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藏在云后,
只有几道阳光洒下。
这让辰时正刻(早八点左右)的天色,瞧着有些阴沉。
没有太阳,早晨的气温也有些低。
积英巷盛家,
寿安堂院子门口内侧,
房妈妈穿着有些厚的春装站在那里。
房妈妈身前还站着一个婆子,正低声说着什么。
“老姐姐,这些就是我听到的。”婆子道。
房妈妈点头:“有劳了!过几日找个空暇,咱们去府外吃酒。”
“哎!那我就先回去了。”婆子笑着点头。
房妈妈笑了笑,目送婆子离开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轻叹了口气,房妈妈捏着手绢儿朝着院子里走去。
低头穿过门帘,房妈妈进到了屋子里。
厅堂中,
崔妈妈正站在一侧的桌边,用小石臼捣着什么东西。
翠微在崔妈妈身边,帮忙照看着炉火。
看着走进来的崔妈妈,翠微赶忙点头致意。
房妈妈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几步便来到了坐在罗汉椅上的老夫人身边。
抬眼看了下房妈妈的表情,正在用布擦拭着香壶老夫人疑惑道:“素琴,怎么了?”
房妈妈抿了下嘴,略有些生气的说道:“老太太,方才有婆子来和奴婢说话,说了两位姑娘在祠堂中的情况。”
“七八个时辰下来,两位姑娘的腿都有些淤青!卫小娘昨夜送了俩蒲团进去,两位姑娘下半夜各自趴在两个蒲团上,也睡了两个时辰。”
老夫人点点头。
房妈妈道:“早晨,大娘子带着刘妈妈去祠堂院儿看了两位姑娘,出了祠堂之后就说.”
房妈妈止住了话头。
老夫人继续擦着香壶,悠然的说道:“之前什么难听的我没听过?你说就是了!”
房妈妈叹了口气:“大娘子说.说您不是六姑娘的亲祖母,也不是主君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嫡母!”
崔妈妈和翠微听到此话,面色难看的对视了一眼。
老夫人将香壶放在桌几上,道:“继续说。”
房妈妈道:“又说您心狠不去看六姑娘,之前怎么疼六姑娘都是做做样子而已。”
老夫人侧头看了眼房妈妈:“应该还有吧?就大娘子那个性子和嘴皮,不可能只说这么两句就罢休。”
房妈妈叹了口气:“大娘子还说,得亏当年没有把五姑娘送到咱们屋,不然此时她心里定然跟油煎了一样。”
“又唠叨了两句,主君和您都不疼五姑娘!临进院子前,大娘子又正好碰到了林栖阁的四姑娘!”
“四姑娘嘴上没个把门的,口舌惹祸,挨了大娘子一耳光。”
老夫人听完,有些无奈的摇了下头:“哎!咱家可真是个没规矩的门户!这当家的主君宠妾灭妻,主母胸无城府呆愣鲁直。”
“瞧她做事,还不如今安斋里的那个!”
屋子里的房、崔两位妈妈和翠微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房妈妈又道:“刘妈妈还去了大厨房,要厨子给做些好菜,我瞧着是给主君准备的,用来给两位姑娘求情。”
老夫人点头道:“想法不错,可是不知道咱家的主君去不去。”
不用老夫人吩咐,只看到老夫人的动作,房妈妈便走到一旁,将占卜用的龟甲、铜钱、纸、笔拿了过来:
“老太太,便是大娘子劝不动,等会儿咱家大姑娘也要回盛家!”
“无论如何,大姑娘的劝人,主君总是会听一两句的!”
老夫人摇头笑道:“华兰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又嫁做人妇,便是劝她父亲,她也不会当面说的。”
上午,
盛家学堂中,
正是‘课间休息’的时辰。
最后一排的书桌上摆着一方精致的砚台,
砚台正中的砚堂里有磨好的墨汁,散发着清雅幽远的香味。
一杆名贵且满是使用痕迹的毛笔,笔杆被一只看着白皙却有着薄茧的手捏着,放进了砚堂中。
待笔头蘸满墨汁,笔尖在砚边掭了掭后,毛笔便开始在宣纸上写起了字。
竖着写了六七个字之后,毛笔被放到了笔山上。
徐载靖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侧头看着旁边的齐衡,笑道:“元若,你老是看我干什么?”
齐衡一愣,脸上有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道:“靖哥,我瞧着外面的天色,盛世伯此时应该下朝了吧。”
徐载靖朝外看了眼,点头道:“朝中要是没什么事儿,应是如元若你说的这样。”
走在一旁的长枫,疑惑的看着说话的两人。
齐衡点头朝前面看了看,继续道:“听章大哥说,今日华兰姐姐也要来盛家?”
徐载靖颔首道:“对!昨日嫂嫂她知道了盛家的事儿,总是要来看看的。”
齐衡闻言,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道:“这就好!华兰姐姐出面,两位妹妹想来能少受些惩罚。”
长枫附和道:“小公爷您真是心善。”
齐衡笑了笑。
坐在徐载靖前面的顾廷烨,头也不回的继续写着字,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
想是他回家后,又能和嫣然说上几句学堂里的事儿了,
毕竟嫣然和明兰关系极好。
徐载靖挑了挑眉毛,心中对今日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很是好奇。
拿起毛笔开始蘸墨的时候,
徐载靖朝后看了一眼,
身后的木台上,自家女使青草正百无聊赖的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发呆。
看到徐载靖看过来,青草露出了个带酒窝的笑容。
这些年来,青草向来和小桃、喜鹊玩得好走得近,和林栖阁的女使只是礼貌往来而已。
究其原因,还是之前扬州的时候,冬日里被人泼了凉水。
青草她又不是个蠢笨的,自然知道自己的遭遇和林栖阁脱不了关系。
‘自己这一通‘捣乱’,也不知孔嬷嬷会不会和之前那样进京,教导盛家几个姑娘。’
摇了摇头,将杂乱心思摇到一旁后,徐载靖继续专心的写起了课业。
临近中午,
寿安堂中,
“大姑娘来了。”
随着丹橘的通传声,
戴着精致首饰,穿着一身浅绿色春装的华兰,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看着站起身的老夫人,华兰笑着福了一礼,道:“祖母!”
老夫人笑着朝华兰身后看了看,道:“就你自己过来的,仲儿呢?”
华兰走到老夫人跟前,搀扶着老夫人,道:“孩子我婆母看着呢!今日来说事情,他个小孩子也不好在这儿!”
老夫人挽着华兰的手,看了看华兰的气色后,笑道:“华儿,有你儿子兴仲在,他说话替他两个小姨求情,可比你说管用多了!”
“祖母,别的事儿还好说一些!这差点让盛家姑娘的名声出事儿,父亲他不会轻易放过的。”
说着话,
老夫人坐到罗汉椅上,华兰坐在了崔妈妈搬来的绣墩上。
“你母亲那边,你去过了?”老夫人问道。
华兰点头:“去过了!和刘妈妈一起劝了她好久,此时应该正给父亲准备午饭。”
“早晨父亲他下朝后,是在林小娘院儿里用的饭,母亲她可是生气呢。”
说完,华兰看着老夫人道:“祖母,孙女儿瞧着,要是母亲她能忍住脾气,用软话和父亲他磨一磨,两位妹妹还有些早放出来的可能。”
“要是忍不住,可能只会火上浇油。我这一个出嫁的姑娘,劝父亲也不好劝。”
老夫人听着直点头,看向华兰的眼中都是满意的神色。
“祖母,您老人家肯定有什么计策吧?”华兰问道。
老夫人没有回答华兰的问题,只是看着华兰说道:“当年老婆子也没打算让你嫁到高门,可没想到,你父亲他居然能在京中给你寻一门亲事。”
老夫人说的不是徐家,而是袁家。
“这阴差阳错之下,你又嫁进了侯府。”
“嫁到侯府这些年,华儿你跟着嫂嫂婆母出去,可觉着这些点茶焚香的玩意儿有用处?”
听着老夫人的问题,华兰想了想,道:“孙女觉着这些有用处,但不大!”
“祖母,您之前也在京中待过,自然也知道和京中高门大户打交道,重要的不是这些。”
老夫人故作疑惑,问道:“哦?这些为何不重要呀?”
华兰道:“京中那些精通点茶焚香的女使妈妈不知有多少!所以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家世如何!族中子弟是否出息!”
“婆母她经常和孙女说,她出身不过是个低阶武官之家!”
“虽说是侯府大娘子,但之前去参加京中的香衣雅集,聚会饮宴,那都是坐在一旁没人搭理。”
“之前的顾侯夫人,也和婆母她一般的遭遇。”
“而公爹逐渐在西军中搏出前程,后来又执掌了天武军,婆母再参加这些宴会,人没有多大变化,但便是她不说话,照样有勋爵官眷凑到她身边。”
“自从顾家姐夫煜大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又简在帝心深受重用,顾侯夫人的遭遇比婆母还要夸张一些。”
崔妈妈给华兰奉上了一杯茶水。
润了润嗓子后,华兰道:“婆母她还说,就是有些东西她不认识,周围也会有官眷主动给她说明白。”
看着笑着点头的老夫人,华兰笑道:“祖母,咱家小五听婆母说完后,来了句‘功成名就了,周围的人自然就会变成好人,一个个都友善和蔼’趋炎附势,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老夫人闻言,笑道:“这话倒是听着精炼新奇,不枉他读了这么多年书。”
华兰颔首,道:“祖母,孙女儿说的是我和婆母这般当了大娘子的妇人。”
“要是几位妹妹们,这些东西却是要学一学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几位妹妹将来的要打交道的是什么人。”
“这些东西不懂,那些没教养的,定然用这个冷言讥讽出声嘲笑。”
“尤其是六妹妹.”
老夫人蹙眉道:“明兰?华儿,明兰怎么了?”
华兰无奈的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就六妹妹这般的颜色,孙女经常看到她,都会被惊艳的挪不开眼睛。”
“更何况其他人家的。之前荣家飞燕姑娘的遭遇,便是一例明证。”
“荣家姑娘?荣贵妃的亲妹妹?”老夫人问道。
华兰点头:“是的祖母,之前京中不是有很多人家,暗地里拿她的祖辈家世,说她的风凉话呢。”
“究其原因,除了因为荣妃娘娘的身份,便是飞燕姑娘的容貌惹人嫉妒。”
“妹妹们能多懂一些,总是能少受些风凉话。”
“华儿,你说的有理!”老夫人眼中满是思索点头说道。
“老太太,小厨房说菜肴都好了,您看?”崔妈妈在一旁问道。
“上菜吧。”老夫人点头道。
当祖孙两人吃饭的时候,
葳蕤轩中,
盛紘坐在摆满菜肴的桌子边。
王若弗站在一旁,满脸‘娇弱’的看着盛紘,语调柔软的说道:“官人,今日公事可还顺利?”
盛紘点点头。
说着话,王若弗敛着衣袖,亲自执筷帮盛紘夹菜,道:“官人,这是亲家母让华儿带来的好东西,您尝尝。”
王若弗一反常态的样子,让盛紘十分的不适应,眼睛转来转去的端详着王若弗。
看着夹到碗里的肉片,又看了眼微笑的王若弗,盛紘心中飘过‘这不会有毒’的想法。
用筷子夹着小心的咬了一小口,盛紘边吃边道:“大娘子,你让我过来用午饭,就是因为这个?有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
王若弗刚想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止住话头道:“官人,您先用饭,等会儿再说。”
盛紘放下筷子,说道:“要是因为如兰的事情,大娘子你免开尊口便是。如兰她不认错,我这个当爹的,是不会放她出来的!”
“让她在祠堂里跪着就是。”
闻言,王若弗胸口起伏,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显然极为生气。
深呼吸了一下后,王若弗看着桌子上的菜肴,冷冷说道:“不放如儿出来?如儿她不认错,难道你要她跪死不成?”
看着王若弗的样子,盛紘瞬间明白了原委,便放心的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是跪两日的事情,怎么就能扯到跪死上去了?”
“这样跪着还不认错,轻易放过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真等如兰她长大了,自己不能明辨是非对错,到时惹了祸事,有咱们哭的时候!”
王若弗看着盛紘,语调激动的说道:“只过了七八个时辰,两个孩子的的膝盖都乌青乌青的了!再跪上几日怎么不会跪死?”
“难道真要两个孩子,因为这点事儿身上落下残疾!等以后如儿成婚怀上了孩子,那得要受多少罪啊!”
“还明白是非对错,墨兰她去前厅.”
“啪!”
盛紘生气的将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看到此景,王若弗虽然心中发虚,但依旧强撑着看着盛紘。
“跪这几个时辰,怎么就要落下残疾了?你又扯墨兰干什么!”
“我问你,现在什么时候,都立夏了!两人膝下还垫着蒲团呢!”
说着,盛紘便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当年我小时候,寒冬腊月跪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一跪就是七八日,你见我落下残疾了吗?”
看着盛紘激动的样子,王若弗心中想起了华兰和刘妈妈的话语,态度重新变得‘娇弱’起来。
随后,王若弗带着哭音道:“官人,我,我这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啊!”
“华儿方才还和我说,怀着仲儿的时候身子有多重,我也就想到了如儿的将来!”
说着王若弗感觉眼中有了热泪,趁热打铁的哭道:
“官人,我明白你是为了盛家孩子们的名声着想!可吴大娘子和亲家母向来交好,昨日也是帮着咱们说话,给了台阶的!自不会到处乱传!”
“呜呜呜孩子们被罚跪了一日,以后也能说得出去不是!”
哭喊着,王若弗老鸟依人的软倒在盛紘身上,道:“官人,如儿也是你从小看大的呀!你就疼疼她吧!”
说着,王若弗用力搂了一下盛紘,脸贴在盛紘胸前,嘴里还发出了‘嘤’的一声。
方才还一脸生气的盛紘,觉着王若弗说的在理,毕竟那日他就在现场,又被王若弗这么一搂,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啧!你这样是干嘛!我,我.”
“华儿这么听话,也是官人自小教导的,她自然也心疼妹妹们啊!”
“明儿又是长在老太太膝前,华儿能过的好,也是因为母亲大人!您就看在她俩的面子上,饶了如儿.和明儿两个丫头吧。”
“行了行了,如兰明兰两个丫头,要是真心认错,下午就出来吧!”说着,盛紘搀扶着王若弗,将其放到了凳子上。
“好,好,我这就去找两个丫头说!”王若弗点头说着,用手绢儿擦了擦眼睛。
盛紘站起身,点头道:“我先去母亲那里看看华儿,那两个丫头要认错,等会儿就去书房找我。”
“是官人。”王若弗赶忙应道。
待盛紘离开,
王若弗这才松了口气,擦眼角的时候,刘妈妈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刘妈妈看向王若弗的眼神里,满是‘大娘子,情况如何的’神色。
王若弗深呼吸了一下,道:“累死我了!原来狐媚子这事儿,也是需要体力的!”
“好在效果不错!怪不得林噙霜爱用这招呢!”
说着王若弗站起身,道:“走吧,去祠堂!”(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