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苏明远的新规划

    钱进绞尽脑汁避免冷场。

    结果压根用不着他去绞脑子。

    作为贤内助的魏清欢适时的接过话题:“王蒙先生这篇作品二十多年了,确实犀利依旧。”

    “它尖锐地指出了僵化体制下官僚主义的病灶,其警示意义至今振聋发聩。不过……”

    女老师话锋自然一转,语气平和却带着洞悉的深度,“反思历史固然重要,但我们的文学也不能只停留在‘揭伤疤’。”

    “‘伤痕’之后是什么?是舔舐伤口,还是包扎前行?这恐怕是当下创作者更需要思考的方向。”

    林媛媛有些惊讶的看向女老师,目光变得专注起来。

    魏清欢继续说:“文学既是镜子,照见过去的不堪;更是灯火,该照亮前路的混沌。”

    “单纯沉溺于对苦难过往的控诉,或堆砌血淋淋的场景,或许能博得一时的惊叹,但失却了对建设性未来的呼唤和对人性的深层慰藉,怕就走入了窄路。”

    “我们的作家,是不是也该腾出些心力,去寻找在沉重现实中依然闪光的希望和人性的韧性?那才是真正能支撑起民族脊骨的大作品。”

    这番话一出,旁边的苏明远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林媛媛脸上的那份礼貌性的矜持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惊讶和飞快思索的神情。

    她那习惯性微微扬起的下颌似乎悄悄放平了些,目光紧紧锁在钱进脸上。

    没想到——这男人的妻子不光外靓还内慧。

    类似的话她曾经听系里的一位老教授说过,如今再从一位来自小城市的夜校女老师嘴里听一遍,她对魏清欢的关注顿时从外表转移到灵魂。

    她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着系里教授们相关的讨论,感觉教授们虽然提到了“反思文学”的弊端,却没有说得如此直接而深刻。

    于是她跟苏明远便热切的讨论起来。

    钱进也被魏清欢这番话给震到了。

    趁着两人无暇顾及自己二人的时候,他冲魏清欢竖起大拇指:“牛逼,媳妇!”

    魏清欢小声笑:“是你大舅子牛逼,这不是我说的,是有时候跟你大舅子聊文学的时候,你大舅子的话。”

    “可惜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他的原话更能上得了台面!”

    钱进一听,原来如此。

    这确实是魏雄图的本事。

    改革开放带来的思想解放,让大魏老师嗨爆了。

    另外钱进经常给他从商城买书,他现在看的书特别多,认知见解可比许多文学专家厉害多了。

    因为大家的高度不一样。

    现在钱进虽然不把魏雄图待在身边工作,可他给魏雄图的定位很明确。

    是自己以后工作上的文化指导员。

    所以他从商城买的书很杂,不光是文学书籍,还有大量的哲学书籍。

    魏雄图接触到了来自21世纪的哲学思考,这眼光和能力自然不一样。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九龙壁附近。

    琉璃砖瓦拼砌而成的彩色巨龙在灰蒙蒙的光线下略显黯淡。

    有汉子小心翼翼的向他们兜售老燕京大碗茶。

    很便宜。

    一碗五分钱。

    苏明远急忙掏出两毛钱,于是四个人的手都暖和起来,很快肚子也暖和不少。

    汉子收起茶碗、挑着担子离开。

    魏清欢低声问:“这是,自己做生意吧?”

    林媛媛想了想,露出吃惊的表情:“还真是啊,这能行吗?”

    她看向钱进:“钱总队你在供销社一线工作,这方面应该比我们消息更灵敏吧?”

    “我在学校听人家说最近好像上面有风声,说是要搞活经济?允许一些个体户做点小买卖了?”

    这让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微的质疑和不解,“我爸妈单位同事都在嘀咕,这会不会走了回头路?”

    钱进站在色彩斑斓却稍显破败的九龙壁前拍了张照片。

    他转过身,看着林媛媛和苏明远两张同样困惑和带着隐隐忧虑的年轻脸庞,笑道:“走回头路?怎么会!”

    聊经济话题?

    这我可就不困了啊。

    话题可算栽到他手里了。

    他轻轻摇头,否定了那种肤浅的担忧,“林媛媛同学,这叫顺势而为。咱们搞经济,得实事求是。”

    “国家大,底子薄,所有包袱都让政府全背起来,要背到什么时候去?让老百姓自己动起来,在一定的规则里经营点小生计,利国又利民,这是国家明智的松绑!”

    “让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去调节一部分需求,释放民间的活力,好让政府腾出手,集中有限的资源和力量去攻坚那些更重要的、关乎国计民生的战略大业!”

    他随手一指远处冰封的湖面和湖畔等待修葺显得有些破败的长廊,索性拿实物来举例:

    “就好比修这北海公园,光靠政府一个部门去筹款、规划、施工,可能十年都难见大变样。”

    “但要是允许能工巧匠来承包一部分工程,效率是不是就上来了?大家靠手艺吃饭的积极性是不是就更高了?这能叫回头路吗?这叫借民力以图大业!”

    钱进这番话绝对是掷地有声。

    他不仅清晰剖析了政策背后的逻辑,还用北海这个眼前的意象做出了精妙的比喻,把林媛媛口中模糊的“小买卖”提升到了国家战略资源调配的层面。

    这些东西他都是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也是他曾经跟韦斌、杨胜仗等领导讨论经济政策时候提及过的,绝对是言简意赅的真东西。

    因为韦斌、杨胜仗这些人听过后,对他都是大为改观!

    “承包?工程还能承包?”林媛媛听不出这番话的潜台词。

    但她完全被钱进的言论吸引住了,她忘记了矜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强烈求知欲下的灼热。

    这套理论在校园里闻所未闻!

    女大学生下意识地追问:“可是那些做小买卖的,会不会唯利是图,搞坏了风气?”

    这是她从小接受教育里深植的担忧。

    钱进想了想说道:“很简单,这就需要国家来引导与规范了。”

    “国家的角色,就是搭好框架,立好规矩,当好裁判。打击假冒伪劣,稳定物价,保护正当经营。”

    “该管的严管,该放的放开。这中间的平衡与火候,正是对执政能力和治理水平的真正考验。”

    这些都是未来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便明白的道理。

    说起来很简单。

    做起来非常难!

    可钱进又不是执政者,所以他只要吹牛逼就行了:

    “个体经济是汪洋里的一条补充航道,可以让水面活起来。但主航道、万吨巨轮要走的方向,还是要靠国家掌舵。”

    这番理论足够巧妙,借用了“汪洋”、“航道”、“巨轮”等意象,把抽象的国家与市场关系具象化了。

    林媛媛不懂经济学,可却听懂了钱进的话。

    这让她对钱进肃然起敬。

    相比之下自己才是小地方的人,人家这见识、这能耐堪称高瞻远瞩!

    钱进吹牛逼吹嗨了。

    恰好此时有一阵更加凛冽的风刮过湖面,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和碎纸屑,扑打在栏杆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氛围有了!

    钱进的目光投向灰蒙蒙的湖面和远处沉寂的帝都轮廓,他眺望着北海的远方,对眼前两位青年说:

    “你们相信我吧,我们正站在一个时代的门槛上,林媛媛同学,苏明远同学。”

    “十年,顶多再十年,你们就能看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们都知道我在供销社上班,我可以比你们更早的看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十年后人们穿的衣服,不会再是单调的蓝灰绿,像你嫂子身上的这种风衣,会出现在更多爱美的人身上。”

    林媛媛本来就对魏清欢这身衣裤鞋感兴趣。

    听到这里她来兴趣了:“真的吗?”

    钱进说道:“当然是真的,别说衣服了,到时候街面上跑的自行车会更轻便,也许还会有更多的摩托车,甚至家用的小汽车。”

    “商场里的货架会越来越满当,不仅有咱们自己厂子产的好东西,说不定还能见到贴着外文标签的进口货。”

    “再往后,我们国家的脚步不会仅仅停留在土地上,我们会制造能远行万里、劈波斩浪的十万吨巨轮,也能制造翱翔云端的民用大型客机。”

    “咱们的大领导正在国外访问,他不是去玩的,是去探路的,相信我吧,用不了几年我们的工厂生产的货物,会漂洋过海,摆上外国的商店橱窗,去挣他们的钱!”

    大学生很好糊弄。

    苏明远本来就崇拜钱进,此时更是要跪舔了。

    他看向钱进的眼睛亮晶晶的,双手还抱在胸前……

    林媛媛状态比他好不了多少。

    钱进描述的未来图景带着震撼人心的宏大与细节,每一个具体的想象都砸在她心头,仿佛打开了一扇她从未设想过的窗户。

    进口货?

    家用小汽车?

    出口外国?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对她而言几乎是科幻故事。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盘踞在她眉宇间的那点城市姑娘的清傲,此刻彻底被一种对未知景象的震撼和强烈的好奇所取代。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同样听得屏住呼吸、激动得脸都微微发红的苏明远。

    “这……这都是真的能实现的吗?”

    林媛媛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颤和某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她那双眼睛牢牢盯着钱进,与苏明远的崇拜不一样,她眼神里更多是好奇:

    “您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信息的?是从港澳台的专家们口中还是从内部文件里?”

    钱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迎着冷风,露出一个沉稳而深邃的笑容。

    装逼就完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他不是在胡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寒风中沉默矗立、历经沧桑却依旧气势恢宏的白塔塔尖,说道:

    “风更冷了。”

    林媛媛立马说:“走,咱们往前头去看看五龙亭吧,那里背风些。”

    她一改刚才的态度,蹦蹦跳跳在前面殷勤引路。

    钱进迈开了步子,魏清欢也默契地跟上,两人依偎的身影被湖边的冷风吹动着衣袂。

    苏明远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跟上,还沉浸在那番对话带来的巨大冲击波中。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钱进的背影,那背影在北海萧瑟的早春背景中,竟显得如此笃定和开阔,仿佛他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一条通向广阔天地的康庄大道上。

    如果说以前他对钱进的印象是感激,如今的印象就是敬佩。

    湖面刮来的冷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头脑清醒的刺激。

    他默默的跟在后面,想起好兄弟陈光提及钱进时候那些赞不绝口的溢美之词。

    他也想起了去年送陈光进大学时候,好兄弟对未来的展望:

    “我之所以报这所大学,是因为钱总队说,这学校今年刚复建,名声小分数低,但它其实很厉害,它跟出版业之间息息相关。”

    “以后毕业了,我可以进报社,我准备进报社而且去海滨市上班,到时候在这方面帮钱总队一把。”

    “老苏我很羡慕你,你学的是中文系,以后可以当秘书当助理,我要是有你这能耐,大学毕业我就进供销社,去给钱总队当秘书,肯定能有远大前程!”

    他当时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苏明远想当老师去祖国边疆支援那里不发达的文化教育工作,想当诗人当作家,用文化强壮人民的体魄。

    现在他改了主意。

    好兄弟是不会坑害自己的。

    或许自己到时候毕业分配就指向供销社,想办法调到钱进身边当秘书!

    这个想法本来只是萌芽,在一个下午的畅谈之后,萌芽顺利发展壮大成为参天巨树。

    一下午的深度聊天,他被钱进的高瞻远瞩和宏大叙事能力给折服了。

    尤其是当得知钱进如今的职务和来京的任务后,他对钱进更是钦佩。

    他记得前年自己参加高考的时候,钱进还只是市供销社搬运队的一名大队长,结果如今已经成为了市供销社最年轻的科室负责人。

    还拿到了供销系统里的全国性荣誉!

    什么叫直上青云?

    什么叫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就是!

    傍晚四个人自然而然的一起去吃晚饭。

    钱进找了个邮电所给杨胜利打了个电话,本意是另约双方的晚饭时间。

    结果老领导得知钱进跟曾经帮过的大学生才子在一起吃晚饭,直接给他订了和平门全聚德烤鸭店的包间:

    “去了报我的名字就好。”

    钱进震惊:“领导,你现在在首都混的这么开?或者我报了你名字,人家会不会打我?”

    “少胡扯。”杨胜仗哈哈大笑,“是我托人订好了包间,寻思咱们一起聚聚。”

    “这样你就借花献佛,请你的才子朋友吃个饭吧。”

    “你那个朋友也是你的贵人,他的作文作为高考范文登报来着,登的是《光明日报》,里面写的是你的事迹,连咱们总社不少领导都看过报道。”

    这样钱进爽了。

    可以吃全聚德烤鸭,还不用掏钱。

    另外这年头想吃全聚德,光靠有钱还不行呢。

    林媛媛作为帝都土生土长的京大妞,都没来吃过,一次都没有。

    所以对于能进全聚德吃烤鸭,她也非常兴奋。

    可以长见识。

    店堂里人声鼎沸,烟火气浓郁,混合着果木燃烧的香气和烤鸭特有的醇厚脂肪气息。

    钱进掏出一张叠得整齐、印着“供销服务总社”红头笺纸的介绍信递给穿着蓝布对襟外套的领班同志,他报了杨胜仗的名字,对方果然带他进了一个包间。

    苏明远腼腆的跟在他身后,肚子在咕咕响。

    这里真的好香!

    领班打开介绍信扫了一眼,表情立刻热情了几分:

    “哦,是兄弟单位的年度先进个人啊!快请快请,领导打过电话了,给你们安排了一个精致的小包间……”

    他麻利地在本子上记下信息,“您放心,优先给您几位上菜!”

    四个人被引导着穿过嘈杂的厅堂,走进一个相对雅静些的小单间。

    看到桌上已经铺着洁白的塑料布,崭新的碗碟筷子摆放整齐时,苏明远的激动变成了局促和深深的不安。

    林媛媛倒是大方很多,她已经去找大茶壶准备倒水了。

    钱进看着苏明远站着搓手,说道:“坐呀,继续聊。”

    苏明远想到这一餐的价值远非他这个穷学生所能负担,脸逐渐涨得通红:“钱总队,这太让您破费了,使不得,其实我……”

    我就是想请您在小饭馆吃碗热面条……

    这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行了小苏老弟,坐下!”钱进把他按在椅子上,笑了,“这有什么破费?一顿鸭子,能请到首都未来的园丁吃饭,值得!”

    “就当供销系统关心新一代知识分子了!”魏清欢也对着苏明远露出一个温雅的浅笑,示意他不必拘谨。

    苏明远想说自己不打算做祖国花园里的园丁了。

    但一切还未成定数,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于是他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奋发图强,两年后毕业,要带着足够的实力去找钱进报道。

    不一会儿,头戴雪白厨师帽、满面红光的胖师傅推着油光锃亮的枣红色烤鸭小车进来。

    空气中瞬间弥散开一股令人垂涎的浓郁果木烟熏香气。

    师傅手持尖刀,刀光轻盈舞动。

    薄如蝉翼、透着蜜琥珀色光泽的鸭皮被片下,一片片带着诱人的油亮弧形,整齐码在温热的雪白磁盘中。

    紧接着是粉白相间、纹理清晰的鸭肉。

    旁边的蒸笼里冒着热气的是荷叶薄饼,小碟里堆着白糖、葱丝、黄瓜条、甜面酱。

    还有一大盆特意呈上的鸭汤,汤汁奶白浓郁,上面飘着碧绿的葱末。

    这排场,这香气,这手艺,让苏明远看得目瞪口呆,肚子一个劲咕咕叫。

    他以前只在课文里、别人口中听说过烤鸭,平生第一次离这传说中的国宴美味如此之近。

    钱进给三人舀了汤:“吹了一下午冷风,先喝点热汤暖暖肚子。”

    苏明远尝试的喝了一口。

    香浓,熨帖。

    钱进熟练地卷好一张薄饼,在里面裹上了酥脆鸭皮、黄瓜条和葱丝并沾了酱,然后递给魏清欢。

    苏明远学了他的样子操作。

    但看着卷饼那油亮欲滴的样子,他一时竟不舍得下嘴。

    “吃呀!凉了就没意思了!”钱进催促道。

    苏明远先咽了两口唾沫,这才咬了一口饼。

    好吃。

    油香混合着甜面酱的咸鲜,葱丝的微辛和黄瓜条的清爽,以及鸭肉本身的丰腴脂香在口中层层爆开。

    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美味!

    他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咀嚼。

    魏清欢适时的发出赞叹声:“真好吃呀。”

    钱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想办法买点烤鸭带回海滨去。”

    “那可就不好吃了。”林媛媛对此很有经验,“烤鸭只有刚出炉的时候好吃,回家上锅蒸或者下锅炸,味道都不行。”

    钱进笑眯眯的不说话。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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