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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绣鞋,袖着鸳鸯纹的裙摆,红色的囍字盖头,一点点进入宋微尘的视线,明明那个女子没走几步,却已然来到近前。
是那个在神女峰入口处见过的喜服女子。
知道自己逃不了,宋微尘干脆站在原地摆开架势等着。
不怕不怕,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且不说她现在努努力也有准乙级的战斗实力,真打起来不见得会吃亏。再说了,这里是现实,她能正常开口说话,真打不过还可以对冰坨子使用名召禁。
这么一想,宋微尘心里踏实许多。
倒是小肉豚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宋微尘脖颈处缩了缩。奇怪,看身段明明是个美姨姨呀,它在怕什么?.
“嘻嘻——”
红绣鞋在离宋微尘一丈处停下,盖头下再度传来轻笑,不过这次听起来倒有了几分人类的温度。
“这位姑娘可也是参试的术士?”
红盖头下传来的声音犹如风吹银铃,方才鬼魅的感觉丝毫也无。
“你想干什么?”
宋微尘双臂环胸,声音里满是警觉。
“姑娘别误会,我不过是想一起做个伴。”
红衣女子轻轻对着宋微尘福了福身,
“奴家名唤婉儿,也是独自参试,本来跟着一位术士大哥沿着山脊走得好好的,却不慎闯入了一片磷粉雾气当中跟他走散了,误打误撞就到了这里。”
“正在惊惶四下无人,担心有异兽出没不敌,就见到姑娘和那可爱的灵物落了下来,姿态甚是有趣,难免笑出了声,姑娘勿怪。”
“……这样啊。”
宋微尘点点头,做出一副了然之态,其实心里半分也没放松。
她对入口处那坐在玄武身上的白衣少年对这喜服女子的警觉记忆深刻,这个叫婉儿的女人,绝对不是善茬。
做伴?骗鬼呢。
你还不如跟我说你是秦始皇。
但眼下最危险的事,莫过于当面戳穿她。
反正横竖也要走出这鬼地方,倒不如真如她所说一起做个伴,宋微尘心中打定主意,看着婉儿,眼里露出如大学生般清澈的愚蠢。
“婉儿姐姐,你来得太及时了!”
“我叫桑桑,是参试的术士,不过没啥本事,主要是陪哥哥来的,我就负责涨涨见识。”
宋微尘说着话,一把从自己肩上揪下小别致,拎到喜服女子近前,
“它叫小废物,是我养的小宠物。名如其鼠,托它的福,我跟哥哥走散了,正着急呢,不过哥哥很厉害,他应该很快会找到我的,到时连婉儿姐姐一起救出去!”
小别致在喜服女子面前,头一次没有露出花痴表情,更没有主动往她身上扑,而是拼命摆动着四肢,扭得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肉虫子——它分明很怕她。
依旧盖着喜帕的婉儿根本没看它,至少头颅的姿势从头至尾是对着宋微尘没变过,显然根本没把小别致放在眼里。
“你有哥哥?”
喜服女子看似问得不着痕迹,
“你这么佩服令兄,想来他很厉害吧?”
喜服女子的在意宋微尘自然看在眼里,投鼠忌器,她会有所顾虑就好办。
“嗯嗯,我哥哥很厉害的,他是火系术士。”
“火系?!”
婉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显然很清楚能分出五行法能的术士意味着什么。
“莫非令兄是准甲级,还是说……甲级?”
“这个嘛……”
宋微尘挠挠脑袋,将小别致重新丢回自己肩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婉儿姐姐见到我哥哥之后亲自问问他?”
“对了,我哥哥还是单身狗哟~”
她上下打量着喜服女子,
“不知婉儿姐姐可许了人家?你穿着喜服来参试……诶嘿,不会比试是假,寻个如意郎君才是真吧?”
“哎呀,桑桑妹妹休要打趣。”
喜服女子自顾往前走了两步,见宋微尘没有跟上才又回转头,
“走吧,咱们先走出这片古怪的雾气才是正事。”
见她已然盯上了自己,宋微尘心一横,迈步跟了上去——要以前她早怂了,墨汀风的名字估计早已经响彻云霄,但现在,哼,她是谁?她可是刚刚打败了尸陀怙主的硬茬!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区区喜服小媳妇儿,谁拿捏谁还不好说呢!
“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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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草地走了一柱香,也不能说遇到了鬼打墙,但至少周围环境没有发生显著的变化——尤其那些带有磷粉的雾气,总是似有若无的在她们身边萦绕,像是哪只西幻妖精走错了片场,不停挥舞着满是磷粉的魔法棒。
不过与此前不同,这段时间里婉儿安静得出奇,不仅没开口,而且走路也完全没有声音,与在旁边呼哧带喘,走路磕磕碰碰的宋微尘格格不入——喜服女子单方面给自己开了静音。
“婉儿姐姐,你不热吗?”
宋微尘擦着流到脖子里的汗,
“这林子又潮又热,你还顶着那厚重的喜帕,要不摘了透口气?”
她其实是想看看婉儿的脸,敌暗我明的道理,宋微尘如何不懂——说白了,婉儿不过是个代号,现在的喜服女子只要换身衣服就能隐藏身份,而认过脸就不一样了,便是易了容,眼神也是不会变的。
……
“嘻嘻——”
那熟悉的带着回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轻笑又从喜帕下传了出来,吓得小别致呲溜一下钻进了宋微尘的后衣领中。
“桑桑妹妹天生丽质,怎会懂得姐姐面容粗鄙,不愿示人的苦楚。”
“我要是摘了这喜帕,只怕是会吓着妹妹,到时桑桑便不再愿意与我同行了。”
似乎是不愿宋微尘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自称婉儿的女子将话题又转回了“哥哥”身上。
“说起来,奴家也许能猜到你的哥哥是谁。”
“欸?婉儿姐姐何出此言?”
“能够分出五行法能的术士本就极为稀少,无论哪一系,都是参试术士的关注焦点,姐姐在等着入神女峰时也听得了一些。”
“他们说今年参试的火系术士有两人,一个是司尘府的天罗统领丁鹤染,本来是乙级,但是听说已经修炼出了明确的火系分属,是今年参试的一大热门。”
“另一个,则是江湖上诨号‘火折子’的赏金猎人,此人在上次试炼时就已经是准甲级的水准,但却不知何故没去参加定级宴,因而没得到官方的认证文书,只留了一个江湖虚名——其实也不完全是虚名,毕竟江湖认,银钱半点不少挣。”
“桑桑妹妹既然说自己的哥哥是火系,想来,必是以上二人之一,只是不知……姐姐可有幸能得个确认?”
完,万万没想到这个女粽子知道的还挺多,宋微尘咽了口口水,这下该怎么编……
说哥哥是丁鹤染吧,好处是碍于司尘府的背景,这女粽子未必敢对自己下手。但坏处也很明显,他作为司尘府的天罗统领,有没有妹妹江湖上怎么可能不知,这么说实在不妥。
反倒是火折子,家世不明,模样不知,行踪不定,也许真是个好借口,除非这女粽子与火折子认识,否则很难拆穿。不过就算如此宋微尘也不打算冒险,万一她跟火折子有过节,自己不就撞枪口上了么?
“婉儿姐姐,你不对劲。”
宋微尘决定换个打法,
“这么在意我哥哥是谁,还说你不是来相亲的?”
她神秘兮兮凑近了些,像是要告诉婉儿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过姐姐说错了一件事,我哥哥跟我说过,这次来的火系甲级可不止两个人。”
“什么?!”
喜帕因为猛然扭转几乎要荡起来,宋微尘差一点就能看清她的样貌。
“好妹妹,你说什么?此次试炼不止两个火系?”
“对呀~”
宋微尘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那模样跟小别致如出一辙。
“你还记得第一关的试炼任务吗?找一个非生非死,非实非虚的失踪女人,其实我哥哥私下说过,那女人没那么容易找,因为……守关人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火系甲级术士。”
“什么?!死掉的?火系甲级?”
一只葱白玉手紧紧攥住了宋微尘的手腕,
“桑桑,好妹妹,你哥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都告诉姐姐好不好?”
“婉儿姐姐……”
宋微尘撇开婉儿的手,做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可我哥哥跟我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司尘府的机密,谁都不能说,我要是告诉了姐姐,没有好处不说还会被我哥收拾,不划算啊。”
宋微尘说完并没有等婉儿反应,自顾快步向前去了,像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
她是故意的,虽未言明哥哥是丁鹤染,但自己知道这么多“试炼机密”,分明是在暗示她的身份与司尘府关系很深,想动她?最好掂量掂量。
而且宋微尘也想看看这个自称婉儿的喜娘,愿意以什么为代价来换取她口中的秘密——也许,喜娘给出的“好处”,就是能判断她身份的线索呢?
鱼饵已下,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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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红绣鞋突兀的出现在宋微尘身侧,就好像瞬移过来的一样。
“好妹妹,你就告诉姐姐吧,作为代价,我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好不好?”
看到她的真面目?宋微尘掂量了一下,Emmm,有诱惑力,但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这……姐姐,我虽然法能一般,但是不傻,能看到姐姐的样貌算什么好处?我是女孩子,就算姐姐长得像天仙一样我也娶不了你,只能看着空流口水不是?”
“不换不换,我哥哥凶着呢。”
宋微尘做势要走,被喜娘一把拽住。
“这样!我的能力是通幽,最擅长找非生非死、非实非虚之地的人和物。若能成功找到那女子送回监理处,我与你平分积分如何?这样的诚意够不够?”
“成交!”
宋微尘满意点头,
“那就说定啦!我也想让哥哥看看我不是个小废柴。”
她冲着喜娘招招手,示意凑近些,仿若自己要说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哥哥说那个死掉的火系甲级术士叫马震春,外号‘雷火暴’,是用特殊的法阵操控着,只有通过他这关试炼,才能找到那个失踪的女人。”
“婉儿姐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只是……你有把握打赢这个火系甲级吗?”
宋微尘又给喜娘挖了一个坑——虽然她并不想救老龙井,但是如果能一石二鸟,让这个女粽子去对付死灵术士,不仅可以侧面帮到冰坨子,也能让自己脱身,何乐不为。
宋微尘都想叉会儿腰夸夸自己了,谁家小天才能在这种危险情况下想出一石三鸟的绝招,可真是个无敌小机灵鬼儿啊!
……
“桑桑妹妹,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虽然喜服女子用了疑问句,但明显是信了的语气。
毕竟能提到马震春这么准确的名字和来头,以及跟第一关试炼的关系,若非司尘府要人,别说得到信息,就是编都编不出来。
看宋微尘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喜服女子赶忙安慰她,
“好妹妹,姐姐信你!”
“姐姐现在就兑现诺言。”
呼啦——
周围一阵怪风掠过,萦绕在她们身边那些奇怪的磷粉,被吹得猛然向喜服女子的后背卷去——喜帕被掀开了!
可宋微尘还没来得及看清女子的面庞,就被吹过来的喜帕盖住了脸!
“啪!”
眼前似罩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喜帕滤镜,随着喜帕上传来的浓重的香火味,宋微尘看到近处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但样貌却一点也看不清。
“婉儿姐姐?”
宋微尘开口,音色犹如风吹银铃。
突然心底生出大恐惧,她大大咽了口口水,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红色绣鞋,袖着鸳鸯纹的裙摆……这,这是!
喜娘子呢?宋微尘大骇!她怎么变成了婉儿?!
那站在对面的是谁?!
一把掀开喜帕!
四下又变了,这哪里是神女峰!
眼前是一间老旧的宗祠正堂,供桌上摆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牌位,名字有篆体有隶书有楷书,牌位有新有旧,到处是浓郁的香火味,与喜帕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而宋微尘自己,则躺在一只没有盖盖的,通体漆成红色的棺材里,以一个躺式的角度,正对着那些牌位。
这他喵的是怎么回事!!
“啪!”
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一只大手已经扒上了棺材边——那是一只只剩枯骨的男人的手,修长的骨指轻轻敲击着棺木。
“婉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