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桌上那张油腻腻的菜单,扫了一眼,然后对着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老板说道。
“老板,烤串,每样先来十串。嗯……羊肉串、牛肉串、板筋、心管、韭菜、茄子……还有这个、这个……哦,对了,再烤两个大腰子。啤酒,先来半打,要冰的。”
她点单的速度很快,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嫌弃或者不适的样子,熟练得让人意外。
秦洛看着她这一系列操作,尤其是听到她面不改色地点了“大腰子”这种彪悍的菜品,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怪异。
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掩饰着自己的讶异。
木琳珊点完单,将菜单递还给老板,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秦洛,正好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诧异。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她冷艳的面容瞬间生动了不少,仿佛冰雪初融。
“怎么?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坐在这种地方,吃着路边摊,喝着几块钱一瓶的啤酒?”
秦洛放下酒瓶,坦然承认。
“确实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们这种……嗯,生活层次比较高的人,会对这些敬而远之。”
“生活层次?”
木琳珊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
“是啊,现在看起来,我好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入高档场所,锦衣玉食。”
她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些,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平静,但这平静下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可是,在我被义父收养之前……我曾在垃圾堆里翻找过别人吃剩的食物,也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跟野狗抢过……在孤儿院的时候,还被人贩子拐骗过,差点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秦洛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大概七岁那年吧,”木琳珊继续说着,眼神有些空洞,仿佛穿越了时空。
“我一个人流浪在街头,又冷又饿,实在受不了,捡了不知道谁扔掉的、已经馊掉的食物吃了,结果肚子疼得利害,发着高烧,蜷缩在天桥底下,又冷又难受,以为自己那天晚上就会那样病死,或者冻死在那里。”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描述的场景却让人揪心。
“后来,是一对很年轻、看起来也很善良的夫妻发现了我。”
木琳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温暖和困惑的记忆。
“他们给我买了干净的食物和热水,那个阿姨还抱着我,给我取暖,那个叔叔则去找了医生来给我看病。
他们看我可怜,还想收留我,当时……我当时真的以为我遇到了天使,有了一个家。”
“但是,”
她的语气微微一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只在我身边留下了一些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的名字……就是我的义父,木老爷子。后来,义父根据那个地址找到了我,收留了我。”
她说完这段坎坷的童年经历,拿起刚刚送上来的、还冒着凉气的啤酒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仰头灌了一大口,动作带着一股与她外表不符的豪爽,或者说……是一种发泄。
秦洛听着她的讲述,尤其是听到那对年轻夫妻时,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被触动了一下。
他猜测,那对夫妻或许并非无情,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甚至可能是他们特意安排了木老爷子来收留木琳珊,只是时隔多年,真相如何,已经无从证实了。
木琳珊放下酒瓶,白皙的脸颊因为酒精和情绪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那些沉重的过往暂时压回心底,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坚定,灼灼地看向秦洛,话锋陡然一转。
“秦洛,我们结婚吧。”
“噗——!”
毫无心理准备的秦洛,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啤酒,直接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惊得全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
他抬起头,用一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瞪着木琳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结婚?!
他和这个女人,满打满算这才第二次见面!之前在医院那次,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加起来交谈不超过三句!
现在,她居然一脸认真地坐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前,对着自己这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家伙,提出了“结婚”?!
秦洛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想去探木琳珊的额头,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木小姐,你……你没发烧吧?还是今晚酒会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说什么胡话呢!”
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荒谬到极点的求婚。
看着木琳珊那双依旧认真、甚至带着某种决绝的眼睛,秦洛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压力袭来。
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扭头就走!
这地方,这女人,都太不对劲了!
他得赶紧离开!
木琳珊坐在原地,看着秦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精心描画过的秀眉紧紧蹙起,美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不甘以及被轻视的恼怒。
她此次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她看来,与秦洛这个名义上持有安邦集团百分之七十股份的“太子爷”结婚,是当前破局的最优解。
她可以凭借“太子妃”的身份,名正言顺地介入并掌控安邦集团的运营,整合资源,压制邱琴香,最终实现她“挟太子以得安邦”的战略目标。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后续的一系列操作和利益交换的筹码。
她预想过秦洛可能会犹豫、会讨价还价,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和直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然后……扭头就走?!
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和预期。
“秦洛!”
木琳珊忍不住站起身,冲着秦洛的背影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你难道就不想真正掌控安邦集团吗?我们可以合作!”
然而,秦洛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只是背对着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市熙攘的人群中,留下木琳珊一个人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食客投来的各种好奇、探究的目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涌上心头。
她木琳珊何时受过如此冷遇和轻视?
但偏偏,面对这个拥有刀锋鼎力支持、名义上还是集团最大股东的秦洛,她那些惯用的威逼利诱手段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挫败感,恢复了那副冷艳高贵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看了一眼桌上刚刚送上来、还冒着热气的烤串和冰镇啤酒,终究是没有坐下品尝的兴致了。
“结账。”
她冷冷地对旁边的保镖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在一片敬畏和好奇的目光中,重新坐回了那辆加长版劳斯莱斯。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这充满烟火气却让她倍感挫败的地方。
……
回到自己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木琳珊挥退了所有佣人,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闽都璀璨的夜景。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的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秦洛那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但同时,今晚在烧烤摊提及的往事,却也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关于童年的模糊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个寒冷的夜晚,天桥下刺骨的寒风,腹部刀绞般的疼痛,还有那对如同天使般降临,给予她温暖和希望的年轻夫妻……他们的面容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但那种被关怀、被呵护的感觉,却依旧清晰。
她走到卧室,打开了一个需要密码和指纹双重验证的嵌入式保险柜。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文件,只静静地躺着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打开。
里面珍藏着的,并非什么名贵首饰,而是半截已经褪色、显得有些陈旧的红色头绳。
这是她小时候唯一拥有的、算得上是“饰品”的东西。
记忆的闸门彻底打开。
那年她大概六七岁,被人贩子拐骗后辗转流落街头,受尽苦难。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那座冰冷的天桥下时,是那对年轻的夫妻救了她。
他们不仅给她食物和药品,那位温柔的阿姨还帮她梳洗,用这根红色的头绳,笨拙却又耐心地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
她记得自己当时很开心,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头绳。
她小心翼翼地将头绳解下来,然后用力一分为二,将其中半截,送给了那对夫妻身边那个看起来虎头虎脑、年纪和她相仿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收到这半截头绳,笑得特别开心,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信誓旦旦地对她说。
“小姐姐,你真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娶你!用这半根红头绳当聘礼!”
童言稚语,却在那段灰暗的岁月里,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憧憬。
然而,美好的幻想如同泡沫般易碎。
第二天清晨,当她从难得的安稳睡眠中醒来时,那对善良的夫妻和那个承诺要娶她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她的枕头边,留下了一些钱和一张写着木老爷子联系方式的纸条。
后来,木老爷子找到了她,收养了她,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和受教育的机会。
为了配得上“木”这个姓氏,也为了不辜负那份救命之恩,木琳珊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
她天资聪颖,十五岁便自学完高中所有课程,十八岁以优异成绩从国内顶尖的清北大学毕业,随后远赴海外,二十一岁就拿下了剑桥大学的硕士学位。
学成归国后,她凭借过人的才华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在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就将安邦集团旗下原本不起眼的保安公司和物业公司,打造成了闽都同行业内的绝对龙头,为集团开辟了稳定而庞大的现金流。
她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地位、财富、权力。
可是,内心深处,她始终没有放弃过寻找那对夫妻和那个小男孩。
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人脉,然而,那家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那半截红色头绳,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念想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
另一边,秦洛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一品国际的顶层住所。
今晚木琳珊那突如其来的“求婚”,实在太过惊悚,让他直到现在都有些心绪不宁。
他直接走进浴室,拧开冷水开关,让冰凉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让有些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冲完澡,裹着浴袍出来,他走到书桌前,下意识地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木盒。盒子做工不算精细,甚至有些粗糙,像是小孩子的手笔。
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几张小纸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是他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唯一的玩具——自己画的卡片。
除此之外,木盒里还静静地躺着半截已经褪色、显得十分陈旧的红色头绳。
秦洛拿起那半截红头绳,指尖传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小时候在孤儿院时,一个对他很好的小姐姐送给他的。
那个小姐姐似乎很照顾他,但这半截头绳具体是在什么情景下送的,那个小姐姐长什么模样……这些记忆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模糊不清,毫无印象。
只是偶尔看到这半截头绳,心里会泛起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就在他对着头绳出神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秦洛一愣,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他放下头绳,关上抽屉,走到客厅。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当她的目光与站在客厅中央的秦洛对上时,两人都愣住了。
进来的人是陈意涵。(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