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市局的路上,车内气氛凝重。
窗外掠过的街景在暮色中模糊成一片,女警小李手拿着资料袋,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叶默。
“对了叶队!“小李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王芳提供电话陪聊服务,对方除了需要支付每小时20块钱的费用之外,这一小时的电话费也不便宜啊,这笔开销对那些现实本就不如意的人来说可不小。“
叶默从案件资料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耐心解释道:“这个我们昨天就调查过了。张洪全使用的手机卡办理了二十元的动感地带套餐,闲时通话费用一小时只要6元。至于王芳那边,她的手机卡办理的是神州行畅听服务,在本地接听电话是完全免费的。“
“那接听免费的话,月租应该不便宜吧?“小李追问道,并看了一眼今天的调查记录。
“月租保底消费37元,对于她这种需要频繁接听电话的情况来说,其实还算合适。“叶默说着,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话费清单:“你看,这是她最近三个月的话费记录,都维持在40元左右。“
小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37元就能本地接听免费,这确实很适合王芳的业务需求。叶队,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个杀害王芳的凶手,会不会就是这些找王芳电话陪聊的客户中的一员?他们通过高价把王芳约出来,去往指定地点,然后将其杀害。“
闻言,叶默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推测很有道理。这些找王芳进行陪聊的人,很多都是现实中情感不顺利的单身男性,比如像张洪全那样的单身汉。长期的性压抑会导致人的心理状态出现问题,从而产生一些扭曲变态的人格,最终可能诱发极端行为。“
叶默摇下车窗,让夜晚的凉风灌进车内,继续说道:“不过,这名凶手的杀人手段太过狠辣和专业。你看现场勘查报告,凶手对力道的掌控、作案手法的干净利落,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案子中存在很多矛盾点,一个因情感纠纷冲动杀人的人,通常不会表现得如此专业,而一个专业的杀手,又不太可能选择王芳这样的目标。“
说到这里,叶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所以我们现在必须保持开放思维,不能局限于某一种推测。这个案子就像是一个拼图,我们还需要收集更多碎片。“
闻言,小李长叹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
案发到现在还不到三天,但小李却感觉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一个线索都像是黑暗中微弱的光,指引着方向却又若隐若现。
“抓不到凶手,对咱们所有办案人员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小李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我昨晚做梦都梦见在案发现场,那个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见状,叶默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安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就行,这不有我和刘队长他们给你们做后盾吗。”
闻言,小李顿时打起了精神,她挺了挺胸,充满信心的道:“叶队您放心,我一定紧随你们的脚步,不漏任何一个细节。”
看到小李迅速调整好的精神状态和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叶默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冲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作为领导,看到下属能及时摆脱负面情绪,重拾信心,总是令人宽慰的。
然而,对于身为专案组组长的叶默自己而言,这起案件所带来的无形压力,丝毫未曾减轻。
表面上,案件的侦破工作似乎在稳步推进,一条条线索不断被挖掘出来,看起来进展顺利。
但恰恰是这些纷至沓来的线索背后所隐藏的种种矛盾、断裂和难以自圆其说之处。
让叶默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与直觉上的“不对劲”。
王芳混乱的私生活、隐蔽的电聊业务、残忍专业的作案手法、以及尚未查清的艾滋病来源……
这些线索每一条都像是一块独立的拼图,本身或许有其价值,但它们彼此之间却缺乏那根能将它们有机串联、形成完整逻辑链条的关键纽带。
这种支离破碎的感觉,让叶默无法勾勒出案件的全貌,也无法精准锁定凶手的画像。
没有时间让自己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叶默快速收敛心神,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到了市局。
在专门用于接待证人的调查室里,他见到了早已被请来配合调查的出租车司机周福成。
民警小王见到叶默,立刻上前低声汇报了几句,然后引领着叶默走到周福成面前,正式介绍道:“周师傅,这位是我们市局刑侦支队的叶队长,这个案子由他全面负责。”
闻言,出租车司机周福成像是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堆满了略带拘谨和讨好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连连点头道:“叶队长,领导,您好您好!我叫周福成,开夜班出租的。”
他的双手有些无处安放,下意识地在裤腿上蹭了蹭。
“周先生,快请坐,不用这么客气。”叶默主动伸出手,与他用力握了握,语气平和而诚恳,“非常感谢你能在跑活的间隙亲自过来配合我们调查,为我们提供关键线索。我们知道时间对你来说就是收入,为了尽量不耽误你,我们现在就直接开始,你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配合警察同志工作是应该的,应该的!”周福成连忙应和着,重新坐了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显得有些紧张。
叶默在他对面坐下,同时示意旁边的小王准备好做记录。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水笔,翻开新的一页,目光沉稳地看向周福成,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正题:“周先生,关于九月十五号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你搭载那名女乘客后来不幸遇害的案子,基本情况我们的同志应该已经向你说明了吧?”
“知道,知道!”周福成用力点头,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似乎想尽快表明立场,“我知道,九月十五号晚上,我拉的一个女乘客,被人给害了,就死在她下车那儿不远的地方。”
“所以,我身上有嫌疑,这个我懂。但我能提供我不在场的证明!”
“我当晚送完这个女乘客之后,立马就空车跑去前门大街那边接我一个朋友了,他当时在那儿吃宵夜,喝多了,让我去接他。”
“他,还有他当时一起吃饭的那几个朋友,都可以给我证明!我接到他之后就直接送他回家了,根本没再去过别的地方,更不可能折返回去杀人啊!”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急于撇清自己与命案的任何关联。
闻言,叶默理解地点了点头,用安抚且专业的语气说道:“周师傅,这个请你放心。我们找你过来,主要是想通过你这位最后与被害人有过接触的证人,了解她生前最后的活动情况和状态,这对于我们还原案情、寻找破案线索至关重要。”
“你本身并不在我们的重点怀疑名单内,我们初步核实过你提供的关于接朋友的说法,是符合逻辑的。”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周福成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然后才将话题引向核心:“我们现在最需要你帮助的,是回忆一下关于那名女乘客王芳上车时和乘车过程中的一些细节。你还记得,她具体是在哪个位置、什么时间上的你的车吗?”
“记得,记得很清楚!”周福成的语气肯定了许多,回忆道,“是在东城区,靠近商业街那边的‘魅力KTV’门口。那天晚上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吧,对,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我正好空车路过那边,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路边招手拦车。”
“当时她是独自一人吗?附近有没有人送她上车,或者看起来像是和她一起的人?”叶默追问细节,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没有,就她一个人。”周福成仔细回想了一下,非常确定地摇摇头,“我看得真真儿的,就她自己在路边站着等车,周围没别人,KTV门口当时也没什么人进出。”
“那她在车上,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接过、打过电话?”叶默试图捕捉任何可能透露其当时心境或计划的交流信息。
“她上车之后,就报了目的地,说去大学城旁边的秦老城区,古井巷路。然后……然后就没什么话了,一路上基本没怎么吭声,就看着窗外。”
“哦对了,她也没打电话,手机好像一直拿在手里,但没见她用。”周福成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补充道,“总之,看起来情绪不太高,闷闷不乐的,好像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那你当时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比如她的穿着、打扮、气质这些方面?”叶默引导着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提供更立体的信息。
周福成微微摇了摇头,但还是如实说出了当时的观感:“不瞒您说领导,我当时第一眼觉得……她像是在KTV里那种陪酒的小妹。因为穿得……挺那个的,有点暴露,裙子很短,领口也低,脸上妆也化得挺浓,隔着车窗都能闻到挺冲的香水味。”
“那打扮,那感觉,就不像是一般的正经上班族或者学生妹。”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基于常年跑车、阅人无数的直观判断,虽然直白,但往往切中要害。
“她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叶默不放过最后一个可能提供信息的环节。
“没有,就是很正常的下车,付了车钱,也没要找零,然后就朝着巷子里面走了,头都没回一下。”周福成描述道,随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事后诸葛亮的惋惜和基于社会经验的感慨,“说句实在话,领导,这大晚上的,一个年轻姑娘家,穿成那样,一个人去那种黑灯瞎火、连个路灯都没有的老城区,真的……真的太容易出事了。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些年轻小姑娘都是怎么想的,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这心也太大了。”
“你说的很对,”叶默表示认同,语气沉重中带着一丝无奈,“缺乏必要的安全防范意识,往往就给不法分子留下了可乘之机。很多时候,悲剧的发生就是源于一时的疏忽、侥幸或者对潜在危险的认识不足。”
他合上笔记本,将笔帽盖好,站起身,再次向周福成伸出手,诚恳地说:“周师傅,今天我们要了解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你的回忆对我们很有帮助。再次感谢你的积极配合和理解,耽误你的营运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太客气了!”周福成受宠若惊地连忙起身握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遇到这种事情,我们老百姓肯定得第一时间配合你们警察工作啊!这样既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心里踏实,也能帮你们早点破案,抓住那个天杀的凶手不是?不然这老出这种变态杀人犯,弄得人心惶惶的,以后我们这些跑夜班的,晚上都不敢出车了,那饭碗可真就砸了!我们也想过安生日子啊!”
听到周福成这番朴实无华却又无比实在的话语,叶默也是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社会治安的稳定, 关系到每一个普通人的切身利益和生活安全感,这也是他们这些刑警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在礼貌地送走了出租车司机周福成之后,叶默没有丝毫停歇,立即召集了几名负责核心调查工作的骨干人员,开了一个简短而高效的情况通报与分析会。
小小的会议室里很快便烟雾缭绕,气氛严肃而专注。
会议上,大家围绕着刚从出租车司机那里得到的最新线索,结合之前的调查进展,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叶明首先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用笔敲了敲桌面,皱着眉头发言道:“叶队,我认为,这家‘魅力KTV’很值得深挖一下!”
“这个王芳,深夜从KTV独自出来,穿着暴露,情绪低落。这和她安京大学学生的身份实在反差太大。”
“她会不会……不仅仅是在做电话陪聊,还在KTV里兼职从事什么不正当的工作?”
“比如陪酒,甚至可能涉及更进一步的非法交易?”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需要纳入调查范围,但未必是主要方向或者唯一解释。”叶默沉吟着回答道,大脑飞速整合着各方信息,“你们还记得吗?王芳出事的那天下午,我们去找她核实手机的事情时,她曾经亲口跟我说过,晚上‘还要和男朋友去看电影’。”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线信息。结果她最后却出现在了KTV,并且是一个人离开。”
所以,我认为,更可能的情况是,她的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或者某个她称之为男朋友的人,在带着她看完电影之后,或者他们根本就没去看电影,而是直接去了KTV玩。”
“她当晚从KTV独自出来,大概率就是之前和这个人在一起,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
“陪男朋友或者男性朋友,也不至于穿得那么暴露吧?这不太符合正常情侣或朋友约会的情境啊。”旁边另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提出了合理的质疑。
“你们也都知道王芳是什么性格和她在两性关系上的价值观。”叶默冷静地分析道,“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在她可能有些扭曲的认知里,或许认为吸引和掌控男人的方式,就是穿着性感大胆,妆容妖艳魅惑。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展现自己的所谓‘女性魅力’和‘价值’,满足她特殊的心理需求。”
“但她的这种形象和做派,确实和我们传统认知里那个埋头苦读的安京大学学生相差甚远,这更说明她的人格具有复杂的多面性,她在不同场合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闻言,叶明思索了片刻,用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设:“司机周福成强调,王芳上车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并且看起来情绪不高,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当时和那个同去KTV的‘男朋友’吵架了?或者因为消费、价格没谈拢、对方提出了什么过分要求,发生了不愉快,所以才负气独自离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