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则是特效三——
【艺术的可能性:艺术是关乎于思考的,多数情况之下,艺术作品的赏析从来不具有唯一的答案,从现在起,你可反复在同一张作品之上使用书画鉴定术,你将慢慢看到你初时曾无法看到的东西。所有的那些真实的、虚假的,呕心沥血、故弄玄虚的……】
【一张作品蕴藏着不同的可能性,卢浮宫里被众人所环绕着的油画,也许有人看到的是一片苍白。也有可能,小孩子随手涂鸦,落在父母的眼中,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作品。】
【你自身了解的越深刻,你看到的也就越多。】
信号灯由红变绿。
顾为经踩下油门,黄色的POLO车便慢悠悠的顺着街道开了出去。
“当你所了解的越多,那么你所看到的也就越多”——顾为经一边顺着车流前行,一边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过去的几个月里,每当遇到特别有意思的作品、每当遇到特别无聊的作品,顾为经便会丢一个书画鉴定术上去。
有些时候,不管遇到作品到底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单纯心念所动,抱着法布尔观察昆虫式的学科精神,顾为经也还是会顺手丢一个书画鉴定术上去。
他就这样开着他的车,穿行于城市街道巷弄。
在没有事要做的周末,顾为经会慢悠悠的开着车,就这么一直开到慕尼黑甚至维也纳去。平常的日子,顾为经也会抽时间到四周的各种艺术空间转转。
他就这样看着系统面板上的书画鉴定术的进度条向前滚动,直至今日彻底堆满。
他去过汉堡博物馆岛上的那几家著名的展馆,也在廉价的跳蚤市场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下午。
好的作品,坏的作品,这段时间顾为经见到了太多太多。
到最后,顾为经开始询问自己一个问题,到底什么作品是好的作品呢?
放在博物馆的作品展示的就是好的作品,放在跳蚤市场里的就是坏的作品。
它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认知。
也许大家不会在口头上把这样的观点直白的表现出来,人们心中会觉得这显得过于功利化,但这是仿佛是一种普遍存在、且被大家共同维持的社会潜意识。
顾为经极少极少,能看到有人对那种辉煌壮丽的博物馆里馆藏的作品评头论足,而这样的事情,在一些小画廊乃至跳蚤市场里又会经常的发生。
它肯定和能够被博物馆馆藏的作品往往是经过层层严苛筛选有关,也和人的心态有关。
但如果用这个框架去衡量所有作品的好坏,又会显得非常荒谬。
那人们就会发现,1890年的梵高的《向日葵》是一幅极为糟糕的作品。而在一百年以后,1990年代的《向日葵》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作品。
它们又完全是同一幅画。
基于完全相同的逻辑,能在大美术馆里开个人展览的就是好的画家,不能在大美术馆里开个人展览的就是坏的画家。能在嘉士德、苏富比拍卖行里卖出天价的就是好的作品,在跳蚤市场上也无人问津的就是坏的作品……等等,等等,这一切评价标准看上去都无法准确的界定出“好”与“坏”之间的差别。
那么笔触、光影,色彩,透视……
乃至情感?
这些东西更加接近一个客观且相对衡定的标准,笔触好就是好,笔触坏就是坏,透视描绘的足够精准就是足够精准,形体变形就是变形。
无论是1890年的《向日葵》还是1990年的《向日葵》,在这一点上,两者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如果画作本身保存得当,没有任何物理性的损毁,那么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在2090年,它还会是原来的那幅《向日葵》。
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以前书画鉴定术所给出的评价内容,也是如此的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它不以顾为经个人的主观情感而发生改变。
它是一枚炸弹,是一把重锤,它以无可阻挡的力量炸过去,把整幅画上的笔触与光影炸成万千碎片,让顾为经细细的拆解,一点一点的鉴赏与临摹。
可是。
这套精确评价体系似乎还是在部分艺术作品面前失效了。
有些作品就是没有任何笔触,就是没有能让书画鉴定术“炸”的东西。
它所传递的情感也更加接近抽象化的理念,而非个人化的爱恨。
它和传统的艺术作品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就比如杜尚的《泉》和安格尔的《泉》之间的差异。
笔触这套评价鉴赏体系放在安格尔身上有效,放在杜尚的身上就会很奇怪。
无数艺术从业者饱含热泪的表示,杜尚的《泉》也许是整个二十世纪西方艺术世界最伟大,最有冲击力的一件艺术作品。
而那所谓的伟大的“泉”,就只是杜尚扛了个男用小便池过来而已,理论上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厕所里的小便池都没有差别。
顾为经可以自豪的说,他男厕所应该有一定发言权。
他去男厕所的次数,大概率……好吧,用不着什么大概率,他百分之一百肯定去男厕所的次数要比他去美术馆的次数要多,也肯定要比他使用书画鉴定术的次数要多。
在这件事上,他算是行家!
顾为经见过包含深情的称赞杜尚的同学。
而迄今为止,在这个拥有成千上万样本的模型里,顾为经尚且还没有在上厕所的时候,见到有哪个大哥扑上去,抱住小便池,感动的痛哭流涕。
某天要是他真的走进洗手间,抬头就遇上了有人抱着小便池感动的大哭,高喊“啊,多么伟大的作品”。
顾为经的最可能的反应,应该也不是激动的冲上去,想要和这位不同凡响的艺术天才认识一下,好好交个朋友。
他更大的可能是转身拔腿就走。
“这个世界真危险!”
还有极简主义的那些画作。
达达主义和极简主义的内核本质之上近乎相反,一者充满私人情绪化的表达,一者追求剥离所有情绪化的表达,让艺术去回归客观、理性、秩序本身。
同时,二者所呈现出来的作品样貌,在一些特定的角度去观赏,又会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面对不同的艺术展品的时候,无论台上摆放着的是一张刚刚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招贴画,还是一幅只有几个笔触,几个色点的作品,甚至干脆是一张白色的画布。还去在哪里分析笔触,分析光影,看上去都是特别傻乎乎的做法。
它们为什么还被认为是好的作品?
这还是取决于你到底想要怎么定义“好”这个概念。
非要论证被评论界吹上天去的“伟大”作品的伟大,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这压根就不是一幅好的作品,评论家说的都是一些屁话,画家画的也都是一些屁画——同样是一个答案。
它可能还是一个比看完展后,冲进厕所,抱着男厕所的小便池哭更好的答案。
但它们一定是艺术史上很重要的作品。
绘画画的到底是什么?
顾为经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它是一种笔触、色彩、光影,还是一种态度与精神?历史上很多艺术领域的工作者,内心之中都对此有过不同的观点。
有些人就认为,什么笔触,什么光影,通通全都是在那里鬼扯。
不光这些都是鬼扯,连艺术作品必须是由艺术家亲自手工制作的这件事亦是鬼扯。
它是一种社会编织出来的,有意识的将艺术作品神圣化的谎言。
“别自己骗自己了,Bro,这些全部都假的冒泡。”
顾为经以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现在。
当顾为经自己也是个所谓的“大师”了,他的一幅作品卖到了一百万英镑,顾为经反而开始觉得,这话人家说的未必都是错的。
【Painting is a skill, not a gift.】
绘画是一种技能,而非一种天赋,本质上,成为一个画家这件事并不会比成为缝鞋子的修鞋匠更加高尚,也不会比它更需要灵感。
只是少数的幸运儿能够靠它挣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仅此而已。
顾为经确实在美术展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他不停的打磨着自己的技艺,萃取着自己的灵感,把所有的心血和精神都投掷在了画布之上。
而他也真的获得了成功。
史无前例的成功。
当那幅来自佛德角的作品摆放在他的书桌之上,当他过去半年里,看了那么多成功的,以及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不成功的以及非常不成功的作品以后。
有个声音在他心中问自己。
“请别自己骗自己了,Bro,你一幅画能卖上一百万英镑,真的是由于自己的画作充满了灵感,技法有多么多么的精巧么?”
“艺术”到底是什么?
在他身边这个艺术市场里,“艺术”这件事本身真的有多么重要么?
顾为经画了一幅不错的作品,因此顾为经的作品卖了一个极高的价格——以前的年轻画家相信,这句话里包含着两个结构。
它们都是真实的,它们互为充分必要条件。
不。
现在的顾为经发现,搞错了。
“顾为经画了一幅不错的作品。”
“因此。”
“顾为经的作品卖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这句话其实包含了三个元素,而其中只有两个是真实的。
他确实画了一幅自认为不错的作品,他也确实卖出了一个极高的价格。这两者都是经历了现实世界检验的真相。
但“因此”——“因此”这个单词未必成立。
真相可能是这两件事情恰好同时发生,所以,顾为经便错误的以为,它们之间有着某种因果关系存在。
仿佛是来自远古的交感巫术。
几千年前,有人随手点燃了一捧苦艾草,恰逢天下大雨,电闪雷鸣。
于是。
人们便虔诚的相信,有一种人叫作巫师,他们可以和天庭进行沟通,掌握了呼唤雷霆和雨露的力量。
事实上,你到底烧了多少艾草,在火堆边大汗淋漓的跳什么样的傩舞,用鸡头、猪头、还是牛头祭祀,亦或是最后祭祀不成,酋长担心惹怒了天庭,让人把巫师也丢进火堆里。
和到底会不会下雨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它们是相互独立的事件。
主不在乎。
达利晚年都帕金森了,不画画,光在那里给他人代笔的作品狂练艺术字签名,丝毫不妨碍他当他的大候爵。这可不是达利独创的技巧,而是一项优良传统,历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几乎贯穿整个西方艺术史,在每个时代的艺术家身上全都存在。
到底什么才是“艺术”。
连无所不能的系统,都没有办法给顾为经一个准确的答案。
它只是告诉顾为经。
“嘿。”
“同一幅作品。”
“你了解的越多,那么,你看到的也就越多。”
顾为经看向书画鉴定术最后的两条说明。
【装备要求:拥有十二年以上美术学习、鉴定或艺术评论领域相关经验,每次使用技能消耗100点自由经验值,无冷却时间。】
系统升级之后,使用时所消耗的自由经验值相比以前,也达到了翻倍的水准。
还好。
相比刚刚获得这个技能时,在网上卖10美元插画时的自己,顾为经的身价也翻倍了,他的身价涨幅何止是翻倍能够形容的,也许翻了有一万倍。
100点自由经验值一次的开销,他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
最后一项备注则是技能升级后相比升级前,唯一完全没有差别的一项——
【一个灵魂吸收另一颗灵魂的感情来充实自己,然后以更丰富的感情回以人间。】
——
汽车在两层的小楼前停下。
顾为经抱着刚刚从咖啡店里薅来的画作走进屋门,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这件别墅原本有两个主人房,一个客房。
它被校方分配给顾为经使用之后,他完全用不到那么多的卧室,就把那间客人住房改成了小的储藏室。
他把这幅画在一幅水彩画边放好。
旁边那幅水彩画并非顾为经本人的作品,而是他爷爷顾童祥的画作。
他的爷爷的职业生涯似乎赢来了第二春。
过去三年,进步的不止是顾为经,就拿水彩画举例,这幅水彩画通篇洋溢着一种老练而刚硬的气息,技法水平分明已经达到了接近职业三阶的水准。
无论是进步速度,还是绘画技艺,完全不输美院的很多同学的。
考虑到顾老头的年纪,这件事情就真的很是夸张了。
每当想到,顾童祥都这个年纪了,还每天都在哪里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学苦练。
顾为经都觉得,很多方面,他真的远不如自己的爷爷。(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