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政院的大理石廊柱在正午阳光里投下灰冷的阴影。
三楼办公室的天鹅绒窗帘中央闪过一道缝隙,阳光像刀似的切割着室内的光线投射在地上,将悬浮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
在办公室的另一端,办公桌后坐着的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他的表情僵硬,让人看不出是怒还是喜。
余向东的指关节泛着青白,座椅的扶手他攥出几道汗迹。
此刻先前在总裁办公室里的那一番独白,在他眼里成了最大的讽刺——他花了七年铺就的阶梯,从立法委员到咨政院权力核心,每一级都浸着彻夜不眠的算计,当然还少不了恰到好处的处事,却在距顶端只剩半步时,被阁下轻飘飘的一纸任命碾得粉碎。
“阁下的儿子”——这五个字看似很轻,但是实际上却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大公子!
他可不是混了一个文凭的毛头小子,实际上,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余向东一直观察着大公子,他在官邸秘书室表现是可圈可点的。
在过去的几年中,大公子受到各方面的称赞,对于大公子,他同样也是很佩服的。
但是如今要坐在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
他猛地松开拳头,闷闷的呼了一口气。
现在他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这里是长安,不是华盛顿,不是伦敦。
他不可能像那里的政客那样,去挑战这一任命,除非他疯了!
毕竟,那是阁下的任命。
他能说什么?
对着镜头控诉任命不公?
这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一个“野心家”,是'背叛者',到时候,他就会上头条新闻。
他不是疯子,更不是背叛者。
当然,更不可能成为野心家。
事实上,他虽然有自己的心思,但那也只是政客的选择而已,他从来不曾对阁下有过异心。
不曾有过,也不敢有。
毕竟,那可是阁下!
光影的另一侧,刘室长钉在地毯上,像尊沉默的雕塑。他跟随余向东十三年,见过他的雷霆手段,也见过他在失败时的瞬间崩塌,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死寂——仿佛全身的精力一下都被抽干,只剩一具维持着坐姿的躯壳。
他能够理解老板的这种状态,面对这样的打击,老板能够做出的反应也就是如此了。
“老板,大公子明天上午10点会准时来立法会。”
刘室长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中凝固的气氛。
余向东没有立刻回应。阳光在他脸上缓慢移动,将半边脸拖入阴影,只留下挺直的鼻梁在光线下划出冷硬的线条。他想起三十年前刚入职时,老上司说过的话:对于一名政客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把输赢写在脸上。
扶着扶手的双手,这个时候,悄悄的在办公桌的遮挡下,合在了一起,指缝互相交叉着,然后余向东闭上了眼睛,看似是思索着什么。
“天堂地狱都没法给你慰藉,只有我们自己,渺小,孤独,奋斗,与彼此抗争,我向自己祈祷,为自己祈祷。”
就这样,在内心祈祷片刻之后,余向东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与先前的僵硬不同,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变得平静了。
无怒无喜,只有一种平静。
良久,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平静且淡定:
“多年前,阁下曾经教导我们说——一个人的品行,不取决于这人如何享受胜利,而在于这人如何忍受失败。”
这句话像是说给助理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他缓缓站起身,西装的肩线依然笔挺,只是后背的肌肉绷得太紧,让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阳光恰好掠过他胸前的咨议员的双星旗徽章,那枚镶金的徽章在光柱里闪烁了一下,随即被他转身的动作带向阴影。
“你和大公子那边联系一下,”
他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拂过窗帘的流苏,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
“我希望能邀请大公子用晚餐。向他表示祝贺。”
窗外的咨政院广场上,一群鸽子正掠过光复纪念碑的顶端。
余向东看着那些白色的、灰色的影子在蓝天下盘旋,直到它们变成模糊的黑点,才慢慢收回目光,眼底深处最后一点不甘的火星,终于被他自己掐灭了。
现在的他,又恢复如初了!
如何忍受失败。
这是政客必须要学会的一课。
……
“余向东……”
从秘书那里知道余向东的邀请后,李奕轩的眉头微微一锁,虽然在小时候他就见过那位余叔叔。
但是成年后,对他的感官并不太好。
倒不是因为其它原因,而是因为余向东做事太滴水不漏,他几乎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无论任何事情,他都会尽心尽力的完成它。
父亲对他的评价是什么?
一个有能力的人。
“有能力……”
眉头轻锁,李奕轩问道:
“你觉得呢?应该答应他吗?”
“大公子,余向东在长安的人脉非常深厚,他的原则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几乎所有人都欠他的人情。”
站在大公子的面前,许文杰依如过去一样——话语不多,只道出重点。
“嗯,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李奕轩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他甚至还帮过大哥的忙。”
他口中的大哥,是在美国的杰森,他才是真正的长子。
至于帮的是什么忙,李奕轩没有问过,杰森也没有说,但是大哥曾告诉他——和余向东接触时,要多注意一些。
至于原因嘛。
他倒是没有说。
这样的政客,无论是在华盛顿,还是伦敦,或者巴黎都有,他们有他们存在的价值,即便是对当权者来说,他们也是有效的工具。
没错,就是工具。
人总是需要工具的。
“但是他是一个有荣誉感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阴影里的秘书说道。
“在钱德功身败名裂的时候,他亲自出席了葬礼,面对外界的指责时他表现的非常愤怒,他并没有因为老朋友的遭遇而为了个人利益进行切割,他反而出席了葬礼,即便是遭受外界的指责。”
稍微顿了一下,秘书说道:
“所以,他的内心之中还是有荣誉感的。”
荣誉感……有时候,这个真的非常重要,因为只有你有荣誉感才会有底线。
想了一下,李奕轩说道:
“好吧……你安排一下,晚上一起吃顿便饭吧。”
在秘书离开之后,李奕轩就坐在那,先点着一根雪茄,抽了一口后,开始思索着父亲的任命。
这个任命有些出人意料,但也可以猜出父亲的用意,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多和立法委员以及民意代表们进行接触,从而掌握与他们打交道的方式。
这应该是父亲对自己的新一轮的考验了。
抽着雪茄的他,眉头时而轻锁,在那里默默的思索着,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如何与那些人打交道。
“看来,真的需要一个工具人啊!”
嘴上这么说着,李奕轩又轻笑道:
“恐怕最不希望自己去立法会的也是他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并不担心余向东会因此对自己有什么芥蒂,因为很简单,这里是长安。
长安,不是华盛顿,也不是伦敦,更不是巴黎。
这里是长安,官邸才是真正的核心,至于其它都不过只是附庸而已,而余向东呢?
只是附庸中的一个投机者,或者说工具而已。
就这样,当天晚上,李奕轩来到长安塔附近的一间餐厅,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嗯,他只是喜欢这间餐厅而已,读书的时候,他喜欢和朋友们一起过来,偶尔的还会在这看到一些电视明星,因为靠近长安塔。
在餐厅的角落里,李奕轩见到余向东,见大公子来了,余向东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大公子,您来了。”
和过去一样,李奕轩依然带着笑容:
“余叔叔,让你久等了。”
“大公子,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请座。”
虽然被称为叔叔,但余向东可不会以长辈自居,亲自帮大公子拉开椅子,然后他就才坐在其对面。
“其实,余叔叔,这个任命让我觉得很突然,你知道的,父亲总有他的想法。”
“咨政院是SEA体制内的另一块基石,阁下让大公子进入咨政院,自然有他的深意。”
不揣测上位的用意,这是常识,至少不能当面揣测,只需要表示支持就行了,
“大公子,我之所以想请大公子,是希望在大公子上任之前,向您介绍一下咨政院的情况……”
接着就是介绍了,咨政院分成两级,立法委员会和咨政委员会,立法委员其席位由96名委员分占,即每个市均享有12名立法委员的席位,总裁另行任命,不占名额,一共97人。咨政委员会民意代表采用了一种独特的人口比例代表制。这意味着,各市的民意代表数量是根据其人口数量来决定的。
在余向东介绍着咨政院组成以及内部的各种情况时,李奕轩只是微微点着头。
“那么说,在咨政院,保守派民意代表最多了?”
所谓的“保守派”其实就是传统维护者,他们大都是搜索队出身,是官邸的天然支持者,也是体制的维护者,但是在民意代表之中也一些自称进步派的代表,他们的主张各异,虽然支持官邸,但是却有其它的主张,比如国会啦、制先啦之类的主张。
但是前者占有85%的议席,至于后者……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他们以后期移民为主。
“是的,大公子,所以,在咨政院,您唯一需要考虑的对象,就是那15%,他们的主张各异,甚至还有一些所谓的“动保主义者”,这些人虽然并不反对官邸,但是他们的主张是与官邸背道而驰,所以,也是争论的焦点……”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都是公开的事情,毕竟,SEA是有电视,有报纸的。
微微点头,李奕轩说道:
“谢谢你,余叔叔,现在我基本上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不过,我还有一些疑惑的地方,想和您讨教一下……”
接着,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天,聊着那栋帝国式建筑里的各种事务,当然也聊到了派系等各个方面的事情……(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