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此刻,毛齐五正在戴老板的办公室打电话,他对电话里说:“就是这个意思,叮嘱好监视的同志,一切以小心为重。”
挂断电话,毛齐五笑着问戴春风。
戴春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档案。
“这是?”毛齐五思忖着,既疑惑又隐隐有些兴奋。他看了一眼戴老板,眼神一交汇,毛齐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戴老板早有布置。
“你先看档案,等何处长来再和你解释。”
毛齐五接过档案翻了翻,里面赫然是一个代号叫“蟹”的男人,是军统早就安插在武汉地下党的一枚重要棋子,一直和军统党政情报处处长何商友单线联系。此人的最后一站是望龙门看守所,就潜伏在那24名犯人当中,但档案上没有照片,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原来如此,他有张良计,局座有过墙梯.也就是说只要蟹还活着,他能传递消息回来,那张义是不是红党关系立刻就会暴露出来。”毛齐五恭维一句,又说,“原来局座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怀疑。”
“我为什么要排除他的嫌疑?”
毛齐五一时语塞。戴春风看了他一眼,说:“倒不是有意瞒着你,而是蟹的身份至关重要,何处长对此特别用心,连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何处长办事一向尽心尽力,我自愧不如啊。”毛齐五笑得有些勉强,戴春风看在眼里,以为是这番话戳到了他的敏感处,让他不是滋味了。
戴春风轻笑一声:“善余兄,不必妄自菲薄,你的长处在拾遗补阙,在这点上无人能及。再者,在局里,咱们江山人才是自己人啊.”
“明白。”毛齐五想到自己不争气的侄子,惭愧地低下了头。
戴春风慢悠悠喝了口茶,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虽然先有沈之岳,后有徐业道,貌似局里的内奸已经清除了,这段时间表面上也风平浪静了,但很多悬而未决的谜团却始终没有解开,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像长了一个瘤,时间越久,就越难受,越惶恐,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生。”
“是啊,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这一切只有等那个人来告诉我们了。”毛齐五附和了一句,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眼睛里不自觉地多了些许亮光。
何商友敲门进来:“局座,毛主任。”
戴春风直截了当地问:“蟹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何商友说,没等戴春风追问,他便解释道:“为了保密起见,我从未亲自提审过此人,都是通过安插在看守所的看守从中下达指令、传递情报,每次都是利用放风时间,通过摩斯密码联系,谁想昨晚看守轮休,就出了这事。”
“这么巧?”毛齐五诧异,想了想,一脸冷峻地说,“会不会他们早就怀疑上了蟹的真实身份,或者此人早就被策反了?老何,你和红党斗了这么多年,红党搞策反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何商友一愣,马上否决:“这不可能!”
见他说的如此笃定,戴春风也放下茶杯抬起了头。
何商友解释说:“他的手里有血债,红党不可能接受他。”
“哦,那他是怎么安插进去的?”
“这个人叫赵经纶,原本是武汉站情报组的,奉命打入当地地下组织,虽然绞尽脑汁,但一直都在外围打转,能接触到的情报并不多。”
“后来呢?”
“后来红党成立了南方、局,负责人是苏联回来的,和宝塔山派、本地派斗得不可开交,我立刻指示他押宝宝塔山派,从中浑水摸鱼。此人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由于在工人运动中表现英勇积极,地位直接上升后来在我的尽心策划策划下,他被捕入狱,多次提审,怎么上刑都不开口,成了出名的死硬分子,这样一来,他就更被那边信任了,还被一致推举为监狱内部临时党小组的副书记。”
“好样的。”听何商友这么说,原本波澜不惊的戴春风,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惊诧和赞赏,“这个人打进去有四年了吧?潜伏四年,不短了,卧薪尝胆,滴水不漏地为党国效力,局里就需要这样的人。只要他这次能立功,我亲自为他申请嘉奖。”
“我先代他谢过局座。”
戴春风摆摆手:“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和你联系?”
“他现在应该躲在某地养伤,只要能避开红党的耳目溜出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联系我即便不能,也会在转移的过程中,暗中留下特殊记号。”
戴春风若有所思地琢磨着,不单是蟹,想必其他那23名红党各个都是遍体鳞伤,这个关头,他们绝对不可能转移出去,但这伙人如今藏在哪里呢?
他靠在椅子上,思考着,过了片刻,才开口问二人:
“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这件事真和张义有关,犯人被他掉包了,问题出在哪个环节?你们分析过吗?”
“想过。”毛齐五抢先说道,“应该是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话音刚落,戴春风和何商友同时想到了什么。
戴春风低声吼道:“何处长,快!带你的人去看看,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另一边,周鹏的心情比在医院病房时舒畅了许多。原以为搜索那两人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没想到处长杨再兴两三下就抓到了重点,想到了出入登记这条路子。
“领导就是领导,看问题就是敏锐,也更具慧眼。”周鹏送了一个马屁,看着一众踌躇满志的手下说道,“现在只要我们揪出这个驾车的杨老实,有可能查下去就是一锅端。”他说得有几分得意。
一名手下察言观色,立马送上一个马屁:“周队长出马,肯定手到擒来。”
周鹏心里很受用,意气风发地摆摆手:“少拍马屁,出发!”
在乡村气息十足的渝中郊外,一栋年久失修的茅草屋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周围已经被各种杂草占领了。半裂开的横梁上落了几只乌鸦,此刻呱呱呱聒噪个不停,倍感凄凉。
周鹏和一众手下站在茅草屋前,目瞪口呆。
一名手下问:“队长,是这里吗?”
周鹏从兜里摸出刚从渝中警察局找来的户籍底卡,看了看,这上面有照片,他们和城门处负责检查的宪兵沟通过,宪兵一口咬定,照片上的人就是今早驾车出城的人,因此他对此次抓捕充满信心,但此刻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茅草屋:“杨老实,家住渝中土家寨老街11号,没错啊。”
他小心翼翼从坍塌的门洞里钻进去,不死心地看了看,只见里面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几个特务在荒废的茅草屋附近四处查看。这时,就见几只羊咩咩叫着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背着竹篓阑珊而行的老头。
他枯瘦如柴,穿着一身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粗布马褂,瓜皮似的帽子下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鞭子,活像一个出土的清代僵尸。他一边驱赶着羊走,一边用手上的铁铲捡牲畜遗留在地上的粪便,动作娴熟准确地将粪便丢进背后的竹篓。
周鹏连忙喊道:“哎!等会儿!”
老头似乎有些耳背,他连续喊了几次,老头才停下脚步。
周鹏问:“杨老实是住在这儿吗?”
“谁?”老头支了支耳朵。
“杨老实。”
“哦,他是住这儿,有事吗?”老头一边说,一边用浑浊的眸子打量周鹏一伙人,脏兮兮的手捋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沙哑着嗓子,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周鹏冷哼一声,摸了摸手枪,呵斥道:“人呢?”
“早死啦。”
周鹏一怔:“死了?”
“死两年了,东洋人的炸弹炸死了。”老头斜了他一眼,驱赶着羊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一众特务面面相觑。一阵冷风吹过,院子里的荒草簌簌晃动,乌鸦又咕咕咕叫了起来,众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何商友带着几个便衣来到了当晚张义停车的商铺门前。
大门紧闭,敲了很久门才开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扫了几人一眼,慢腾腾地问:
“几位光临鄙店,有事吗?”
一个特务上前:“有人举报你这里私藏违禁品,现在我们要搜查。”
“哦,有搜查令吗?”掌柜似笑非笑地说。
何商友脸色一沉,被掌柜傲慢的态度激怒了,冷笑一声,军统办事,什么时候需要搜查令了,他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冲上去一把将掌柜推开,就要招呼其他人冲进去。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巡警,跑过来厉声呵斥:
“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何商友被这一幕气笑了,劈头盖脸就是两记耳光抽在一名警员脸上:“我什么身份,你还不配问,将你们局长叫来。”
见处长动手了,特务扑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两名警员摁在了地上。这一下,不仅把巡警弄得直发愣,也把掌柜吓了一跳。
“这就是你的依仗?”何尚友冷笑一声,阴鸷的目光朝商铺里望了望,“围起来,给我搜,不许放跑一个。”
“不能搜,军爷,这是”忽然,一个巡警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何商友的脚步一顿,转身几步跨到巡警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你想说什么?”
巡警支吾:“这,这是王司令家的产业。”
何商友一怔:“那个王司令?”
“王陵基将军。”
听到这话,不仅仅是何尚友,一干特务吩咐脸色大变。
这人不但他们惹不起,就是戴老板也惹不起。
此人早些年考入四川武备学堂,接受军事训练,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后赴日本留学,曾任川军第二十一军师长兼山城卫戍司令,是赫赫有名的四川军阀。抗战爆发后,他率领川军英勇作战,表现出色,先后任三十集团军总司令兼七十二军军长、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
当然,此人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军事才能,而是他早年和下野在上海股票市场厮混的常某人因为争夺女人爆发激烈冲突,打过常某人耳光
前段时间,胡蝶到山城后,戴老板为讨好她,特意命人在山城杨家山为她盖一幢别墅,并要求工人将别墅的道路按“喜”和“寿”两个字形修建,而且要在字的空白处移植名贵花草树木点缀。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这活自然落在了总务处沈西山的头上。
沈西山下令,四处搜集奇花异草。
但没想到的是,沈处长的一名手下竟然胆大包天将王陵基母亲坟头上的一株名贵柏树挖了回来。
在前线抗战的王陵基收到消息,勃然大怒,立刻给戴春风发了一封电报--“家母坟上柏树,务必归还,生死同感。”
戴春风看到电报后又羞又恼,将沈西山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人连夜将柏树还了回去。
这些信息快速在何商友脑子里过了一遍,他阴沉着脸,瞥了一眼掌柜,但从此人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沉默了一会,示意手下将掌柜松开,皮笑肉不笑地问:“掌柜贵姓?”
“免贵姓杨。”
“哦,杨掌柜,你平时住在这里吗?”
“是,我住店里。前面营业,后面囤货。”
“哦囤货。”何商友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商铺门口,瞄了几眼,“不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吧?”
杨掌柜看了他一眼,直视着他的眼睛:“没这个必要了吧?生意人最怕警察上门,既然知道是谁的买卖,就别难为我了。”
何商友笑了笑,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生意人,怎么就轻易下逐客令呢?我们就看看,说不定今天能和你做笔买卖呢。”
手下心领神会,将掌柜的扒开,一边叫嚷着:“看看还不行”,一边带着几人便衣冲了进去。
掌柜的想拦,却被何商友挡住了,他笑眯眯的问:“你们都做什么生意?”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黑着脸不说话。何商友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地盯着他。
很快,刚才进去的几个便衣出来了,都摇了摇头,显然一无所获。
掌柜这时冷着脸说:“既然没搜到违禁品,那就走吧,恕不远送!”
“慢,不是说后院囤货吗?后院也要看看。”何商友扫了掌柜的一眼,大手一挥,率先走了进去。
进了后院,何商友就皱紧了眉头,后院四堵围墙,连房子都没有,这显然不是他预料中的样子。
他将目光移在倚着墙的一排排油布遮盖的货箱上,目光闪了闪,问掌柜的:“里面装的什么?”
“洋酒。”
“是吗?”何商友半信半疑,示意手下开箱检查,第一个箱子很快就被撬开了,果然是洋酒,根本藏不了人。
于是又撬开了第二个。
掌柜的脸色有些不好了,质问道:“长官,我说了这是王司令的买卖,合法买卖,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找什么?”
何商友没有理会他,只对手下说:“继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