皇帝的一切决策,但她还是对案情十分的关注,而且有些急切。
支持儿子不是一个困难的选择,儿子亲还是娘家亲,李太后当然更亲近儿子。
“娘,这就是全部了,7800银,李文进拿了800两银子。”朱翊钧把案卷交给了李太后过目了一下。
案情十分清楚,缇骑没有栽赃嫁祸,徐成楚骨鲠正臣,已经用了全力去追查,武清伯府靠皇帝恩赏过日子,家里的银子都是赏赐,来源简单清晰。
“如此严惩,必然让狼子野心之徒,望而却步。”李太后认可了案卷里的内容,这就是李文全三兄弟的全部能耐。
三兄弟出自贫瘠之家,没有什么见识、也没读过多少书、没什么本事,更不用说弘毅二字了,鼠目寸光,把乡野之间的亲戚关系,硬往皇帝身上套。
皇帝,孤家寡人也,就连李太后这个亲生母亲,都要小心谨慎的守着边界,不敢有任何的试探。
登基越久的皇帝,在权力的异化下,就越是孤家寡人,或者说,皇帝和皇权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了。
“内阁的意思是,不必削爵,朕也有心宽宥一二。”朱翊钧拿出了徐成楚的奏疏,上面有皇帝的朱批,也有内阁驳回的意见,主要争议点,就在武清伯府是否继续保留的问题上。
清华园是不可能还回去了,皇帝盯着这院子,已经很久了。
朱翊钧这一句有心宽宥,李太后也听懂了,如果李太后这个时候点头,那潞王就藩的事儿,李太后就不能摇头了。
李太后将奏疏合上,十分肯定的说道:“皇帝啊,这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谁一开口,这律法就得给人情让路,那还有规矩可言吗?”
“一如行军打仗,娘可看了东征记,那马林是阳城侯,还是马芳的儿子,马林的娘亲也还在,马林在朝鲜战场披坚执锐,冲锋杀敌的时候,马林的娘亲,也没有让戚帅给马林找点轻松的活儿干,只能日日诵经,祈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安凯旋。”
“削,不把爵削了,不合规矩,这内阁也是,国策大政,不能如此稀里糊涂。”
李太后不答应,理由和她说的一样,国有国法,这个口子不能开,别看案子的规模小,但它影响大,她李太后今天为家人说情,那马林的娘,是不是也到京营,给马林说情去?
爵削了也好,省的因为有了个爵位,胡作非为了。
当然李太后坚持要削爵,更是表达,在潞王就藩这件事上,她不会妥协。
大儿子是儿子,小儿子也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潞王跑去金山城遭这趟罪,李太后不答应。
朱翊钧离开慈宁殿的时候,略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潞王就藩的事儿,还得再想办法,李太后这样子,根本不想管这些人的死活。
很快,李太后让慈宁宫太监拟了一道懿旨到内阁,告诉了内阁她的态度:爵削了,便没了念想,当初我就不准加封武清伯,还是削了好,省的再错下去,搅的天下不得安宁。
隆庆六年,两宫并尊,这武清伯的爵位,才落到了李伟的身上,当初的时候,李太后就不是很赞同,她太清楚父亲、兄长、弟弟的德行了,德不配位,会惹出祸来。
李伟惹了两次,李文全惹了一次,都在扰乱皇帝的中兴大业。
这次,无论内阁什么态度,这爵都得削了,再不削,下次真的是三尺白绫数条,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看来,李太后还是不准潞王就藩之事。”王崇古看完了李太后的懿旨,看着张居正说道:“咱俩给了陛下理由,可惜太后不接。”
内阁封驳皇帝圣旨,划掉了削爵为民这四个字,就是为了让皇帝拿着内阁的浮票,去跟李太后讨价还价去的。
可惜,李太后听明白了,就是不准。
这也正常,武则天也是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而不是侄子。
公审,公开案情,公开审理,公开宣判,明正典刑,在皇帝的授意下,礼部在邸报上将案情进行了全面的披露,顺天府也公布了细节,案子倒是十分简单,削了武清伯的爵位,大宅被抄了改成了学堂,流放了主犯,从犯全都充军。
这个处罚,绝非是罚酒三杯。
宝钞民价再次大涨,追平了大明官价之后,没两天,就突破了官价,一贯钞兑一两二钱银,兑750文。
大司徒张学颜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武清伯府干的烂事,都损害了宝钞的信誉,如果讲道理的话,宝钞的民价,绝不会超出官价,在户部看来,信誉的损失,是永久性的。
要不然洪武宝钞也不会被最终废弃了。
很快,张学颜就知道了究竟为何,因为钱荒,大明太需要钱了,最缺钱的时候,盐引都能溢价使用,民间铸的飞钱、薄铁钱都能大行其道。
万历维新后,就更缺钱了。
大明宝钞相比较民间的飞钱、薄铁钱,还是非常精美且权威的。
而且,宝钞比白银、铜钱方便的多,朝廷发行宝钞有限,不超发、不滥发,定期换钞,有条件兑现,这些都决定了,在大宗交易和携带上,宝钞更加方便。
宝钞兑现有限制,去宝钞局兑换宝钞,也有限制,所以才造成了这种溢价。
万历十七年腊月十二日,武清伯府案宣告结束。
自从十月末的一夜大雪之后,到十二月,一直没有任何的降水,不仅是京师,陕甘绥也是如此,而且今年冬天的温度也比去年要高了许多,是一个暖冬。
之前一直叫嚣着要严惩钦天监欺君的御史们,慢慢也闭嘴了,一场不太大的降雪,一整个冬天的暖冬,甚至连一下雪就是三尺厚的绥远,都没有大规模下雪,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钦天监说的阴阳失度,水旱不调,真的来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修建驰道的工兵团营,还在沿途凿了数千口井。”朱翊钧看着天空,这是唯一的好消息,这些井算是对抗干旱的一个手段,不能说是聊胜于无,至少能够缓解一些旱情。
工兵团营走过的地方,有了一些沟渠,有了一些水井,还有了一些水坝,用以调节枯水和丰水期。
已经临近年末,大明皇帝之前下旨,修建京广驰道和济南扬州府驰道,工兵团营已经组建完成,明年就可以开始动工。
格物院的地师们,已经用脚丈量了大明,考察了水文地理,确定了几条驰道的主干道规划,并且进行了充分的论证,京广驰道的规划甚至在万历九年就已经完成。
驰道的修建,就看皇帝什么时候给银子,什么时候就可以修建了。
对此,江西巡抚和福建巡抚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大明驰道修的哪里都是,为何没有福建和江西?
福建临海多山,那江西呢?江西一条驰道都没有,朝廷修了一条主干道,从湖广路过,和江西无关。
内阁回答了这些询问,轻重缓急之类的套话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什么时候给江西修驰道。
湖广、广东、江左、江右的工兵团营组建十分顺利,除了现成的经验可以照抄之外,这些地方的人口,也能撑得起工兵团营,再加上京营派出了四千锐卒,前往调度,让工兵团营的组织度有个最低限度的保障。
王崇古的年纪真的大了,这些驰道,多数都是王家屏在主持,只有大事,才让王崇古把把关。
115个北方重工官厂的营造计划,不是特别顺利,因为朝廷没有足够的大工匠和熟练匠人派遣,在第一个三年结束时,能够投入生产的官厂,不足五十个。
这115个北方官厂,预计要用十年才能完成彻底营造,投入使用。
无序的扩产,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陛下,林博士和李博士送来了新一期的《逍遥逸闻》。”冯保将一本奏疏成呈送到了御前。
这篇逍遥逸闻,依旧是围绕着林辅成在南洋的视察写的,他和李贽在杂报里,讨论了利润的分配。
最近京师有一种怪谈,有人觉得:佃租是地主们组织生产的劳动报酬,毋庸置疑,这是绝对自由派搞出来的新把戏。
而林辅成这个有限自由派的魁首,在这种风力舆论刚刚形成的时候,就打算精准阻击,戳穿了这种谎言。
李贽和林辅成认为,佃租就是利润,压根就不是特殊劳动,比如组织生产、指挥、监督生产的劳动报酬,这是一种谬论。
这一点在南洋的种植园里,体现最为明显。
那些个奴隶们付出了艰难的劳动,连果腹的粮食都无法足额分配,农场主们会在农闲的时候,选择给奴隶配给更少的粮食,然后把粮食高价卖给总督府,或者大明商人。
不能在农闲的时候,给奴隶太多的粮食,人在饥饿的时候,只有一种烦恼那就是饥饿,吃饱了就会有无数种的念头,这就是农场主管理奴隶的办法。
绝对自由派想要把利润异化为劳动报酬,最终来证明地主们,或者说掌控生产资料的有产者,对利润分配占据主导地位,是合理的。
而南洋种植园的现实存在,让这一套说辞就像是个笑话。
利润的分配,与劳动报酬截然不同,利润和劳动报酬的分配,受完全不同的原则进行分配。
劳动报酬和劳动量、劳动强度、劳动时间、工作内容相关。
从大明腹地的地主,到南洋的种植园农场主,他们分配到的利润,与所谓组织、监督、指挥的劳动量、强度、时间、智力根本不成比例。
这种分配原则根本上的不同,揭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利润的分配,只受生产资料所有权影响,谁拥有生产资料,谁就拥有利润的分配权。
“林辅成和李贽讲得很有道理,但这里面有另外一个问题,拥有生产资料即拥有对利润分配的绝对权力,这不对吗?”朱翊钧看完了第一篇,眉头紧蹙的说道。
冯保又拿过来一本杂报说道:“这是他们的第二篇文章。”
“有趣。”朱翊钧看完了第二篇内容,这一篇解释了皇帝的疑惑。
劳动赋予价值,这是景泰二年进士丘濬在《大学衍义补》里的观点,哪怕是大小金池城遍地黄金,当人们没有把它开采出来的时候,这些金子一文不值,这些金子,在大小金池城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
田土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劳动,田土只会抛荒,野草丛生,无法收获粮食。
劳动赋予了价值,那劳动者就对劳动的产出,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利。
这就回答了皇帝的疑惑,生产者应当拥有对利润的分配权,至少是一部分,这才是合理的,劳动赋予价值这个不证自明的公理,似乎被人刻意隐瞒了,从来没有人去讨论。
而李贽之所以要说这个,是因为他们发现,南洋这个绝对自由的市场里,种植园农场主可以垄断所有生产资料。
在不接壤的南洋海岛上,越大的种植园,出产的货物就越多,就有越大的议价权,利润会越高,成本会越低,这样就会在竞争中胜出。
大的种植园就可以兼并小的种植园,最终一个岛上只会有一个种植园,即一山不容二虎。
而且相比较大明腹地的兼并,海岛上的兼并,更加暴力、直接和血腥,通常都是人数众多后,开始攻破别的种植园,抢走所有的奴隶,杀死庄园主。
绝对的自由,一定会产生绝对的垄断,这是林辅成在南洋观察时候,得到的又一个经过了实践证明的结论。
“大明的士大夫们可不觉得兼并、垄断是个坏事,林辅成的观点,无法引起人们的普遍认可。”朱翊钧看完了手中的第二篇文章,摇头说道。
林辅成的话经过了实践的检验,但大明士大夫绝对不会认为他的话是对的。
“这是他们的第三篇文章。”冯保又呈送了一本杂报,这是一个系列的文章,而不是单独的一篇。
金华府知府张问达被皇帝给斩首示众了,临死之前,张问达跟王崇古说了一段话,他发现了经济的潮汐,涨潮和落潮,是因为供应和需求不平衡导致的,即生产相对过剩,引起了经济的落潮。
林辅成的第三篇文章,也是围绕着张问达最后的观点进行。
如何让供应和需求之间维持足够的平衡,减少涨潮落潮的落差,防止经济大规模动荡,造成社会动荡,维持社会的基本稳定,这个话题,大明两京一十五省的意见篓子们,都有自己的看法。
而李贽认为,一个人的财富越多,一两银子对他的作用就越小;一个人的财富越少,一两银子对他的作用就越大。
为了维持供应和需求之间平衡,如果把一两银子从富人手里转移到穷人手里,这一两银子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提供更多的需求。
因而要让每一两银子都产生需求、要维持供应和需求之间的平衡,就务必要想办法把富人的钱,源源不断的转移给穷人,使得大家的财产水平相接近。
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规模的规避掉经济潮汐对所有人的影响了。
朱翊钧揉了揉眉心“发刊吧,让缇骑保护好他们,别让怀恨在心的家伙把他们给杀了,在这个天变的关键时刻,他们说这个劫富济贫的合理性,势要豪右怎能不怕呢?”
三篇文章环环相扣,最终的导向就是劫富济贫。
劳动赋予价值,肉食者分配利润、劳动者只有劳动报酬是不合理的;
劳动者理当对利润享有分配权,而不是只获得劳动报酬;
兼并、垄断导致了市场失去活力,且总需求不足,最终导致经济潮汐;
想要让每两银子都创造需求,就要将银子从富人转移向穷人。
这就是林辅成和李贽这三篇文章的主要内容。
在这三篇文章里,把银子换成粮食,也是可以成立的。
如果朝廷不想阴阳失度、水旱不调,饿死更多的人,掀翻朝廷,那朝廷就要想办法把粮食从富人手中流转到穷人手里,而不是让粮食在富人手里酿成酒,或者在粮仓里腐烂、发霉、发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