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
段鹤年怒喝着,心里早在刚接触时意识到这姑娘剑法的异常与稳重,出手迅速,该收就收,一点都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浮躁,如传闻中一模一样,出自名家门下。
纵马而去时并没有丝毫大意,双手攥紧枪杆,眼睛里紧紧盯着那姑娘的步伐与持剑的手。
汗珠在马儿跑动中从他额角飞落,嘴里的气屏息着,咬紧了牙,随着双方距离拉近,眼中的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尽管先前已早有接触和预料,而等亲眼见识此人速度,奔驰中的段鹤年还是惊讶住了。
那抹身影将金色烈阳下的黑影拉得斜长扭曲,快到连影子都难以直视,但眼底与心头越加逼近的锋芒与杀意从不会欺骗他,仅仅只有一眼,剑锋就已经挥至近前,汗毛乍起的瞬间他震动枪风,从未听说过有步卒能够胜得了骑兵的。
“...来呀!!”
剑光裹挟着狂风铺面而来,段鹤年目光凌厉凶狠大叫一声,端着长枪撞进了剑雨当中,这把剑快的速度快到超乎想象,几乎连声音都还没有,他本能的抬枪就刺,在听到声音之时,那把渗人的剑锋恰好被他拦住。
两者交错的这一瞬,段鹤年使劲毕生所学,枪头上的红缨晃动,打着圈儿不断朝那道白影戳刺过去,一剑两剑三剑四剑,金铁撞击之下,每一轮点刺都刚好慢上对方一步,白影踩着枪头突进上来,段鹤年大喝一声,震动枪杆抬枪一撩将对方甩至空中,仗着长枪寸长优势接连朴实无华的刺击过去,毫无花哨可言,看似常见,习以为常的进攻,在浸淫锻炼了几十年之后,哪怕是只是一记通常得在普通不过的刺击也足以叫人无法招架。
然而枪风势头未有起来之时就被白影的剑锋截住,难以辩清的剑刃将他的枪头斩击的左摇右晃,犹如风中野草完全没有百兵之王该有的威势。
彼时,段鹤年冷汗在不断的挥枪当中飞落,侵入干燥的泥地里而后消失不见,他颓然收枪,眼前,那身影在空中已然与他相错而过,对方出剑实在太快,一旦叫得对方先手攻来他必定毫无胜算,攻势一收之时,段鹤年眼中精光暴起,毫无预料与征兆的转身持枪,双手紧抓枪杆往前推去,竟是回马一刺。
这一枪来得极快,并将杀意敛去隐藏在锋芒之中,非常人所能察觉窥探。
杀气是杀意,也是江湖武林武功之本,只要有出手杀敌之心就必定携带杀气,高手在万人之中窥视危险必先感应杀气从而才能后发制人,否则仅凭本能,经验与反应远远不够。
那长枪直直捅进凌空而落的身影中,这一回,枪杆的攻势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不等段鹤年欣喜,那道身影的寒芒再次接连涌现挥斩而下,被割裂开的风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从接触开始,对方的剑光就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哪怕是一个呼吸的空挡对方就又扑杀过来。
段鹤年顾不得兵器,脱枪一甩,下肢夹紧马腹催马而逃,他早已力疲无力继续招架。
二人陡然交手的这个刹那,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次擦肩而过,甚至连谁先出手的都没有看清,相碰时,一连串的兵器交打,而后,段鹤年就丢了兵器从烟尘中跑了出来,难以想象,他们的出手速度是有多快。
段鹤年骑着马转过头来,隔着泥地上被踏起的泥尘,视线望过去,那女子稳稳的站在原地,也用同样的目光向她望来,脸颊一侧,一条明显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来。
“嘿...呃...”
段鹤年刚要发笑,嘴里没注意噗的喷出一股浓血,他低头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伤口,旋即,背后的剧痛才缓缓涌上脑门,他将手伸到后背,小心翼翼抚摸出一道裂开巨长的伤口,几乎将他整个后背都分成了两半,等到这时,他长大了嘴巴,眼里露出恐惧,身体摇晃片刻后从马背上重重摔落在地。
李幼白目不斜视,换血秘法当即催动,被长枪划破出一条细腻血口的面颊极快止血并结出血痂,在她收剑往苏尚那边走过去时从脸上无声脱落了。
随着段鹤年落马躺地生死未卜,原先在周围气焰嚣张的贼人们登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的望着这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而与之不同的是,苏尚身边,吴保见到段鹤年落马短暂诧异后,被反应过来的苏尚提醒,立即明悟大喜高呼道:“贼头段鹤年被斩于马下!!大家快看!!段鹤年死了!!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洪亮的声音传播开去,祝家庄里,从另一面木墙赶回来支援的民兵往这里跑来,大概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刚刚看了整个过程,眼睛是跟不上动作的,回悟过来之后,就跟着吴保大声叫喊将喜讯极快传了出去。
一窝较为整齐的民兵们组起阵型推压回去,段鹤年之前带领过来的十余名骑兵,未来得及回身逃跑,就被民兵用兵器砸断马腿,或是用绳索套住留下了下来,人群拥簇着,骑兵陷进人海里,无法发力逃走,连拖带拽,在马背上驰骋的骑士就被众人给硬生生拖拽下马,乱刀乱斧劈死。
“段鹤年死了!杀一个贼人立刻过来就是清白的,官府不予以追究,苏大人可出言担保,朝廷绝对不会追究你们杀官当贼之罪,杀两个赏银二十两,杀一名领队头目赏银五十两没有上限!”
在苏尚的指挥下,不同的话术,一个个声音在庄子里此起彼伏的叫喊着,给在贼人们不断施加压力与恐怖,对着这场战事的方向中,更有人再喊,“不用再藏了,直接出手开始反攻,段鹤年被自己人杀死了!!”
这样的喊声中,跟在段鹤年附近杀来的贼兵才会知道真正的真相,可这一群人,很快就被支援过来的民兵冲散杀退,逃到各处,这样的叫喊声里,流窜着许多先前被捕获又放回去的俘虏,部分人互相看着对方,猜测对方会不会是内鬼,而在这时,他们没有互相对砍,而是不自觉的开始撤退往大门的方向移动。
“前边,徐虎还在前边,祝明远,祝知夏他们都在,快去救救他们...”苏尚挣脱民兵们的拱卫朝李幼白扑过去,娇躯一软顺势躺在她怀里,脸色白得吓人,红唇被晒得干裂了。
或许是战斗惨烈让她难以适应,从小在商贾世家豪门里长大,因安排和理想过来,见识到,有预料,活生生的人被劈成碎块到处散布,没死掉的,在地上攀爬的残尸哀嚎,让她精神力极速溃败,并在闷热的空气里将这层不适感彻底侵蚀掉每一根神经。
李幼白心疼的擦去她脸上学染到的血渍,周围全是外人,情况紧急,不好多说太多,她引动天书在苏尚体内留下一股治愈体魄的金流后,就将旁边的头领们叫过来。
“继续蛊惑他们,徐虎交给我,你们把苏大人安置好,其余人跟我杀回去,这场战争马上就将结束!”
一小挫人从李幼白怀中将苏尚扶起带离这里,漫长的阴谋之后,徐虎和段鹤年扛不住内讧的压力,不得不拼出身家带人横推过来,没有如此搏命的打法,就很难将水梁山的整条病根直接铲除,等当他们二人把自己的命也推到前台的时候才能够真正分出胜负。
李幼白叫人割下段鹤年的人头,用绳子绑在旗杆上,高高举起,声势浩大的开始往大门方向推去。
虽说贼人的兵力是祝家庄的两倍还多,首领无论在哪种情况都是核心,在其死掉以后,手下便失去方向,不进不退的结果,在别人杀过来时就是死路一条。
而当后方段鹤年死掉以后,还是会有一些人选择奋力拼杀不退,哪怕他们不退也无关紧要,李幼白会领着人杀过去,然后碾碎。
在祝家庄大门这边,首先是能感应到声势的,然后就是叫喊了,不清楚后头情况的贼兵,见到有敌人朝这里过来就直接杀了过去,不过片刻就会消失在人潮里,有部分人则是看到了旗杆,看到了旗杆上悬挂着的人头,还在滴着血,他有个所有人都认得的名字——段鹤年。
“段鹤年被自己人杀了, 朝廷兵马马上就来,速速投降,只要杀死一个贼兵就能投诚,官府绝不追究!”
这些话的事实与依据以及谣言,在战斗如此激烈之时,没几个人思考,不过,只要能看见段鹤年的人头,有些人还是很快能够反应与冷静的,因为徐虎与段鹤年合攻祝家庄,真正意义上,是段鹤年这边的人手更多。
先是一句段鹤年被自己人杀了,紧接着朝廷兵马马上就来。
两句话通过喇叭回荡在山庄里,令得部分贼人不明所以与慌张,率先冲杀过去的贼兵听到这些话以后怔愣在原地,前头是长刀如林的民兵在冲过来,好几把火枪在视线中也已经对准了他,退路几乎就已经没了,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
一只喇叭在人群里继续叫嚷着,“杀贼就能投诚,杀贼就能投诚!!”
没有办法,原本互相不认识的两个贼兵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惊恐与猜忌,握刀的手发紧了,下一刻不再犹豫挥刀相向,幸运的那人把同伴杀死,然后茫然无措站在原地。
人群即将要靠近时,喇叭还在里面喊着,“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很好!快把武器丢了过来,不用再打了,不会有事的!!”
也许是段鹤年的死,祝家庄里最后的抵御力量汇合起来,威势不容小嘘,但凡敢置身扑过去的贼兵,皆是会被数不清的大刀超乎,连成一片组成人前的队伍,一名小姑娘走在前头,就那么气势汹汹的杀向大门这边。
“不要听他们出言蛊惑,段鹤年虽死可老子还在,我们人数优势我们人数优势,谁敢叛走我就杀谁!!”
徐虎听清呼喊以后,也是运起丹田之气将自己的声音扩散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人数优势四个字又给了贼兵们心气,稍乱的人声与表情,在这时稳定下来,
只不过,等当徐虎这话出口,另一边用喇叭的喊话又紧随而至,“徐虎要杀自己人立威了!徐虎要杀自己人立威了!不想死的快过来!不想死的快过来投诚,官府不但不追究,而且还有赏赐!!!”
“丢下武器,降者不杀!”
“段鹤年是被自己人杀的,徐虎身边也有我们的人,不想死得不并不白就赶紧投诚!!”
“杀一个同伙当投名状,过来啊兄弟们,杀了人就丢下武器过来,不会有事的!”
“当心徐虎那厮背后暗算!!”
此起彼伏的叫喊与呼啸压根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压下来的,军心与内讧,向来就是队伍中最难以控制的东西,就连徐虎本人,也是难以招架营地中出现的内鬼,等当意识到苏尚想做的时候,再重新去审视哪个弟兄叛变了,时间上根本不够,放到战场上以后,就成了临阵倒戈,哪怕弟兄们不会轻易临阵当了叛徒,可士气还是受到影响,也控制不了会有那么些人信了对方的话。
段鹤年究竟是怎么死的,连徐虎自己都不清楚,营地里,每天都会死人,然后人头被挂在祝家庄大门之外示众,日益加重的恐惧,到了战场,很多人都对段鹤年被自己人暗算杀死信服,在自己人里潜伏着叛徒!
祝家庄剩余的民兵聚集后强压过来,兴奋与持续不断的叫喊中,能窥探出战场上大概的局势,“有人过来投诚了!有人过来投诚了,快告诉大家你的名字!”
“柱子...”
“大家听,他叫柱子,他叫柱子!谁是他的朋友,快过来一起投诚搭伙!!”
喊话声音落下之后似乎换了个人,声音颤抖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兄弟们,别挣扎了,段头领身死,朝廷兵马又要来,靠徐虎那厮翻不了盘的,苏县令这边也有高手啊,光靠徐虎一个人打不过的!”
他喊完以后旁边又有人接话,“说的没错啊兄弟们,朝廷的人一到,我们就是造反可要诛九族的,不如赶紧投诚拿了银子远走高飞过快活日子,别当山贼了没前途的!看看现在,两个山寨,加起来几千的人马都打不下一个小小的祝家庄,其实山寨里早就被官府渗透了!咋们打不过的!!”
八方呼应的喊声,压根就分辨不出真假,当然了,信与不信都不是最主要的事情,在这场未结束的战争里,四周各处都是一片陈尸,结果快要揭晓,如此关键的时刻,这样的喊声,或多或少对众人的心里冲击已经越过那条坚定不移要攻下祝家庄的底线了,他们更关心的不是打不打,而是身边会不会有人反水,一旦自己冲上去,往后看,没有同伴跟上来,便会当场丢掉兵器投降,其他人见到有人投降,心底会怎么想,没人能想得清楚,使得场面一度陷入诡异之中,许多人都看着徐虎和另一边推压过来的民兵,左右脑互搏。
徐虎青筋在额头上鼓动,手中钢刀翻涌着杀气,他看了一眼远处旗杆上段鹤年的人头,在下方,那个穿着旗袍的小姑娘提着剑过来了,倾国的样貌之下,眸光冰冷彻骨直直朝他扫了过来,二人对望片刻,距离在慢慢拉近,下一刻,徐虎忽而转身跳上马背,快马加鞭急匆匆往祝家庄大门外逃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