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的黄有福正用粗布围裙擦拭额头的汗珠,指节捏着账本的边角微微发颤,账本扉页露出半截泛黄的当票,墨迹早已晕染不清。
“就按你第一次开的价吧,三千外汇券。”
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浑浊的眼珠盯着张震身后斑驳的砖墙,仿佛那上面爬满了讨债人的影子。
张震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价格连单只鼻烟壶的零头都不够。
他迅速从内袋掏出外汇券,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店铺里格外清晰,却在递出钞票时瞥见黄有福袖口露出的淤青——那是前几天受伤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尖锐的刹车声撕破热浪。
黄有福的膝盖重重磕在柜台下的暗格上,锦缎盒应声落地,好在张震眼疾手快,靴尖一勾将盒子挑回掌心。
店外梧桐树的影子被正午的阳光压在地上,却被突然闯入的车影搅得支离破碎。
张震将鼻烟壶塞进贴身口袋,冰凉的银圆已滑入指间,后腰的五四手枪撞着肋骨,提醒他来者不善。
“从后门走!”黄有福惊声道。
张震扯住黄有福的衣领,却发现老人早已瘫坐在地。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逐渐清晰的人影——三辆黑色桑塔纳整齐地堵住了街口,车头镀铬装饰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仿佛野兽泛着凶光的獠牙。
蝉鸣声混着街对面包子铺的蒸汽,将空气烘得粘稠闷热。
黄有福瘫坐在门旁边的地上,干枯的手指死死抠着门框,喉间不停念叨。
"从后面走,快,快走!"
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倒映着门外逐渐逼近的黑色车影。
张震刚将鼻烟壶塞进内袋,后腰的五四手枪还带着体温。
随着"吱呀"一声巨响,店门被粗暴推开,穿堂风卷起满地碎瓷,扬起呛人的灰尘。
月白色唐装的六爷缓步而入,绸缎衣摆扫过门框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身后保镖们黑色墨镜反射的光斑,在墙上投下令人不安的跳动光点。
虎头男躲在六爷身后,原本嚣张的神色瞬间凝固成惊恐,喉结上下滚动着往后缩了半步。
但很快,他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般跳出来,纹身的手臂激动地颤抖着。
"在这里呢,六爷!那小子在这里呢!"
唾沫星子飞溅在积灰的匾额上,刚才被点穴的右肩还在隐隐作痛。
六爷指尖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张震笔挺的中山装和擦得锃亮的军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店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怀表的滴答声,墙角黄有福急促的喘息声格外刺耳。
"哦?我还以为是个爱管闲事的路人。"
六爷的声音像是从檀木折扇后飘出来的,"敢动我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下场吗?"
张震双手插兜,往后退半步靠在博古架上,震得残缺的青花瓷瓶发出危险的轻响。
阳光恰好落在他眼尾的淡疤上,让笑容都染上几分冷意。
"光天化日抢劫文物,我没把他扭送派出所,已经是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虎头男暴喝一声就要扑上来,却被六爷抬手制止。
六爷抬手摘下金丝眼镜,用雪白的手帕擦拭镜片,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
"有趣,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
镜片折射的光斑晃过张震的眼睛,"来,现在就动手,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身后的保镖们齐刷刷往前半步,皮靴踏碎瓷片的声音在死寂的店铺里格外清晰。
虎头男也狐假虎威道,“别看你小子能打,六爷来了,你就得乖乖的装孙子。”
张震瞥了眼蜷缩在阴影里的黄有福,老人正用颤抖的手往嘴里塞着药片,喉结剧烈起伏。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梁上打盹的麻雀。
"装孙子?"
他扯开中山装第二颗纽扣,露出半截枪柄寒光,确实,我装过孙子,不过呢,能让我装孙子的人今天都不在啊。
所以嘛我不打算装孙子,倒是你们,今儿如果装不好孙子就麻烦了!”
他目光扫过六爷身后几个保镖紧绷的肩膀,"最好想清楚,这孙子,你们打算怎么装?"
店外突然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
六爷的翡翠扳指重重磕在柜台边缘,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正午的阳光将店铺烤得如同蒸笼,热浪裹着瓷片碎屑在空气中翻涌。
六爷的目光落在张震腰间若隐若现的枪柄上,把玩翡翠扳指的手指骤然收紧,翠色在指缝间扭曲变形,宛如他瞬间绷紧的神经。
"哈哈,没想到还是个玩枪的。"
他刻意放缓语调,折扇轻敲掌心发出"啪啪"声响。
"道上混讲究个拜码头,你初来乍到,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张震闻言差点笑出声,喉结上下滚动着强压下怒意。
他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枪套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反而让心绪愈发冷静。
突然,他动作快如闪电,五四手枪出鞘时带起一道寒光,枪口稳稳指向虎头男颤抖的眉心。
"都给我举手蹲地上,你们因涉嫌抢劫被捕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店内。
六爷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金丝眼镜滑落至鼻尖,露出眼底阴鸷的光。
"好啊,这年头公家人都学会拿枪压人了!"
他转身冲保镖使了个眼色,“给治安大队王队长打电话,就说我在漱玉斋等着他!”
话音未落,张震已经欺身上前,军靴踢起的碎瓷划过半空,那个正要摸对讲机的保镖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的博古架上,青花瓷瓶摔得粉碎。
"你!"六爷的脸涨成猪肝色,名贵的唐装前襟沾满瓷片碎屑。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几乎戳到张震鼻尖:"我要让你知道,这江城还轮不到你撒野!"
就在他叫嚣时,突然转头盯住蜷缩在柜台后的黄有福,眼神瞬间变得像淬了毒的蛇信子。
"黄老板,听说你那珐琅彩鼻烟壶是对儿?"
六爷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却在说到"对儿"时突然加重语气,"乖乖交出来,省得大家撕破脸。"(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