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032 德洛兹的教学

    灾难来临之前,罗兰正傍着窗畔拱起的弧形立柱发呆。

    一个漂亮人儿发呆本来是没什么可写的。

    刨除真正伟大之作,也唯有那些自以为辞藻华丽、实则冗赘、毫无重点、结构杂乱且不简明的中才会出现这样的段落。

    真正可怕的是,这些个作者竟以此为乐、为爱,哪个混蛋在小时候卖给她们故事书的?

    楼层间有琴声飘来。

    仙德尔大大方方的和围着她、围观她的教徒们聊天:依次从这头聊到那头,每个都不怠慢,心里掌握着尺度和时间。

    德洛兹气哼哼的在一张被‘临时’归置出的小方桌上摆弄自己的仪器:

    那张桌子在五分钟前还闲置了棋盘与蜡烛。

    她不受教徒们的重视,这些‘决定用身与魄侍奉神灵’的年轻信徒们,也根本不在意什么探测仪,侦测仪,这个仪那个仪。什么齿轮和蒸汽,科学界最新的发明,人类未来是否能征服什么地方——

    他们不在乎,只想围着仙德尔·克拉托弗询问她如何理解某一段伊甸经中的铅字,打听她是否参与这一届的圣女遴选。

    她在教会比在审判庭受尊敬,并且,罗兰能看得出来,这尊敬不因她的父母或爷爷而来。

    “可真神气。”

    早早戴上圆眼镜的少女小声嘟囔着。

    她‘工作’的方桌离罗兰不远:一人一桌都是这层的装饰。

    “仙德尔不喜欢他们,德洛兹。”

    “我可没看出她‘不喜欢’。”工匠姑娘熟练地拆卸重装护臂,把那些需要油脂的地方抹满棕褐色的‘花生酱’——这也无疑让许多教徒射来更厌恶的视线:按照规矩和受过的教育,他们不该这样做。

    “这不是花生酱,罗兰。”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见过饿极了的人。”

    “我可没‘饿极了’。”

    “还没说完,”德洛兹偷笑:“也见过馋极了的人——你和整天守在丹尼尔工坊门口的猫群有什么区别?”她‘挖’出一指头油脂,朝罗兰晃了晃:“自打达尔——自打‘野人’先生喂了一次,每天,它们每天准时抵达。”

    “如果这是花生酱,我也会每天准时抵达的。”

    “可惜不是,”德洛兹吃吃笑起来:“但我能给你准备…你…”她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越界’——尤其这话再往后,稍显得像调情了…

    一个在「丰塞卡」之家长大,由吉尔丝·丰塞卡,名伎养大的姑娘,竟会在这些话题上感到羞耻。

    罗兰就说,她一定和萝丝聊得来。

    他想起许久不见的窃贼小姐,印象中骂人能骂出节奏与不同声调的妮娜·柯林斯——而在德洛兹·丰塞卡眼中,罗兰只是又一次重新开始发呆。

    好不容易展现俏皮一面的姑娘多少不满了。

    “你该接着‘花生酱’往下聊,傻先生。”

    “我感觉你不大喜欢这个话题,德洛兹。”

    “别这么体贴,男人总要有点‘动物’性——难道等秋天,你要邀请我去最近伦敦的那片、至多有些兔子的林子里打猎吗?”

    德洛兹低着头,每根指头灵巧的仿佛各有各的想法。

    它们听从代号‘德洛兹’的头脑指挥,按部就班,各行其道,杂乱中实则遵循着早早被统一规划好的秩序行事。

    这无疑是一种娴熟的美。

    “‘有危险的才叫狩猎,否则,只是散步——我们为什么不在伦敦大道逛一逛?’这是我听来的,罗兰,但我想…”

    德洛兹停顿片刻。

    “有些道理。”

    她其实想要说‘女人喜欢这样的’,而不是稍显懦弱的‘有些道理’:可假如她直白起来,就要把自己逼到墙角,羞得让脸扎进油脂碗里都躲不过接下来难以面对的场面。

    她只是用这语气,绕着话题的裙边提醒罗兰,女人,或者,她,喜欢什么样的先生:

    敢于冒险的,有进攻性的,狂妄却不真鲁莽的食肉动物;

    浪漫的,精于计算的,不屑一顾又深情款款的、平静与热情交织的复杂气象;

    若即若离的蝴蝶,善变的、忠诚而压迫感强的猎犬,让人又爱又恨的诈骗犯、永不圆满且神秘的月亮。

    德洛兹想说这些话,想了又想,开始嘲笑自己的‘能耐’——像吉尔丝·丰塞卡嘲笑她那样:

    你呀,有什么能耐,竟敢对罗兰·柯林斯说这样的话?

    我的妹妹。

    你既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男人。

    可德洛兹总想争辩,有用不完的力气争辩:

    她不是因为无度贪婪,或那些上流姑娘般,较劲脑汁从父亲、丈夫或兄弟间多要来几个子儿,只为了在羽毛扇的香风中炫耀‘他们又为我准备了什么、付出了些什么’——

    她根本不会参加这些无聊的、浪费时间与热情的聚会。

    德洛兹只是恐惧。

    因为在「丰塞卡」之家,她见过太多这样‘彬彬有礼’,恨不得呼吸都要‘我可以吗’的绅士了。

    她不敢想象,假如有天罗兰变成这幅模样,她要如何面对他。

    这座城很吓人。

    它无时无刻散播着某种传染性极强的、肉眼不可见的毒素——不论什么样的血肉,多么灿烂的灵魂,只要泡上几年…

    就像水桶里的皂子。

    当你发现时,它已经消失不知多少圈了。

    天真的少女在心中幻想、制定了一套完全不可能的规矩:她以为,人只要永远不往海边去,就不会淹死,却没考虑到许多不长寿的人也从未接近过大海。

    而关于鲁莽一事…

    假如有个喜好借东西的姑娘在场(还不还是另一码事),必然要拍着她的肩膀警告她:谁,才是她们中最能‘折腾’的。

    她肯定会后悔,就像许多试图用另一个世界放松精神、逃避痛苦或安抚心灵的先生小姐们,不走运地拿到了一本自以为辞藻华丽、实则冗赘、毫无重点、结构杂乱且不简明的——

    等到真相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们也只能从赤裸中并不畅快地读出只言片语。

    上面写着:为时已晚。

    德洛兹目前还不清楚,心思杂多的姑娘只想为自己方才的‘不礼貌’道歉。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交谈’了。

    罗兰生气了,对不对?

    德洛兹放下手里半指长的操纵杆,用干布抹了抹手上的油脂,抬起头。

    惊慌一瞥。

    只半个刹那,她竟看见傍着拱墙的男人朝她扑了过来!

    束着黑发的翡翠环在少女眼中萤亮。

    ——他生气了,要揍我…吗?

    或者。

    他要像那些辱骂姑姑们的男人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当众用最恶毒的言语侮辱自己?

    他…

    他到底要干什么,德洛兹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个想法:她的手指还算干净吗?

    第二个是,罗兰会嫌弃吗?

    第三个。

    她身上有没有汗味?她的脖颈、腋下,有些总潮烘烘的地方的气味会不会教他闻出来?

    第四个。

    他…

    改正…

    不,学得可真快呀…

    迎接拥抱的姑娘还有空调整自己的站姿,打开双臂,扬起头——以免撞击中被鼻梁上的镜片破坏了气氛。

    对极了。

    就是这样…

    我可太爱他了…

    什么?

    仙德尔·克拉托弗…?

    她必定要气得跺脚了。

    德洛兹心里窃笑着,骄傲的认为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

    接下来发生的可不像她设想中那么浪漫——或者,也正和她的‘浪漫’。

    她被搂住,用力搂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然后,顺着惯性,扭转,跌落,两人重重砸在了地上:她摔在了罗兰的怀里。

    头顶发出闷沉的断裂声。

    碎石迸溅。

    她听见了沉重的呼吸,恐惧地尖叫,一些熟悉的、尖锐刺耳的‘吱吱’声。

    以及。

    密密麻麻的爬行声。

    “德洛兹。”

    “…怎、怎么了?罗兰?”

    “你喜不喜欢老鼠?”

    德洛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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