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生产线运转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就连桌上茶杯里的水都似乎停止了摇晃。
振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陈叔,你.....你说啥?教...教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仿佛刚才听到的话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刀疤也是一脸懵圈的表情,那张因为疤痕显得凶狠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国华看着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慢慢起身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撕开包装,先给振丰递了一根:“别紧张,慢慢听我说。”
振丰接过烟,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陈叔,您这话说得我们心里直打鼓啊。”
“是啊,我们这些人还能教别人?”刀疤也接过烟,苦笑着摇头,“这不是开玩笑吗?”
陈国华给三人都点上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开口解释道:“前阵子原先老电子厂的人来闹事,你们知道吧?”
振丰点点头:“听说过一些,好像是要工作的事情。”
“对,就是那档子事。”陈国华吐出一口烟雾,“阳阳那孩子脑子活络,想了个办法把这事给解决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把这些闹着要工作的人,分成了三组。”
陈国华伸出手指开始数:“一组是有技术的,去维修人鱼;一组嘴皮子利索的,去做销售;最后一组嘛...”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就是由原先老电子厂那些厂混子组成,成立一支电子厂专业清收队伍。”
“清收队伍?”振丰重复着这个词,感觉有些新奇。
“就是要账的队伍呗。”陈国华解释道,“厂里有些账款收不回来,总得有人去催收吧。”
振丰和刀疤对视了一眼,这下大概明白了陈国华想说什么,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陈国华看到两人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你们不知道,原来这些厂混子呀......”他哭笑着拍了一下大腿,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好笑,“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怎么个哭笑不得法?”刀疤好奇地问。
陈国华摇摇头,叹了口气:“干活干活不行,吃饭惹事第一名。你说让他们干点正经活吧,三天两头就闯祸;但这些人有个特点——挺能唬人的。”
“唬人?”振丰有些不解。
“就是看着挺吓人的,实际上都是些纸老虎。”陈国华解释道,“往那儿一站,确实能震住一些人,但真要动手的时候,一个个都怂得很。”
刀疤听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那道疤痕随之扭动,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所以,陈叔,您和陈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教这些厂混子...怎么要账?”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堂堂道上混的人,要去教一群工厂混子如何要账?这事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如果这样也可以,那是不是自己和振丰哥也可以开学校了?
“正是。”陈国华认真地点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些人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如果能引导他们把精力用在正道上,比如帮厂里要回那些难要的账...”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振丰和刀疤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荒谬。
教人要账?还特么是教一帮厂里的混混?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离谱,跟让猫教狗捉老鼠一样滑稽。
振丰的脑子飞速运转,思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入脑海。他混社会十几年,从街头斗殴的小混混,到跟着陈阳做正经生意,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黑的白的,明的暗的,他都趟过。
可现在,让他当老师,还是个教要账的老师,这特么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别说他了,估摸着全华夏也找不出第二份来!陈老板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刀疤的反应比他更夸张,那张因为打架留下的疤痕此刻正以诡异的频率抽动着,整张脸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着,五官挤成一团,又极力分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那道疤,也跟着他的肌肉记忆一抽一抽的,活像一条正在扭动的蜈蚣。
教人要账?他们这些年摸爬滚打在街头巷尾积累的经验,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些威逼利诱,那些坑蒙拐骗,居然有一天要成为教学内容?还要一本正经地传授给一帮后辈?
刀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像是吞下了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这...这玩意儿怎么教啊?”
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上的疤,那道蜈蚣状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凸起,触感粗糙。这疤,显然现在成了他教学资质的象征。
振丰的目光在刀疤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迅速移开,看向窗外。厂区的喧嚣声透过玻璃传来,更衬托出办公室里的寂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
陈老板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要账这事儿,他们再熟悉不过,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可怎么把这一套理论化,系统化,然后传授给别人,还是个技术活。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
刀疤还在一旁瞪着眼,脸上的疤痕一跳一跳的,像条活物。他反复咀嚼着教人要账这四个字,越想越觉得荒唐,却又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
“陈叔,”振丰喉结滚动,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缝,活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这事儿...真是陈老板的意思?”
陈国华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桌面轻轻扣了两声,那声响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散开,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准确说,是陈阳的意思。”陈国华吐出一口烟,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不过,我个人也觉得这法子可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振丰和刀疤,带着几分审视,“总不能真让这些人成天蹲在家里啃老吧?”
“现在各个国企效益都不景气,让他们在家混吃等死,那才是真糟践了。再说了,”说着,陈国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总比他们到社会上去胡混强吧?”
振丰和刀疤交换了个眼神,两人脸上都写着这事儿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刀疤的眉毛几乎拧成了疙瘩,嘴角那道长疤也随着肌肉抽动,像是随时要爆开。
要账那些手段,两人再熟悉不过了。恐吓、围堵、软磨硬泡,这些手段他们用得比吃饭喝水还顺手。可现在,居然要把这些“绝活”传授给一帮厂里的混混?
先不说这帮人能不能学会,就算真教会了,万一他们以后把这些手段反过来对付电子厂,那可怎么办?
“陈叔,”振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这事儿吧,它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表达得更清楚些,“要账里头门道多着呢,而且每个人,每种情况都不一样,可不是教几招就能掌握的。”
说着,振丰顿了顿,瞥了一眼刀疤,见对方正用口型无声地念叨着:这叫什么事啊!
陈国华眯着眼,像是早就看穿了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弹了弹烟灰,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我知道这要求是有些特别。”
他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带着几分压迫感,“但这些年轻人,本质其实不坏,就是没人引导,走了岔路。”
“厂里现在效益不好,外欠的货款要是能要回来,那可是能解燃眉之急的大事儿。”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轻轻叩了两下,“再者说,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儿干,省得他们成天在厂里惹是生非,闹得鸡犬不宁,您说是不是?”
“陈叔,”振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稳些,“不是我们推脱,只是...”
振丰抬手挠挠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内心的荒谬感,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只是要账这事儿,真没那么简单。”
“这还不如让我们哥俩直接去帮你们要呢?”
“我明白。”陈国华点点头,深沉地说,“我不是要培养一批要账专家,只是需要他们能唬住人,把钱要回来就行。”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纸老虎,平时在厂里耀武扬威,出了厂门就怂得跟耗子似的。”他顿了顿,用手比划了一下,“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中看不中用。”
陈国华说着拍了拍手,发出清脆的响声,“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跑到我这个小小的电子厂来闹着要工作,厂子效益不好,养活自己都难,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大事?”
他接着说,“你们只需要把平时要账的流程,简单演示给他们看就行。”
“至于他们能不能真的把钱要回来,那是我的事,我不会怪你们的。”陈国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毕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说了,要账这种事,也得看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陈国华又拍了拍手,“你们就当是做善事,帮他们找个营生,别让他们在厂里闲着没事干,惹是生非。”
陈国华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知道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厂子现在困难,能收回一点是一点。”
他放下茶杯,目光坚定地说,“只要能把外欠的货款要回来,厂子就能缓一口气,工人们也能安心工作。”
陈国华叹了口气,“现在大家都不容易。”他再次看向振丰和刀疤,“所以,拜托你们了。”
刀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陈厂长,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只是...这...”
他伸手挠了挠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苦笑着说,“我们混了这么多年社会,打打杀杀的事没少干,没想到今天居然要当老师了?还是教人要账?”
刀疤说着,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世道真是变了,以前我们躲着警察,现在居然要教人怎么合法要账?”
他无奈地摇摇头,“想当年,我们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却要...”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国华,欲言又止。
陈国华看着刀疤,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听说你们跟着阳阳之后,已经很少做这类事了。”
陈国华冲着两人竖起了大拇指,“你们都是好样的,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看你们都能走正路了,我相信他们只要想走正路,也一样!你们现在是在做好事,帮助他们重新融入社会。”
振丰和刀疤一时语塞。面对陈阳的父亲,他们既不能直接拒绝,又实在觉得这任务荒唐至极。两人不约而同地挠头,动作出奇地一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