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下旬,
京城收灯,
宣德门前的巨大花灯几天内便化成各种或木质或金属的部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想看到就要等明年了。
城中大街小巷中的花灯,也都被摘了下来。
花灯虽然少了,但街上的马车行人却多了。
清晨,
从曲园街到积英巷,一路上徐载靖就看到好几辆扎着绢花的马车。
每当听到辚辚车声,坐在车里的云想都会撩开窗帘,朝外看上几眼,视线也多会扫过车上装饰的绢花。
抵达盛家,
云想拎着书箱跟在徐载靖身后,朝着学堂院儿走去。
“公子,这两天奴婢瞧着路上马车有些多呢。”
“应该是京中各家的贵女们出城探春。”
看了眼自家公子,云想道:“公子,这天还有些冷呢!贵女们怎么这么着急探春啊?”
嗅了嗅空气中烧着地龙的煤烟味,云想继续道:“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看的呀!”
徐载靖侧头看着望向自己的云想,笑道:“小丫头,你真以为京中的贵女们,都跟你一样能天天出门?”
云想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自是没有的。”
“对啊!贵女们可是在闺阁里憋了一个冬天了,也就是前些天元宵佳节能出来游逛散心。”
“收灯后便能出城游玩,换你你不着急出去玩儿?”
听着徐载靖的话语,云想抿嘴:“公子,是奴婢想岔了。”
徐载靖颔首:“唔!其实这个时候,京城内外各个园子里,已经有不少梅花绽放了,是有些风景可以看的。”
云想连连点头:“那公子,殷伯说的出城探春是‘走百病’,是有什么说法么?”
迈过门槛,
走进学堂院儿,
徐载靖思忖片刻,道:“这个时候天气不算很冷,姑娘们憋了一冬天,出去散步活动手脚,晒晒太阳,看看草木萌发的春景,对身心康泰有好处。”
“而且聚在一起品茶焚香,说笑议论,这对身心有益的效果更佳。”
“公子,您懂得真多!”云想笑道。
徐载靖笑着摇了摇头,撩开棉帘进了学堂。
其实,这古代没什么消遣娱乐,徐载靖这般男子们可以出门游玩,可以应酬高乐。
如柴铮铮、顾廷熠这般的顶级勋贵官宦家的贵女,也多有暖炉会、品香会等雅集交际机会。
而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钱有闲没事儿忙的贵女们,多是闷在屋里绣画习字,最多投投壶,打打叶子牌。
在一个院儿里活生生憋一个冬天,有时真的很容易让人抑郁。
此时出城探春,对身心是有益的。
学堂中,
早晨上午学习,
中午时分,学堂中的同窗们则多会交流一下朝中的事情。
因为齐国公和盛紘都在京中不时的参加朝会,家中儿郎听到的消息也就更多。
所以,徐载靖、载章和顾廷烨多是倾听,齐衡和长柏说的更多一些。
“父亲说,两国谈判已近尾声,想来过不了多久,前朝丰州剩下的地方,便全部归属我朝。”齐衡笑着道。
“想来让北辽吐出这块儿地方,定然不容易!”顾廷烨说道。
前面的载章点头附和道:“二郎说的不错,北辽占着的地方,正好是西域客商进入北辽的必经之地!北辽还在那里设了官方榷场,收入颇丰。”
“想来应该是徐侯派兵进驻吧?”顾廷烨又道。
看到齐衡点头,长枫也附和着颔首,说道:“徐大哥就在九原,自然是徐侯派兵。”
齐衡点了几下头之后,看着摇头的徐载靖,疑惑道:“靖哥,难道不是?”
环顾四周,徐载靖点头道:“我猜,会是拓西侯曹老将军派兵去。”
前面的长柏点头赞成。
没和北辽打这一场之前,蒙古诸部向南的马匹贸易,便是走了勇毅侯徐家这边,照着朝廷的章程来,徐家也获利颇丰。
此时北辽吐出一块儿大肥肉,徐家自然不会贪得无厌。
曹家是皇子赵枋的外祖家,应该占这一份,朝中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顾廷烨同样颔首,继续道:“可惜,不论怎么谈,北辽就是不乐意把大同府给交出来。”
徐载靖摇头笑道:“二郎,大同府可是北辽西京!北辽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战斗的胜败,就把这等要地交出来。”
顾廷烨嘿嘿一笑:“想想总可以吧!”
听到此话,学堂众人也纷纷轻笑了起来。
而最前面的长槙,从一开始就抬头听着众人的聊天。
待众人不再说朝中大事,这才低头继续写字。
就这样,
学堂众人上午下午学习,中午讨论朝中之事,有时也会因为朝中之事请教庄学究。
上课时,学究也会用朝中之事考教众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出了正月。
二月中旬这日,
早晨,
太阳初升,
盛家后院今安斋,
明亮的窗边卫恕意正在专心的刺绣。
一旁的女使秋江提着烧开的水壶,将滚烫的热水注入到暖手炉中。
一阵“哗哦”的声音响起后,秋江重新将暖手炉外的绸套套好,捧着走到卫恕意身边:“小娘,刚换过的热水,您暖暖手。”
卫恕意接过暖手炉,侧头朝秋江笑了笑。
“刘妈妈来了。”门外有小女使喊道。
主仆二人赶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待迎着挎了个小包袱的刘妈妈进了屋子,卫恕意笑道:“秋江,上茶。”
刘妈妈笑着摆手:“小娘,别忙活了!奴婢说两句就回大娘子身边!秋江,你快别忙了。”
卫恕意道:“刘妈妈,这怎么好!”
刘妈妈笑着将小包袱递给卫恕意,道:“大姑娘听说七郎即将县试,便特意在侯府库房里找了块狼皮子,让人做了个坐垫。”
“大姑娘说这二月一早一晚冷得很,七郎年纪还小,可不能冻着了。”
看着解开包袱的卫恕意,刘妈妈又道:“大姑娘本想送对儿护膝来着,但听咱家大娘子说,老夫人命人给七郎做了块儿貂皮的护膝,这才换成了坐垫。”
卫恕意抚摸着眼前不大但精致的皮货,眼中满是感激的神色,道:“奴婢在这儿替七郎谢过大姑娘了!”
刘妈妈笑道:“都是一门子的姐弟,同气连枝的,七郎有出息,大姑娘这当姐姐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卫恕意连连点头。
“那小娘继续忙,奴婢就告辞了。”
“我送送您。”
送完人回了屋子,卫恕意再次拿起坐垫看了看。
一旁的秋江道:“小娘,这皮子可真好,瞧着油光水滑,真不愧是侯府库中挑出来的。”
“是啊!”说着,卫恕意将坐垫递出去,道:“收起来吧,傍晚给槙儿。”
转过天来,
徐载靖如往日般来到盛家。
进到学堂里的时候,却发现只有长柏在里面。
“咦?七郎呢?”徐载靖一边解着披风一边问道。
烛光前的长柏头也不抬,道:“去学究那儿了!”
“这个时辰,他去干什么?”
长柏抬头看着徐载靖:“学究说七郎年纪尚小,要仿着县试让七郎从头到尾的来一遍,以防过几天他进了考场惊慌失措,失了好机会。”
徐载靖笑道:“学究思虑真是周全。长柏,你参加县试的时候,这样来过么?”
长柏没说话,只是打量了徐载靖一眼,眼中满是‘这还用问’的神色。
随后,
每当有人进学堂,长柏都要重复一遍方才的解释话语,表情颇为无奈。
天亮的时候,庄学究所在的院落,还有敲锣的报时声响起。
徐载靖等人都是一路考上来的,自然明白这锣响是开考的意思。
上午‘课间休息’,
学堂里的众人,没在屋里待着,而是纷纷凑到庄学究院儿门口,朝里面瞧着。
徐载靖一手搭着顾廷烨肩膀,一手搭着齐衡的,语气中颇有些羡慕的说道:“这就是好苗子的待遇么。”
这时,
“咳咳。”
庄学究的咳嗽声响起。
众人纷纷离开门口回到了学堂。
下午下学,
徐载靖等人离开学堂时,拎着大书箱的盛长槙,也正好从学究院儿出来。
瞧着一身素净神情平淡的小孩儿,看来这一天很是轻松。
两天后,
明日县试,
傍晚,
盛家,林栖阁,
暖黄的烛光下,盛紘正坐在桌边喝酒吃菜。
林噙霜侍立在旁,不时的往盛紘身前夹几筷子盛紘爱吃的菜。
“霜儿,你坐,陪我一起吃。”盛紘放下酒盅道。
林噙霜将溜着的头发顺到耳后,笑道:“紘郎,霜儿不饿,就让霜儿服侍你吧。”
盛紘看了林噙霜一眼,无奈的点头,笑道:“好。”
给盛紘斟满酒后,林噙霜一脸的与有荣焉,道:“紘郎,妾身常听长枫夸奖他弟弟槙哥儿,埋怨自己没有和弟弟这样聪明,早早的给盛家争光。”
盛紘摆手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枫儿小小年纪便已经是举人了,已经很不错了!”
林噙霜点头:“紘郎说的是。听说槙哥儿明日就要县试了,奴婢也打心里高兴,槙哥儿这么好的孩子,只要走上科举的道路,将来一定能给盛家门楣增光。”
“想必卫家妹妹脸上也能增加些笑容。可妾身虽然有心,但也没什么能用得少力的地方。”
“所以妾身就亲手制了几个糕饼,槙哥儿吃不吃的不说,只愿他带着图个好兆头。”
看着林噙霜的表情,盛紘欣慰一笑:“霜儿,你有心了!明日一早我便亲自送过去。”
林噙霜连连点头道:“嗯!妾身多谢紘郎。”
说着,林噙霜继续服侍盛紘用餐,又是一番郎情妾意。
转过天来,
清晨,
盛紘身后跟着墨兰,同捧着糕饼瓷碟的冬荣一起离开林栖阁,朝着今安斋走去。
进院入屋,
在烛光中环顾四周,盛紘朝着长槙点头微笑之后,疑惑道:“恕意啊,槙儿的书箱呢?噙霜知道槙儿今日县试,特意亲手做了糕饼。”
卫恕意听到此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面露笑容,道:“有劳林姐姐了,还请主君代为转告妾身的谢意,可.”
“唔,怎么了?恕意,你话说就是了。”
“回主君,妾身没有送考的经验,所以槙儿的书箱便被老夫人拿到寿安堂。”卫恕意低头说道。
“哦!原来如此。母亲她老人家向来稳妥。”说完盛紘举了举手里的瓷碟,道:“那咱们先去寿安堂。”
寿安堂中,
房妈妈笑着道:“主君,槙哥儿一应东西老太太都让奴婢备好了,清点了三次才放进书箱里。”
“糕饼更是放在了最里面,这黑灯瞎火的,再翻腾出来重新装进去,恐怕.不妥。”
坐在旁边的王若弗,听到此话后嘴角上扬。
盛紘则点点头。
一旁的老夫人满脸笑容的嘱咐着长槙,话隙里抬头说道:“紘儿,房妈妈说得对。其实,就连槙哥儿生母卫小娘,都没有往书箱里放东西,林家的好意心领了便是。”
“母亲说的是。”盛紘赔笑道。
“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就送槙儿去吧。”老夫人和蔼的说道。
没等众人行礼应是,老夫人继续道:“对了!枫哥儿县试的时候,生母林小娘是跟去了的,咱家不能厚此薄彼,槙儿小娘也跟着去吧。”
“对对对!卫家的跟着去,和我一辆马车就行。”王若弗笑道:“你们三个丫头坐一起。”
听到此话的卫恕意看向了盛紘,看到盛紘笑着点头后,这才躬身应是。
待众人离开了寿安堂,扶着老夫人走回罗汉椅的房妈妈道:“老太太,瞧着方才卫小娘还看了主君一眼,要是主君不让她去,难道她还不去了?”
老夫人心情甚好的摆手道:“槙儿小小年纪就要县试,紘儿不会不给槙儿面子的。”
“柏儿就够聪慧的了,人还勤奋,在扬州的时候才过了县试。”
“槙儿才多大?不仅临摹字帖临摹的好,这学问居然也能让庄学究称赞。”
一旁的崔妈妈笑道:“那也是老太太教得好。”
老夫人蹙眉笑道:“要是明兰此时去参加县试,那我还能这样说。槙儿多是人家小娘看着,有此成绩,和我有什么关系?”
笑完后,老夫人笑容稍减的朝佛堂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供奉着老夫人早逝亲子的牌位。
还没等房、崔两位妈妈察觉到老夫人的情绪异样,老夫人就收回了目光,笑着深呼吸了一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