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老一连讲了三个小时,完毕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散去,而宗长老则一一点首。
等人走得都差不多了,还有几个仍然在院子里站着呢,显然还有问题想请教,其中就有何考。
宗长老则摆手道:“你等且去……何考,你留下来。”
没管其他人的好奇之色,宗正只单独留下了何考,和颜悦色道:“你怎么也来了?”
何考站在阶下答道:“有高人指点,说您老今日在此开讲,我也想向您请教。”
宗正笑呵呵地抬手去拿案上的茶杯:“你想问我什么?”
何考见那茶杯已经快空了,赶紧迈上台阶拿起壶倒上:“我想请教‘先破妄后破关’之道。”
宗正放下了杯子,抬眼看着何考道:“上次当面请教我这个问题的人还是梅谷雨,看来你与她的关系不错,她也指点你来问我?”
这倒是个有趣的误会,指点何考来此的并非梅谷雨,而是比宗正还要高两辈的术门祖师赵三金。但何考并没有解释,只是很认真地静待下文。
宗正又接着说道:“五阶圆满后欲证六阶修为,须破妄成真,这一关古时又称梦生之境,往往在不知不觉之间,破关后可称大成。
如何破妄,无任何捷径可言。自古师尊也不会多言更不会多问,一旦有具体指点,哪怕是向弟子讲述自己当年的破妄经历,也难免令弟子生出见知之障。
我当年破妄,确实与他人稍有不同,那年已四十七岁,并不被同门看好,哪怕能破关成功,可能也消耗甚剧。
但事后来看,我这一关却过得很轻松,宛若无碍。
其实我当初证入妄境之时,并不知身在妄境,只是行事如常而已,所以师尊说我是先破关后破妄。
所谓先破关再破妄,恐怕比妄境中堪破更难。它在于你早有真人心境,只是修为尚未到火候,待五阶圆满可以迈出那一步后,自然而成。
这其中没有什么捷径巧思,更无什么心法点拨,只在于你是什么人,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我且问你,今日所讲的重点是什么?”
说到这里宗正终于喝了一口茶,他那杯子很小,就跟喝酒似的一口干了,何考赶紧再倒上道:“重点是子学之格物致知,但和我以前学的不太一样。”
宗正:“你学的是什么专业,怎么还教这个?”
何考:“自己找书看的。”
宗正:“儒家之子学,远不是我这一个下午能讲明白的,我也只勉强讲了我所看到的格致——人如何拥有认知、又如何去检验认知?
我并非儒学家,但很多人都叫我宗夫子,望气术看的同样是人与人。”说到这里,宗正又问了一句很莫名的话,“你带表了吗?”
何考:“没有,我只带了手机。”
宗正:“手机能看时间,也算是带了。有表的话,就可以不迟到了吗?”
何考:“那倒不是,该迟到的人还是会迟到。”
宗正:“那么意义何在呢。”
这是一个很老笑话了,没想到宗正会在此时问起,何考也没有抖机灵,老老实实给了原版答案:“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是否迟到了、迟到了多长时间。”
宗正点了点头:“人与人之间打交道,有时候就像互相交接班。
假如交班时间是上午八点,你早到多长时间,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若你晚到了,就不仅是你自己的事了。
格物则是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是很多人在很多时候仍然做不到,并非是因为他们不知……我再问你,这世上什么人最擅长违背法令?”
看来这位宗长老有些习惯与江长老一样,想告诉何考什么,却选择先提出问题。
何考想了想答道:“吃这碗饭的人。”
因为他老人家问的是“谁最擅长”,而不是“谁最习惯”或“谁最喜欢”,何考只能这样回答。
法令不止狭义的法律,还包括各种行政命令与行业规范、管制条例等等。吃这碗饭的人,不仅有狭义上的从业者,更包括各种法令的制定者与执行者。
他们最清楚制定某条法令的目的,其中有什么漏洞、现实中的执行情况,甚至也掌握了执行的过程。
宗正又微微点了点头:“道德原则与法令规定,世上各国都不尽相同,哪怕在同一国度,古往今来也多有变迁。
有的法令见于今却不见于古,见于彼却不见于此。
我们如何知道该怎样行事?只有当为则为。
可是何事当为,何事又不当为呢?在于格致!从无知中致有知、从已知中验所知。
以此修于行止、遇事不惑,更能自然而发、不违所知,便近乎真人。近乎真人尚非真人,仍需修为到地步方可。
我可以说得明白,它却很难做到。因为真正的大成修为,并不仅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能力。
这是我的方法,未必是你的,只是给你提供一种参照。”
何考退下台阶,叩首下拜道:“多谢长老教诲!”
宗正微微一笑:“哦,我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而已,教你什么了?”
何考答道:“未遇之事、未识之人。”
何考来之前便已经知道,当五阶圆满想要突破六阶修为,可不仅仅是勤修苦练就能办到的,往往修炼一辈子可能都迈不过一步,它是对身心境界的要求。
宗正提供了一条思路,但绝非取巧的捷径,对做不到的人而言仍然是做不到,可他老人家至少隐约把道理给讲明白了。
宗正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孺子可教矣,起来吧!”
辞别宗长老,又将坐垫还给陆晓机并道了谢,何考沿着凤尾乡的山间道路向东行,就像欣赏风景的游客,溜达着穿过一条隧道,来到观书村附近,然后转身走入了山野。
到达龙鳞坡的时候,李修远与谷椿已在此等候,何考当即打开门户,将两位长老迎进了飘彩洞天。
他不知李长老为何要来,又为何要拉着谷长老一起?谷椿进入洞天后,当即祭出飞天神器一朵云。
随着白云如毯在三人脚下铺展而开,谷椿道:“尽量节约点时间,小考啊,你说这里的山间湖泊,哪儿的阴沉木大料最多,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何考这才反应过来,李长老是来帮忙的。
听说隐蛾门众人将要在这里营造洞天,并打算就地取材,李修远感觉这个工程量太大,自己也来帮一把,还将谷椿也给拉上了。
从缘法论,这不仅是帮何考,李修远与谷椿、江道祯等三人,也曾在此接受隐蛾术二次传承,为营造洞天出一份力亦属应该。
假如不是江道祯正在闭关历劫,李修远说不定还会把他一起拉来。
对照现实中凤尾乡的地形,在观书村与仙壶村之间的位置,有那一带山中最大的湖泊,名为仙书湖。
凤尾乡在仙书湖通往山外的坳口处,向下开挖并修建了大坝、水闸和引水渠,将它改造成一个水库。那里也是乡里的水源,但在洞天中它还是个天然湖泊。
几人在湖边落下云头,这里的水很清、能见度非常高,隐约能看见近处的湖底就有很多大木堆积,并有成群的游鱼在其间穿梭,远处的木料应该更多。
湖中并非所有的木头都是水沉木,很多都早已腐朽不堪用,但真正的好料却非常珍贵。
一朵云化为雾气收入袖中不见,谷椿抬起右手,掌心有一物悬空,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金苹果呢,再仔细看便是丹鼎门的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此刻化为苹果大小。
何考惊讶道:“这就是八卦紫金炉吗?”
李修远曾以神念向他转述了仙壶洞天中的那一场大战,但在现实中,何考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件传说中的镇宗神器。
谷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何考又诧异道:“您老怎么把它带出了仙壶洞天?”
李修远在一旁解释道:“仙壶洞天发生的一切,如今还处于保密状态,并没有对外界公开,甚至梅谷雨到栖原历练一事,理论上仍然是保密信息。
所以八卦紫金炉尚未正式回归宗门入库。
如今仙壶洞天仍然没有开放,由谷长老坐镇、倖瑞执事值守,齐南声还在洞天中闭关。谷长老暂时将它带出来,倒也不算违反宗法堂的规定。
只是他不能离开太久,也不能独自携带八卦紫金炉外出,至少得有另一名长老陪同,那就是我……”
谷长老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们两个家伙,就那么喜欢说话吗?一个就不能不问,另外一个就不能不说?
别啰嗦,赶紧干活了!”
说着话他将八卦紫金炉往空中一抛,化为一丈方圆悬停在湖面上方开始旋转,随着旋转越来越快,看上去已变成一团金光。
李修远则手指湖面口中念念有词,既像在念咒语又像在说谁的坏话,然后就见中指尖轻轻往上一挑,一根巨木飞出了水面。
这根巨木又粗又圆且笔直,有几十米长、直径一米多,且去掉了多余的枝桠,随即飞入金光中消失不见。
然后李修远的手指连挑,动作就像用单手在弹钢琴,一根根巨木飞出湖面没入金光。
接连几十根之后,谷椿道:“都捞这么大的料,你是要盖太和殿吗?其他尺寸的料也多来点!”
李修远笑了笑,接下来别的各种尺寸的木料也接连飞入半空中的光团,都是上好的千年水沉木。
时间没过多久,谷椿沉声道:“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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