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看在同姓黑斯廷斯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或许是因为两人初次见面,再加上本身双方就不熟络。

    所以大伙儿的话题只能从追忆黑斯廷斯家族的列位先祖入手,好在亚瑟的历史基础不错,再加上黑斯廷斯家族的好几位先辈都称得上是英国史里叫得出名字的大人物,所以两人一路寒暄下来,中途竟然没有半点卡壳的地方。

    甚至于,亚瑟还委婉的纠正了这位初次见面的“远房表兄”口中的几处关于先祖们的历史错误。

    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仆人也适时奉上了茶水与小巧的法国奶油点心。

    黑斯廷斯侯爵抬手指着壁炉上方的肖像,那是一幅中年军人的油画,画中人手执军刀、身着红蓝相间的礼服,右肩还挂着象征着圣乔治骑士团成员的蓝缎带。

    “这是我父亲在印度任上的模样。”第二代侯爵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勉强的骄傲:“画这幅画的时候,他刚刚打赢帕希姆加尔一役,还未遭到那群在伦敦坐着喝茶的绅士们的弹劾。”

    亚瑟故作随意地笑了笑:“您的父亲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从北美打到印度,从爱尔兰议会到伦敦的上院,再到加尔各答的总督府……我小时候在约克偶尔听老人们谈论贵族,提到的就是这样的人物。”

    “我的父亲……”侯爵眼神微动:“他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个在骑着马的同时,还能被辉格党和托利党讨厌的人。”

    亚瑟轻笑道:“我倒觉得,这样的评价正说明了他没站错地方,是个一心为公的人物。我听人说,老侯爵的那场印度官司打了快五年。虽然他最后保住了名誉,但在那之后,似乎就再没有什么意愿重新涉足政界了。虽然乔治四世还是让他转去做马耳他总督,但实际上大伙儿都知道,这不过是替他寻了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他厌倦了。”侯爵冷淡地答道,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他认为自己一生替不列颠奔走,最后换来的却是同僚们的猜忌与国会的冷眼。那场审讯之后,他便再没进过圣詹姆士宫。”

    亚瑟轻声道:“可是他在爱尔兰的声望至今仍在。苏格兰场有不少爱尔兰裔的退伍老兵,他们一提起您父亲时,几乎是用敬拜圣人的语气来形容他。”

    侯爵微微摇头道:“但那又如何呢?等这一代人都不在人世了,就没有几个人会记得他的功绩和美德了。我不想批评我国民众,但是,您知道的,英国人总是健忘的。”

    说到这里,侯爵忽然话锋一转:“我读过几篇关于您的报道。伦敦塔下的枪声、金十字车站的逮捕行动、罗伯特·卡利警官的纪念仪式……我听弗洛拉说,维多利亚公主那篇感人至深的悼词还是你帮忙斧正的?”

    “那不过是些偶然机会。”亚瑟谦逊地应道:“我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恰好被记者们写得很玄乎罢了。”

    “是吗?”侯爵放下茶杯,笑着回道:“实话说,每次看到这些报道,我都感觉上帝可能是太偏爱我们了。不论是什么时代,总有那么一两个黑斯廷斯是受到上帝保佑的,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总是能化险为夷,也总是能建立功业。上一代受到上帝庇佑的黑斯廷斯,是我的父亲。而这一代,很显然,那个人就是您。”

    亚瑟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

    他微微低下头,用银勺搅了搅茶杯中的方糖:“乔治,你真是过誉了,我不认为自己能和您的父亲,能和弗朗西斯叔叔相提并论。我不过是个出身乡野的山民,侥幸赶上了一个多事之秋。如果真说我比其他人强在什么地方,那就是多了点运气。”

    侯爵听到亚瑟终于改口,他不止不恼怒,反倒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但是,亚瑟,你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如果想要成功,运气是必不可少的,在许多时候,有运气甚至比有实力更重要。你在伦敦塔那晚没有倒下,我父亲也没有倒在邦克山战役,正因如此,你们才获得了施展才华的机会。而我们的兄弟弗兰克,他就没那么好运了。”

    “弗兰克?”

    “没错,弗兰克·阿伯尼-黑斯廷斯,查尔斯·黑斯廷斯叔叔的儿子。你知道他们父子吗?”

    亚瑟略一回忆,便记起了这一位到底是谁。

    查尔斯·黑斯廷斯爵士,陆军少将,他的母亲是18世纪的巴黎著名交际花兰尼小姐,而他的父亲则是初代黑斯廷斯侯爵的舅舅第十代亨廷顿伯爵。

    说到这里,大伙儿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没错,查尔斯·黑斯廷斯是10代亨廷顿伯爵的私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而查尔斯·黑斯廷斯的儿子,弗兰克·阿伯尼-黑斯廷斯其实也是亚瑟的一位素未谋面的熟人。

    亚瑟开口应承道:“我之前听托马斯·科克兰将军提起过他,能得到科克兰将军称赞的皇家海军军官数量并不多,但弗兰克算一个。11岁的时候就以见习军校生的身份参加了特拉法加海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应该是在海王星号上,在托马斯·弗里曼特尔爵士的指挥下正面对抗西班牙海军旗舰圣三位一体号。”

    侯爵听到亚瑟提起那位英年早逝的同族兄弟,眼睛都明亮了不少:“没错,我小时候就经常听父亲称赞我们的这位兄长,那时候大伙儿都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前途的。但是……奈何他的脾气不太好,在新奥尔良战役后就与海军部闹掰了,还赌气退出了皇家海军现役。后来为了谋生,也是为了证明自己,他就跑去加入了那支托马斯·科克兰将军领头的‘赎罪舰队’,加入了希腊独立战争,替希腊人打仗。”

    亚瑟微微点头道:“科克兰将军一直很欣赏弗兰克,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弗兰克是当时的英国志愿军中最杰出的海军军官,在雅典遭到围攻的危急关头,是他切断了奥斯曼人的海上补给线,而在萨洛纳湾海战当中,弗兰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歼灭了奥斯曼人的一支小型舰队。只可惜……他确实缺了点运气,结果最后和拜伦勋爵一样,死在了迈索隆吉翁保卫战当中。不过我听说希腊人非常尊重他,他们为弗兰克举行了国葬,为他树立了纪念碑,还把他安葬在了希腊海军学院当中。”

    亚瑟对于这样的人物向来是不吝赞美之词的,他开口道:“我毫不怀疑,如果弗兰克活到了今天,他一定会在皇家海军受到重用。即便海军部不待见他,他也可以在希腊海军中得到一个能让他大展拳脚的职务。”

    “说得对。”侯爵缓缓开口,他难免感慨道:“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们那一脉也不至于衰落成这样。”

    “他们那一脉怎么了?”

    侯爵推开茶壶,示意仆人替他和亚瑟倒上些雪莉酒:“弗兰克还有个亲哥哥,叫做查尔斯。你或许知道,由于他们那一脉出自我舅公的私生子,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我父亲1826年去世之后,我就继承爵位进了上院,而处于我控制之下的莱斯特选区下院席位,我就交给了查尔斯去坐。从1826年到1831年,他一直都稳稳当当的待在那个位置上,但是……你也知道,莱斯特选区是个城市选区,所以在议会改革之后,我对这个席位的控制力就大不如前了。至于查尔斯,他也就自然而然的丢掉了那个位置。”

    亚瑟闻言,心中对于黑斯廷斯侯爵今天叫他来的目的终于有了些头绪。

    黑斯廷斯侯爵虽然不怎么涉足政坛,但不代表他对政坛上的事情就毫不知情。

    况且,他的姐姐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还是肯特公爵夫人的侍女。

    因此,他肯定多少能猜到亚瑟是怎么操作罗伯特·卡利的纪念仪式,又是如何借此为维多利亚公主扩展人望,替迪斯雷利这个在伦敦毫无根基的年轻议员拿下陶尔哈姆莱茨选区的。

    说白了,虽然亚瑟从来没有选过议员,但是他却是一位称职到无可挑剔的竞选助理。

    而且,就目前来看,亚瑟在伦敦的不少地区都颇具影响力,而更令黑斯廷斯侯爵感到心动的,则是亚瑟头顶上那个帝国出版公司董事会主席的头衔。

    你可以不相信亚瑟·黑斯廷斯,但你不能不相信《英国佬》的煽动力,不能质疑《经济学人》的专业性,更不能无视帝国出版公司左右舆论的能力。

    总而言之,这会是一位好亲戚的。

    黑斯廷斯侯爵缓缓将酒杯举起,盯着那琥珀色的液体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其一饮而尽。

    他拿出手帕抹了抹嘴:“亚瑟,我的兄弟,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个势利的人。但是我今天请你来,确实不只是为了叙旧。”

    亚瑟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明面上的势利,他讨厌的只是势利而不自知、能力有限却又图谋甚多的家伙。

    “查尔斯这些年一直心灰意冷。”侯爵叹道:“1832年的那场改革,令许多中小贵族都失去了议会中的落脚之处。你我都清楚,在议会改革之后,莱斯特选区,今日失之,明日难复。”

    “但您刚才也说过,英国人是健忘的。”亚瑟笑意温和:“选民亦然。他们今天愤怒,明天就可能遗忘。乔治,你应该让查尔斯早点找我的,虽然找了我未必有用,但总归能多点希望。”

    侯爵无奈的耸了耸肩道:“那时候谁能想到你是我们的兄弟呢?如果不是弗洛拉临时回了趟家,和我提到了你的身世,而姨妈家的牧师又恰好知道这件事,咱们兄弟弄不好直到现在都没法相认呢。”

    “说的也是。”亚瑟从衣兜里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现在找我倒也不能算是件坏事,毕竟选议员这件事临时抱佛脚用处也不算太大,我们得提前好几年就开始谋划。虽然我的运气向来不错,但我也不敢保证,下次选举之前正巧能碰上能帮查尔斯老兄助选的事件。”

    “你已经有规划了?”侯爵对这位便宜兄弟的行动力大感惊诧,他之前曾经设想过这次兄弟相认可能会很顺利,但是他没想到居然会顺利成这样。

    亚瑟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忽然抬眼看向侯爵:“乔治,我们的堂兄,查尔斯,他有哪些专长吗?除了莱斯特的议员,他还担任过什么职务?”

    “职务?他干过六七年的德比郡治安官,当然,在辉格党主导的市镇行政改革之后,他的这个职务也干到头了。”

    “治安官?你是说,他干过治安官?”亚瑟的眼睛缓缓睁大,板正的脸上也多了一抹笑容:“我的老天,乔治,你没骗我吧?”

    “我干嘛拿这事骗你?”侯爵看到亚瑟的表情,忍不住欣喜的问道:“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亚瑟微微点头,他将笔记本插进了上衣兜里:“你应该听弗洛拉说过,我现在是伦敦大学的教务长吧?”

    “嗯,我知道,我听说你在伦敦大学可是一人身兼数职,除了管教务以外,你还要教电磁学和宪政史。但是,恕我直言,亚瑟,让查尔斯去当治安官可以,但是如果你打算把他弄去当教授……当然,我不是说你的想法不好,伦敦大学是自由派的大本营,能够在那里镀金,绝对有利于获得城市选民的好感,但是……”

    “不,乔治,你恐怕误会我了,我可没说要让查尔斯去给学生们教授自然哲学和历史。”亚瑟笑着端起雪莉酒,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我当年在苏格兰场的时候,虽然经常碰上挫折,但那些年我总归是为警务部门做了些小事的。第一,是建立了警务情报系统。第二,是推进了伦敦警务的专业化。至于第三嘛……便是苏格兰场与伦敦大学共同建设的伦敦警务学校了。”

    侯爵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喜上眉梢:“亚瑟,你是说……”

    亚瑟举起酒杯轻轻一碰,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亚瑟的嗓音随之响起:“我觉得为伦敦警务学校引入一位资深治安官,绝对是有利于学校发展的。”(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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