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68 费南德斯的悲伤

    让一个人停止发怒的办法就是反过来质问他。

    罗兰今天算学到了。

    不过这法子在少数人身上没有用处,也许,只是因为执行官的身份?

    总之,费南德斯可真有办法。

    “从你入职开始,到今天,罗兰,我好像一直在给你善后…你为什么总要惹麻烦?”

    当萝丝搀扶着病恹恹的女士到另一间休息,费南德斯才把食指拧成钻头,在罗兰肩膀上打起洞来:“我就告诉过你,趁早结束它们——如果你非要杀了这些护工和仆人,没有问题——我们有自己的黑牢…”

    费南德斯站在罗兰面前,似乎想要透过那层薄纱般的金雾,一直看到那条蜜河里的灵魂。

    有吗?

    “但那样就不完整了,费南德斯。”罗兰耷拉着眼睛,干巴巴回了一句,再没有弗洛伦斯方才所见的‘神灵’模样——可怜又可气。

    “…什么叫‘不完整’?”

    费南德斯没好气地问。

    “故事就不完整了——你不认为,”罗兰竖起两根手指,左右画了个半圆:“这才完整吗?”

    费南德斯:?

    “你在说什么?罗兰?”他看着罗兰比手画脚,怔愣片刻后…

    渐渐的,眼底忽涌现出一股哀伤。

    作为队长来说。

    费南德斯很高兴见到自己的副官有独当一面的一天。

    而作为朋友。

    他又矛盾到绝不希望见到这一天。

    因为…

    就像现在这样。

    「道路」会拿走身为‘人类’的某一份特质。

    「圣焰」是怜悯,「圣徒」是恶念。

    永寂之环的仪式者会不断失去对‘生’的渴望,而公正教会的‘雷鸣闪电’?

    想想教派的名字。

    意识到这一点的费南德斯·德温森很难不感到悲伤——因为他几乎是看着罗兰成长的。

    从他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神秘」,整天到训练场挨揍。从他开始展露自己的天赋,到能和自己交战不落下风——

    终于。

    他开始‘变化’了…

    这是道路带来的影响。

    他得到了许多,现在,要开始失去。

    遗憾的是。

    罗兰踏在一条没有冠神的道路上。这不仅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大仪式可使用,更代表没有人知道,他消失的那一部分‘特质’(资质)是什么。

    通常来说。

    ——就费南德斯观察。

    非冠神之路的仪式者大多疯疯癫癫,高度近似「命运」。

    罗兰…

    “费南德斯?”

    队长背朝他,重重揉了几下眼角,望着角落处低语的男女,换了个话题。

    “你不该让凡人掺和进来。”

    “金斯莱是我的朋友。”

    “正因为他是你的朋友,罗兰,你才不该让他参与,”费南德斯叹气:“你不会想知道那种感受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受到伤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是‘死亡’吗?”罗兰上前几步,和费南德斯并肩,一齐看向角落里搀扶起身的男女——他朝金斯莱招了招手,后者没搭理他。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你能接受朋友的死吗?因为自己而死?”

    “能。”

    “我就知道你不能,所以——”声音停顿,费南德斯转过来,看罗兰的眼神就像看一只会飞的兔子:“…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你听错了,费南德斯。”

    …………

    ……

    当金斯莱搀着弗洛伦斯来到条桌前,费南德斯简单对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对弗洛伦斯所做的一切表达感谢,并说如果她需要任何帮助,可以到审判庭来。

    她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女性之一。

    「看来他也没见过多少女人。」

    弗洛伦斯在这场幽魂屠杀中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非要说,最多扭伤了脚踝。

    她没有虐待那些孩子。

    但她想,倘若没有那支金色的长枪,恐怕她的下场不会比阿米莉亚好上多少…

    等等。

    阿米莉亚?

    惊恐回头的少女这才发现,那枚‘人面海胆’竟然还维持着原本的姿态——阿米莉亚还活着。

    不仅如此。

    那些涂满墙壁的血浆和残肢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所见的一切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告诉过你了,那是他们的障眼法。”金斯莱似乎看出弗洛伦斯的惊讶,板着脸开口。

    “安慰人的时候如果不顺带便贬低其他人,”罗兰调侃:“你就向着完美更进一步了,金斯莱。”

    金斯莱诧异地看了罗兰,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镜子了。

    逗得弗洛伦斯笑出了声。

    “她得活上半个月,至少。”

    费南德斯望了望那枚海胆:“如果接下来,我在这里搜出点什么…她就更有大乐子了。”

    他问弗洛伦斯她们的办公区在哪,有几个地窖。

    “我带你们去,先生。”

    弗洛伦斯说。

    “我知道阿米莉亚夫人的卧室,她总待的那间书房——先生们,我想问一问,你们打算怎么对待这里的孩子?”

    她转过身带路,又忽然转回来,像一堵什么都能挡住的墙,挡在费南德斯面前。

    “这些连说话都不清楚的小可怜总不会是邪教徒,是不是?他们能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对吗先生?”

    显然。

    有些印象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尤其是执行官。

    …………

    ……

    阿米莉亚的起居室异常简朴。

    不是相对的简朴,是近似穷人的‘简朴’。

    在她的卧室里,金斯莱找到了许多封信——都是和同一个人来往的信件,署名不出所料。

    约翰·惠特尔医生。

    由于信中用词多于隐晦,显然双方早约定了一些特殊的词句,以防信件遗失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金斯莱注意到其中一封特殊的信:还未写完发出的。

    上面提到了「仪式」一词。

    不加掩饰的‘仪式’。

    ——或许是阿米莉亚没有想好是否谈及此事,这封信染了大片墨渍,最终被留在了一迭杂乱无章的稿纸中。

    “只要半个下午。”

    金斯莱对比着去信与来信,视线在一枚枚字符中缓慢移动。

    “…以这两位的智慧,也许花费的时间会更短。”

    罗兰刚要开口,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弗洛伦斯急匆匆闯进来,指着房间分叉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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