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身裹在黑袍中的修士,气息怪异,声音模糊,难辨身份,只沙哑道:
「大事在即,不可妄算因果。」
苍狼宗掌门沉声道:
「我苍狼宗两位长老,六位弟子,无缘无故失踪,极大概率,是被杀人灭口了。而这两位长老中,还有一位,是我的侄儿”」
「暗中下手之人,修为不俗,手段不凡。」
「我怀疑,此人不仅针对苍狼宗,也是针对我来的。」
「若不查清,凶手的身份,恐怕—」
苍狼宗掌门,目光微沉,「.——会有大患。」
所谓的「大患」,他没明说,但黑袍修士显然心知肚明。
他神色也瞬间凝重,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
「也罢,大计之前,自然应当谨慎周密,不可掉以轻心。」
「我算一卦。」
黑袍修士看了眼苍狼宗掌门,问道:「可有你侄儿的遗物?」
苍狼宗掌门显然早有准备,取出一只玉佩,还有一只锦囊,囊中有一络头发,奉给了黑袍修士。
「你的血,留下一碗。」
苍狼宗掌门取出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滴在碗里,滴了满满一碗。
东西齐了,黑袍修士颌首,「你暂且退下。」
身形魁梧,宛如恶狼一般的苍狼宗掌门,微微点头,竟也顺从地退到了殿外。
他心中知道,「巫先生」要起卦了。
这是一门极高深的修道秘法。
起卦之时,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或窥视,哪怕他是苍狼宗掌门,也不可例外。
苍狼宗掌门退去后,「巫先生」对着火盆一指,燃起绿火。
火中似有冤魂挣扎,伴有妖狼嘶吼,凄厉渗人。
待火温冰冷,巫先生取出龟甲,掷于绿火之中。
绿火翻腾,在龟甲之上,灼烧出道道裂痕。
巫先生趁机,将玉佩,锦囊,全都丢进了火中,一并焚了,而后将苍狼宗掌门的血,
也丢进了火盆。
有着血缘关系的血,经绿火一烧,变成绿色,而后渗入龟甲,结成了一道道「因果线」,向着过往豌蜓—·
巫先生当即精神一振,速念口诀,而后划破手掌,直接将手伸进火盆,握住龟甲。
让自己的血,与绿色的血融合。
这样,自己的神念,便能去窥测这过往的因果之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凶手」到底是谁。
朦朦胧胧中,绿色的火光中,浮现了狼袍青年的脸。
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错,似乎直到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
巫先生皱眉,质问道:「何人杀了你?」
狼袍青年浑身笼罩在绿火之中,想开口,似乎又不敢。
巫先生目光一沉。
既然不说,他便只能自己去看。
他右手用力,更多的血流入了龟甲,更深层地介入了这层因果,将狼袍少年的一生,
倒着向前推演。
很快,他便锁定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十分模糊,浑身黑灰色,又带着火光,看着有些诡异。
巫先生皱眉,此时此刻,心底才有一丝不安,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冒失,是不是———
算到了不该算到的人身上?
巫先生,心生退意,可已经晚了,他已经看到了那道诡异的人影。
也触碰到了,这幕后「凶手」的因果。
一瞬间,浓雾蔓延。
巫先生仿佛置身于深山大雾之中,四周白茫茫一片,伸手难见五指。
「这是天机迷雾?」巫先生心头一震,看向四周,神情颇有些难以置信:
「好强的天机迷雾—·竟浓烈到这般地步—」
「这究竟是,何人的手笔?」
巫先生心中震惊。
他沿着迷雾,继续向前走,可走了好久,仍旧不辨方位。
这迷雾的范围,浓度,深邃,以及其中包含的天机法门的高明之处,远超他的预料。
巫先生越看,心中也越是骇然。
他料定这迷雾之中,必然藏着某些,极大极珍贵的因果,否则绝不可能有高人,如此煞费苦心,布下如此深不可测的迷雾,来遮掩这份天机。
这是天机大能的手笔!
巫先生神情凝重,又在迷雾之中,无头苍蝇般走了许久。
可这迷雾,根本不是他能破去的。
待绿火将熄,龟甲下术即将消散,巫先生仍旧一无所获,只能皱着眉头,离开了这片因果的迷雾。
回到现实世界后。
火盆中,妖火已灭,龟甲上满是裂痕。
巫先生惬失神,不知过了多久,他道:「进来。」
苍狼宗掌门走了进来,问道:「巫先生,如何?」
巫先生摇了摇头,「一片迷雾,窥不出因果,不知死因,也难查凶手。」
苍狼宗掌门皱眉,显然没想到,竟然连手段不凡的巫先生,也卜算不出这「凶手」的身份。
「那这件事」苍狼宗掌门道。
巫先生淡然道:「无妨,因果之术,本就晦涩复杂,一次卜算,算不出什么也很正常。」
「容我翻阅族中古籍,寻一个窥迷破雾的卜算之法,一切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苍狼宗掌门拱手道:「如此,有劳巫先生了。」
巫先生点头,道:「我倦了。」
苍狼宗掌门识趣地起身,「段某,不打扰先生休息了。」说完,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巫先生闭目养神,休憩片刻,待神识稍稍恢复,便自狼皮储物袋中,取出几卷磨损得发黄的古老皮纸,聚精会神地翻阅起来他要找个办法,破开那片迷雾。
与此同时,客房之内。
墨画也神情古怪。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算我?」
「谁?」
这还是他迄今为止,第一次有十分明显的,有被别人「算计因果」的感觉。
之前,他肯定也被别人算过。
这一点,墨画心知肚明。
他是庄先生的亲传弟子,身份特殊,又在乾学州界,前前后后那么多事件中,搞出那么大的风波,背地里肯定有一堆人,在推衍他的因果。
但墨画此前,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一是因为,他被保护得很好。
荀老先生对他珍视有加,甚至连太虚两仪锁都给他了。
庄先生命如残烛,布下的迷雾,虽消散了不少,但仍旧有一部分,残留在因果中。
墨画命格中的迷雾,已经如大黑山深山的大雾一样,凝成了一份极强的天机屏障,将所有恐怖的凶机,藏在了大雾深处。
一般的天机修士,根本破不了这层迷雾。
其次,是因为在乾学州界,推衍墨画因果的修士,大多是金丹后期,乃至羽化,甚至是洞虚级别的人物。
这是一群人,一起在算他。
这些人,修为太高了,手段也很隐嗨。
因此,被这些人推衍,墨画也察觉不出什么来。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离了乾学州界,没了纷纷扰扰,墨画的因果,就清静了许多。
而自从煞气入体,墨画的命格就越发敏感,对因果感应也越来越细腻。
他适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应到了,有一个人,在推算自己的因果。
这个人,境界不比自己高多少。
他的因果术虽然不差,但磨炼的火候欠缺。
明显也是个「菜鸟」。
甚至,他距离自己的位置,都不太远。
原本清静的命格中,一个人,一个天机「菜鸟」,离自己近,在卜算自己的因果———
想不察觉都很难。
「难怪荀老先生告诫过我,让我不要随便算别人的因果」墨画默念道。
你在窥视因果,因果也在窥视看你。
如果神念之道和因果之术不如别人,贸然去算别人,那就是在把自己,往别人嘴里去送,最终死的,只能是你自己。
「因果这个东西,果真是危险。」
墨画心中感慨。但敦不知,他自己就是最危险的那个因果。
随即墨画又有些困惑。
他现在能初步感知到,自己在被别人,用因果之术「推算」”
然后呢?自己又该怎么办?
墨画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迄今为止,他在因果上的「防御」,好像都是「被动」的。
是荀老先生,是师父,替他安排好的。
至于他的命格里,似乎还蛰伏着更凶险可怕的东西。
但这些东西,也不受他掌控,甚至不但不受掌控,可能还是一些很大的「隐患」。
这些来自「隐患」的防御,同样是「被动」的。
这让墨画,很没有安全感。
不能只靠别人,来守住自己的命格。
自己要有自主护命,改命乃至逆命的能力。
「自己的命运,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自己的命格,一定要由自己来掌控—」
可是怎么掌控?
不靠师父,不靠荀老先生,也不靠那些‘隐患’,只靠自己的能力,如何才能对他人的因果窥视,进行‘反制」?
墨画有一点犯难。
他的神识很强,身兼两门绝顶的天机算法,因果的底子深厚得可怕。
但可惜的是,他对天机因果之术,缺乏最「基础」的学习。
他的底子很强,但基础又很「弱」。
以至于,除了衍算和诡算,他连一些最基础的因果术,以及因果制衡的法门,都知之甚少。
在乾学州界的时候,墨画曾经旁敲侧击,请教过司徒真人,想学点因果法门。
司徒真人,出自玄机谷。
而玄机谷,就是以「因果」传承为立身之本的。
但司徒真人支支吾吾,显然是不大同意。
一是门规森严,这些因果法门,都是玄机谷的独家传承,非玄机谷的门人,是不允许学的。
二是,他真的不太敢教墨画。
墨画身上的因果,实在太大了。
一旦学了玄机谷的因果术,那这「因果」,就绑定得太深了。
墨画的命格,蕴含滔天的煞气,处在极其微妙的平衡中,将来一旦命格「逆变」,墨画「堕落」成为大魔头,那他玄机谷,就是「助纣为虐」,酿成大错了。
因此种种,司徒真人根本不敢轻易教墨画任何东西。
墨画也没办法。
司徒真人的苦衷,他也谅解。
可也正因没有「因果反制」的手段,适才被人推算因果时,墨画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意识到这样不行。
空有一身神念之力,却无法施展。
墨画不喜欢这种感觉。
「靠自己进行因果反制——」
「怎么反制?」
墨画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将自己毕生修道游历的见闻,全都过了一遍,想有没有谁的法门,能直接用来「抄作业」
首先,师父的抄不了。
因为他其实没见过,师父是怎么用天机衍算,运转天机之术的。
那除了师父,唯一能「抄」的,也就只剩师伯了”
「师伯是很恐怖的,其恐怖之处就在于,一般修士,甚至不敢提及他的名讳。」
「不可说,不可见,甚至不可想,否则就会触动某个因果,引师伯诡念降临,摊上生不如死的大麻烦。」
这个因果能力,肯定也有诸多限制。警如时间,空间,修为高低,神念强弱等等。
墨画现在,还研究不明白,但这种「诡念降临」之道,却似乎可以「抄一抄」。
毕竟师伯神念强,自己神念也强。
师伯修天机诡算无双,自己恰好也学了一点天机诡算。
底子和框架,是一样的。
师伯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自己学他,即便不成为高手中的高手,至少应该也能成为一般的「高手」。
墨画心中沉思:
「师伯的天机诡算,更加深奥,无比高明,他是能分化诡念,神识化万千的———”」
「这一点,我做不到,我只能分出‘诡念重影」。但这重影,披在神念上,只能增幅算力,无法彻底分化出去。」
「无法分化—那就无法生成独立的‘诡念化身」,去通过因果,进行‘降临」·....
「那这还是不行」
墨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忽而摇了摇头。
「不,不对,我思路不对—」
「师伯太厉害了,我肯定不可能像师伯那么厉害,让别人只念我的名字,就被我意念「降临」,神识加身——”
「而且,我也没必要,现在就分化出‘诡念化身」。」
「这是天机诡算的高深法门,太难了—”」
「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因果反制」,凭自己的能力,守住自己的命格,让别人不敢轻易来‘算计」我。」
「或者至少,别人算我的时候,我能察觉到,并反过来‘阴人’—”
「怎么反制?神念化剑?」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神念化剑,是识海,梦魔等神念世界层面的力量。
但天机因果,却是另一套大道法则。
墨画钻研得不深,暂时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这是一种,主观和客观交织,神念和物质共存,虚世和现实维系,愿力和业力融合的一套大道体系。
虽与神念相关,但又并不直接等同。
「单纯的神念杀伐之术,暂时用不了———那就用师伯的‘道心种魔」?」
墨画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下去:
「道心种魔的原理,是分化‘魔种」,种于‘道心」。’
「现实中,要用言语为‘桥梁」,将‘魔种」,种在别人的心底,从而生根发芽,影响他人的心念。」
「可在命格因果中——」
「我没办法跟‘入侵者」说话,无法直接以言语为‘桥梁」,而没有言语,就没有‘魔种」——”」
墨画眉头紧皱,苦思无解,便只能将自己代入「师伯」,想想这种情况下,恐怖的师伯,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良久之后,墨画心神一震,两个字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煞气!」
他有一种直觉,如果师伯是自己,处在他当前的境况,肯定会设法,将滔天杀孽炼化后的「煞气」,当做媒介,来制作「魔种」。
这是一种,同门师伯和师侄之间,莫名的默契。
毕竟墨画的命格中,尸王,邪胎的因果,根本不受控制,甚至墨画自己,都没有明显的自觉。
荀老先生,庄先生,还有太虚两仪锁融合的迷雾,墨画自己都窥不破。
算来算去,真正他有可能控制的,就只有他自己亲手犯下的杀孽带来的「煞气」了。
这也是他命格中,唯一有可能操控的修道力量了。
「将杀孽煞气和天机诡算结合,以‘道心种魔」为形式,融合成一种特殊的因果诡道法门,用来反制那些,想通过因果算计我的人———”」
墨画眼晴渐渐亮了起来。
之后,他便迫不及待进行了尝试,一步步修炼:
「先是用天机诡算,分化出一缕诡念——」
「再用道心种魔,将这「诡念」,转化为‘魔种」———”
「再将这缕化作‘魔种」的诡念,与我命格中的煞气相融合——”
「融合之后,再用—魔道转煞—不行,这是外在的转煞,应该用血狱瞳术,催动煞气,然后让煞气反噬—」
「因为调动的煞气少,所以反噬在可承受范围。」
「煞气反噬之后,自然而然,会倒逆逆流,进入我的命格。」
「这样一来,煞气就作为‘桥梁」,将我炼成‘魔种」的诡念,带回了我的命格之中「推算我因果的人,只要沾到这煞气,就会被我‘道心种魔」—」
这一套流程,说起来简单,但涉及的神念法门太多,太深,太复杂了。
天机诡算,道心种魔,天衍诀的神念道化,还有神识操控,以及命格中的煞气,还有两类化煞和转煞的法门.
要将这所有法门,全部深刻理解,再开,揉碎,按照自己的想法,拼凑在一起。
即便是墨画,实操起来,也觉得艰难重重。
他推掉了所有事物,足足尝试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按照自己的心意,提炼出了一道诡念「魔种」。
墨画长长松了一口气,而后心生期待。
之后,他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别人再来「算计」他。
果然,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子时已过。
他的命格中,又传来异动,似乎有人以秘法,在窥视着他的因果。
这个窥测他因果命格的人,按墨画估计,应该是苍狼宗的人。
大概率,是苍狼宗的掌门,请来推算狼袍青年死因的人。
而这个人,阴沉沉的,估计就是苍狼宗掌门藏在暗处的「幕僚」。
墨画按照计划,以血狱瞳催动煞气,引煞气反噬,将一缕诡念,融入煞气。
诡念之中,藏着一个「道心种魔」的念头:
「我是个废物,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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