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厅里的教徒显然要比地面上的多不少。据仙德尔·克拉托弗说,‘离信仰越近的地方,虔敬者们的信仰越坚定’——无疑这话放在审判庭是错误的。
白厅里来去的教士不比罗兰上一次见到的少。
他们各有各的忙事:修补壁画,祷告,领着圣童边走边教学。一些仪式者跪伏在被烛液包裹的长寿祭台前,浓郁的「秘」几乎连德洛兹这样的凡人都要察觉到了——
她没法感知「秘」的存在,却被蚂蚁爬到身上过。
“…这是我第一次到教会来。”
仙德尔双肩齐平,时不时和迎面而来的教士们点头致意:“我记得他们没有不准伎女来祷告。”
罗兰保证仙德尔没有讽刺德洛兹,后者却不容许别人在自己面前讲‘出身’。
这是德洛兹的痛处。
“是啊,克拉托弗小姐。你们不仅没有‘不准’,还要人到修道院夜夜忏悔,不是对着蜡烛,就是对着老资历修女的黏坑——在这一方面,修女们倒是以‘纯洁之身享受肮脏之事’了。”
德洛兹冷笑。
“这是一桩好生意。哎呀,倘若有天伦敦没了伎女,修道院就要到帕罗耶梅德翻出居民存单——不在名单上的女人就倒霉了,对不对?”
仙德尔笑了笑,没说话。
这可更让德洛兹生气。
她不畏惧和谁辩论,哪怕什么学者、教授,胸前挂了多少荣誉——顶烦的就是仙德尔这样的女人。
轻蔑,一副荒唐的表情,只露小半排牙齿,用气音吹过牙齿缝隙。
‘我怎么能和您这样的人争辩。’
德洛兹打心里讨厌她。
白厅深处。
错落书架的深处。他们穿过一幅幅‘恩者创世’的笔画,石板越向下倾斜,上方的穹顶就愈发宽阔。
主教的‘办公室’出乎罗兰意料(他以为克拉托弗老先生得骑着几名圣童闲逛…之类的),不仅不够‘神圣’,甚至和伊妮德的办公室有些相似——
书架,书架,以及书架。
除此之外,宽畅的办公室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银色十字,一面落地镜,一个双门窄衣柜,厚实的办公桌,气灯与墙角成捆的蜡烛。
老主教还是那副模样。
笑起来难不让人心生好感的温和亲切。
在‘请进’之后,他看见了仙德尔,跟在仙德尔身后的罗兰与德洛兹,马上起身迎接:“我想我们总会再见的,对不对?柯林斯先生。还有…哦,我听说过您的名字,丰塞卡小姐。猜猜看,丹尼尔夸过您多少次?”
德洛兹低着头拽了拽皮兜,屈膝行礼。罗兰则上前与他用圣十字的礼节问候。
“茱提亚通知过我,仙蒂。你们可以直接到三层去…”老主教瞥了眼门的方向,声音低了几度:“…白厅里的孩子可学不会了。”
什么叫‘学不会’?
德洛兹疑惑。
巴贝奇与达尔文先生改良后的‘探测仪’,哪怕六七岁的孩子也能在半个小时内学会如何操作。
“我可以教会他们,克拉托弗主教。先生之前嘱咐过我,请您一百个放心,我有能耐教会任何人怎么使用工坊的产品——这本来也没什么需要头脑的地方。”
慈眉善目的主教朝她笑了笑:“孩子,不是他们没有头脑,而是他们的头脑已经像冷却后的蜡液般凝固了——我不认为你们所谓的‘科学’,能够起到‘重新塑形’的作用…你认为呢?”
德洛兹睁大了眼:“您…您…怎么能…”
“我当然能,我可是主教。更何况,这屋子里难道还有别人吗?”加里·克拉托弗比她的女儿要俏皮不少,还偷偷拉开抽屉,沿缝掰开纸盒,问他们吃不吃胶糖。
橙子味的。
德洛兹不敢失礼,于是,罗兰要了一块分给她。
更失礼了。
“主教这个头衔,只证明我信仰的坚定,以及坚定信仰的时间——这不意味着,你要像对待一个摇摇欲坠的玻璃瓶般对待我:哪怕这个瓶子碎了,也不需要一个姑娘赔偿,不是吗?德洛兹·丰塞卡小姐,圣十字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
他提出问题,又飞快地自问自答,根本不给德洛兹回答时间。
“哦,倒是有。比如那一张张眼里除了神没有别物的脸,对不对?”
德洛兹看着他,缓缓弯了眼睛:“您说的对。”
加里·克拉托弗捶打着肩膀,让德洛兹摘下皮口袋,给他演示演示年轻人的新发明——他已经够老了,怎么也该见见未来的模样:假如这东西能探测「秘」的浓度,岂不是邪教徒的末路?
至少能威慑,让那些在市区里肆无忌惮、像时常在自己家里、在仆人面前甩笋尖儿的先生们收敛一些。
至少。
少女闻言找了个宽畅的地方解开皮口袋,拿出改良过的探测仪:它不是罗兰头一次见的‘大模样’,小了两圈不说,还有了‘稍微能入眼’的外壳。
像个质地坚硬的猎装护手,通过皮扣调整尺度,适应女士或男士的手臂。
——顺便,罗兰在扣锁方面看到了‘袖剑’的影子。
这里面一定有达尔文先生的功劳。
“棒极了…这是‘未来’吗?”
加里·克拉托弗捧着那只臂装翻来覆去地瞧:和此前那位使者不同,老主教格外喜欢‘朴素’些的外壳——照他的话说,过于被粉饰的虔诚令人畏惧。
圣十字的教徒们该以身作则。
“如果他们都像您这样通情达理就好了…”德洛兹嘟囔着,仙德尔瞥了她一眼。
愚蠢。
空有脑子的傻瓜。
你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谁?
加里·克拉托弗笑的更亲切了:“我尽量要求他们,孩子。但我不敢向你保证——就连女王都不能保证阳光照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我自然也不能。”
他褪掉圣披,脱了罩袍,像酒馆里醉醺醺的男士们一样撸起袖子,让三个孩子帮他忙,帮他套上这个‘科学护臂’。
再通过旋钮启动。
霎时间,朝外一侧的铜管‘哧’地喷出两道气流。
凸面镜里的表针开始抖动。
然后。
它停在了写着‘七’和‘八’的刻度中间。
七还是八?
“看来还是有些不精确…”德洛兹掏出许多罗兰没见过的零件,对着那壳子敲敲打打,也不顾现在使用它的人是谁:“…你们可以通过这儿…看到了吗?把这里拧开,调整它的尺度,根据每个仪式者的等级调整…我建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