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被发现了。”
端着茶杯，顾云止耸了耸肩，囚服穿在他身上，倒显出几分文士的儒雅。
他毫不在意道：“所以说，大都督，你都把我全家都杀了，还指望我会帮助你们吗？”
“那是当然。”
尹古今端起茶饮了一口，随意道：“你当年投注景王，效犬马之劳，不就是为了能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吗？你赌输了，全家死绝，这就是游戏规则，你愿赌服输，大家也是按规矩做事，你不应该恨。”
“说实话，我们都没杀你，也没撤你职，甚至让你总管北疆军情，你有了功劳也能正常升职，这是理所应当之事，你过去也是这么对其他输掉的对手，也没人报复你，你不能双标啊。”
“嗯……”
顾云止闻言，竟是认真地思索起来，他没有反驳，沉吟了一会才道：“的确，相较于你们，我其实更恨自己……赌博害人啊，若是有下辈子，我绝对……”
说到这，他卡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尹古今，苦笑道：“好吧，我说不出‘绝对不赌’这句话。但你瞧，这就是赌博害人的地方，我总感觉，下一把就能全都赚回来啊。”
“说实话，你就告诉我们吧。”而尹古今耐心道：“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在辅佐德王。”
“讲真，德王心是好的，甚至可以说，玄光格是近些年来，我觉得帝廷唯一选对的人。他觉得，羽化道是大辰中兴的希望，他希望小皇帝能成长起来，能亲政，能推行改革，重塑秩序……但你很清楚，大辰一旦真的中兴了，圣祖就该醒来啦……”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尹古今注意着顾云止，察觉到对方半点也不惊讶后才点头：“所以小皇帝必须得是傀儡，至少不能掌握实权，他们这些玄家人祸害北玄祭洲已经太久，必须要改革了。”
“我们的小皇帝也不傻，他是打算让天命做刀，制造因果，来破局，但他真的能对付圣祖吗？我看不行。”
微微摇头，尹古今眼神变得深邃，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轻声道：“我最近一直都在和圣祖聊天，祂老人家越来越活跃了，尤其是涅槃之战时，祂差点就活过来了——那可真是危险啊，幸好天意魔教的那群人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没过来干扰我，还帮了老洪一手。”
“所以，我也不瞒你，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我们需要拔除掉不死树，然后换一个基石，【南斗注生】……景王昔日自己第二帝朝的基石，那就是我们如今唯一的选择。”
“若是真的成了，那你们顾家，本质上也是新朝的四大世家啊——你们的血和新的‘南天不死树’融为一体，元家，宋家，这些大家族，加在一起才能和你们比拟。”
“我们就让你当这唯一世家，如何？”
“哦？”
顾云止挑起眉头：“这可……和当初不一样。”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尹古今笑道：“那个时候，我们初掌大权，不得不对那四大世家妥协嘛，不然的话，帝廷该多乱啊。”
“稳住他们，才能徐徐图之。”
“但现在不一样啦，我前段时间刚刚把自家那群听不懂人话的坏种灭族，他们再也威胁不了我半点。只要你答应我们，过段时间，我就把元家和宋家那些老东西，全部都送过去陪我家人，也陪你家人。”
说到这里，他甚至拍了拍手，感慨道：“小顾，你赚大啦！”
顾云止沉默了一会，看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然后摇头。
“这又是为何啊？”
尹古今大感不解，皱起眉头：“要说赌，我承认你已经赌赢了，你撑到了最后，我们都对你妥协啦。新大辰唯一的镇国世家，这可是开国之功，我看你已经大赚特赚了吧？”
“因为我在赌更大的。”
顾云止抬起头，平静地对尹古今道：“我说真的，我真不恨你们，老尹啊，你是个好将军，好都督，但你不是个好赌徒——早就在景王带我做大事的时候，我就已经默认我顾家必然要发扬光大了。”
“虽然后来输了，但我还是默认我顾家就该发扬光大，所以你现在和我说，我顾家未来可以发扬光大，这实在是算不上赢啊，一点也不赚。”
“大都督，我赌的，是一个全新的可能。”
“哦？”此刻，尹古今面容肃然，他的气势不怒自威起来。整个囚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你在赌什么？”
“天宗，帝朝，这样循环反复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而世家，大族，这样起起伏伏的年头，也真的是看的厌了。”顾云止轻松道：“你们要搞的东西，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我实在是，没兴趣赌一个知道结局的局。”
“所以。”尹古今闭上眼睛：“你选择了……那个天命？”
“准确的说，不是我选择了，而是我孙女选择了，而我放弃了，我的运气太差，我要看看，她会不会转运。”
“这是叛国。”
“是啊，这是叛国，你抓我吧。哦，我已经被抓了，那你杀了我吧。”
顾云止平静地看着对方，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说不定我孙女还会高兴呢。”
尹古今长叹一口气，站立起身，面容被阴影笼罩，只剩下一片漆黑：“一个天命改变不了什么，再怎么美好的道途，终究也会沉沦，如果你认为羽化道会带来什么新的东西，你注定会失望，因为只要人不改变，一切都将落入……无聊与俗套。”
他转过身，朝着大门走去：“一切都早已注定，历史会朝着这个方向行驶，我们不过想要掌舵，让它航行的更久，你们何苦质疑反抗，这滔滔大势，只要接受和顺从，万事都会方便许多。”
“是啊，但那又如何，我想，安靖不是那么简单的天命。”
顾云止的声音从他背后悠悠传来：“现在，都督……你们就等着吧。”
“他要来了。”
“我等着。”尹古今走出天牢大门，站在阳光之下，他微微摇头，侧身对一旁的传令兵道：“将顾将军转到斩神台。”
“他不想活了，那就遂他意。”（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