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宫花掩春意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正和宝钗说话,见管事婆子拿了一匣子宫花,色彩琳琅,制作精良。

    问道:“这绢花倒是别致,是从哪地方来的?”

    管事婆子说道:“店里掌柜按太太吩咐,昨腊月初一,孝敬了内务府的老关系。

    对方回了六匹贡缎,一套官窑雨天青茶具,还有一匣子上用的宫花。

    这些花是用宫里头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二十二支,手工十分上乘,看着就跟真的一样。

    如今宫里娘娘嫔妃都戴这种,贡缎和茶具我已入账入库,这匣子宫花白放着可惜。

    我想着姑娘和太太都能戴,便拿来给太太瞧瞧。”

    薛姨妈接过匣子,翻看里面的宫花,笑道:“这倒是好东西,都是当下时兴的样式。

    我这般年纪哪里能戴的,送给家里姑娘们戴才最好。”

    薛姨妈伸出手指盘算一二,说道:“东府那边贾家姑娘就不少,如今还有林姑娘、史姑娘、邢姑娘。

    琮哥儿和宝玉房里也都进了人,算起来人口还真不少,这一匣子宫花怕还不够送人。”

    宝钗将管事婆子打发下去,说道:“妈也不用伤脑筋,我平时只用金玉首饰,也不用这些花儿粉儿的。

    我的分例就让出来送人,既是送府上的姑娘家戴,便让我来操持送人,不要妈来费心思。

    宝兄弟房里虽进了三人,但我和彩云、彩霞并不熟,她们原是姨妈身边丫鬟,见过了世面,并不希罕这些。

    倒是宝玉身边的袭人,不仅是老太太身边出来,日常行事也算个周到人。

    我昨日去东府赴赏雪宴,听姊妹们说宝玉在荣庆堂外,又拿言语歪派琮兄弟,赶巧姐弟两个听见。

    这种荒唐事情,宝玉也不是第一次做,以往都是背着人说,昨日偏正撞到刀口。

    二姐姐对琮兄弟极护短的,只怕以后兄弟姊妹之间,愈发会疏远起来。”

    ……

    薛姨妈叹道:“这个宝玉年纪也不小了,家里风头一点都看不清。

    他如今这个位份,还安住在西府混日子,琮哥儿可是一句闲话都没说。

    这是看在老太太份上,也念着和你姨夫的情分,宝玉应该心里灵醒,多些谨慎尊重才是。

    如此以后二房疲弱,大房也能拉扯一二,他一点不念着里头厉害,反而回头招惹琮哥儿,如何能够占理。

    我那姐姐这一年光景,也是愈发糊涂起来,往日的精明干练都不见,也不仔细提点儿子。”

    宝钗说道:“姨妈不是不精明,她只是有心病罢了,左右也是没用处的,我们外人也管不了,少做理会就是。

    倒听姊妹们说袭人是个不错的,昨日宝玉说起蛮话,袭人还在身边劝解,也算个明理之人。

    这宫花就送袭人两支,也就算顾着姨妈的脸面,应了宝玉房里的礼数。

    其余我分做两盒,凤姐姐那里送一盒,其中带着平儿和五儿的四支,其余我送去东府分给姊妹们。”

    薛姨妈听出女儿话中意思,上回自己姐姐诬赖女儿和贾琮不洁,让女儿心中生出芥蒂。

    加之宝玉历来爱言语招惹,又多次对琮哥儿不敬,更让女儿对这表弟有了隔阂。

    所以只拿袭人来应二房礼数,连出身姐姐身边的彩云彩霞,都被她避而远之。

    不过这也正中薛姨妈下怀,如今自家的祖业生意,她正想要仰仗贾琮。

    宝玉背后说人坏话,刚巧让贾琮姐弟撞上,他们白养着宝玉在府上,反而被他言语歪派,心中岂不气愤。

    这对堂兄弟内里只怕已撕破脸,在这个关口之上,薛姨妈不想对宝玉过于亲近。

    以免让人觉得薛家都是糊涂人,更免得贾琮看了心里膈应。

    女儿这般送东西,也算颇有章法,让人挑不出毛病,又和二房隔着距离,薛姨妈觉得甚好。

    ……

    荣国府,宝玉院。

    院子里静悄悄,冷清清,彩云去了彩霞房中说话,碧痕在外间收拾衣服,袭人坐在床边做针线活。

    宝玉正躺在床上翻看书籍,四书五经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一本野史杂记,怪诞取乐之书罢了。

    只是他才翻了几页,便扔在一边,扯过被子蒙头睡觉,翻来覆去又睡不着,一旁袭人看了有些叹气。

    昨日宝玉在荣庆堂外信口开河,在荣庆堂中狼狈不堪,回来后便在自己房里躲臊。

    凑巧又听到小丫鬟在院中闲话,说昨日东府登仙阁大摆宴席,不仅家中各位姑娘都在。

    西府二奶奶也被请去赴宴,甚至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琥珀、翡翠等丫鬟都有份上席。

    着实让西府的众多丫鬟羡慕不已,听说这些人吃酒赏雪,十分热闹,逍遥半日才散……

    宝玉听了不免心如刀绞,只觉贾琮如此可恨,一味蛊惑勾搭两府的出众女儿家。

    让她们也沉沦于禄蠹腐臭之中,从此难以自拔,白白玷污了这些钟灵毓秀。

    唯独留下自己做孤零鬼,当真是可恶至极,让人捶胸顿足,恨不得自戕而死。

    宝玉心中剧痛难耐,推窗对月悲悯许久,依旧无法自拔,入夜之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因鄙视仕途经济,不愿花费光阴,苦读诗书,又无法纠缠家中姊妹,借此厮混消磨时光,

    因此长日之中,实在无所事事,当真可恼之极,原先还爱看艳情话本,如今连这点兴头都淡了……

    只能找些野史杂书来看,看了几页就头脑昏昏,心中又生懊恼,这世上竟无一事一时,可承受他这等清白之人。

    突然院子里传来声音,显得脆爽清甜,叫道:“袭人姐姐在家吗?”

    宝玉最关注别人家的丫鬟,各处但凡有些好处的丫鬟,他都能了如指掌。

    他只一听这悦耳的声音,便认出是薛姨妈的丫鬟同喜。

    这丫头虽长相清秀,但并不太出众,比起金钏、莺儿等人逊了一筹,唯独她的嗓音极其好听。

    宝玉从床上蹦起,终于找到一些乐趣,笑道:“这是姨妈家的同喜妹妹,生的颇为伶俐。

    她来找袭人姐姐,必定不是得姨妈吩咐,多半是得了宝姐姐吩咐。”

    宝玉哀伤无聊的心情,似乎瞬间一扫而空,原来宝姐姐还会想到自己,心中不由生出喜悦。

    ……

    袭人见宝玉突然来劲,心中有些苦笑,连忙站起身子出门,笑道:“原来是同喜妹妹,快些进来坐。”

    同喜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笑道:“家里得了上等纱制宫花,姑娘让我送两支给袭人姐姐。”

    袭人接过同喜手中锦盒,见里面放两支精致的宫花。

    笑道:“好新式的宫花,回去说谢你们姑娘,这等好事还能想着我。”

    一旁的碧痕也上前看热闹,见到这精致的宫花,心中有些羡慕,继而泛起酸气。

    宝姑娘往二爷房里送东西,却偏偏只送袭人一个,难道旁人都不在她眼里。

    还不是因袭人入了二爷的房头,身上担着准姨娘的名声,难道自己还能比袭人差。

    自己可是把身子都给了宝二爷,偏偏就时运不济,争不到这正经名头,如今事事落人下乘。

    她心中郁气上顶,脱口问道:“同喜妹妹,这宫花好生标致,你们姑娘只单送了袭人姐姐。”

    袭人也是个精明人,立时听出碧痕的话外之音,眉头不由微一皱。

    只是同喜还是十三四岁小丫头,并没有太多城府,她听碧痕问得客气随意。

    笑道:“二奶奶和东府的姑娘们,还有三爷房里的几个姐姐,我们姑娘都送了。”

    碧痕又问道:“三爷房里的姐姐,不就是五儿和平儿,还有那个不常见的芷芍,他们都得了宫花?”

    同喜听碧痕问得奇怪,心中微微一愣,她虽然年轻识浅,毕竟也不是笨人,立刻察觉出不对。

    说道:“姑娘怎么送的东西,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给袭人姐姐送花,太太身边还有事情,我这就先回去了。”

    ……

    袭人把同喜送到门口,见小丫头走的有些着急,自然知道什么原因。

    她只是刚回到屋里,便听碧痕声音脆利,说道:“袭人姐姐,方才你旁也听到,这小丫头已说漏了嘴。

    宝姑娘的宫花送给二奶奶和姑娘们戴,这也是应该的,旁人也说不得闲话。

    可是三爷房里的芷芍、平儿、五儿都送了,为何二爷房里单就送了你一个。

    难道二爷房里的彩云和彩霞,还比不上三爷房里的五儿和平儿。

    这不是明摆着瞧不上我们二爷,别人送剩下的东西,才拿过来糊弄姐姐,随便把二爷敷衍了事。”

    宝玉一听这话,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他本觉得宝姐姐能想到自己,原来根本不是如此。

    袭人见宝玉脸色难看,心中厌恶碧痕挑事,说道:“你还是闭上你的嘴,没事就在二爷跟前挑唆。

    宝姑娘自己的东西,她想怎么送就怎么送,难道按你的意思不成。

    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是连亲戚都得罪了。

    你不过是个丫头,别人懒得去说你,只会笑话二爷房里没规矩体面,要是让太太知道,你可好多着。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是替彩云彩霞抱不平,你只觉得不该我一人得了东西,你心里是不是这个主意。”

    碧痕一下被袭人叫破心思,俏脸不由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袭人说道:“你也不看看如今什么时候,西府是大房当家,你偏在这上头夹枪带棒,这不是给二爷招祸吗。

    我现在都在院里出入,寻常并不出门,并不用带着这么好的宫花。

    回头我就转送她人,还能落个人情回来,省的就有得了,别人都没得,大家心里不自在。”

    袭人越说心里越生气,这院里聪明靠谱的都被挤兑走,前头有小红,又走了麝月。

    偏生秋纹、碧痕这些不省心的,还能安安稳稳待着,每日还在二爷跟前做耗,这日子还能有个好?

    袭人以往都待人和善,里外只图留个好名声,所以才让碧痕说话失了顾忌。

    碧痕再也没有想到,袭人说话也会咄咄逼人,竟一下撕光自己脸皮,心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袭人走出门口,叫来小丫头春燕,说道:“你带着这锦盒宫花,现在就去一趟东府。

    守门的婆子要是拦着,你就说是找麝月姑娘,见到人就说我送她这宫花。

    我日常都在院里用不着,不像她现在里外奔走,还能当个行头来用。”

    ……

    荣国府,王熙凤院。

    宝钗身后跟着金钏,手上捧着一个锦盒,绕过挂满枯藤的粉油影壁,进了未化尽积雪的院子。

    见到正屋门口背风处,坐着一个粗使丫头,见到宝钗和金钏过来,对里头叫到:“宝姑娘来了。”

    说着便掀开猩红毡帘,宝钗带着金钏进屋,见王熙凤在里屋南窗下炕上坐着。

    身后靠着锁子锦靠背,右手搭着大红团花引枕,正在和五儿、平儿说府上杂务。

    宝钗笑道:“我倒是来的巧了,正好你们三个都在。”

    王熙凤笑道:“宝钗妹妹怎有空过来,丰儿去给宝姑娘上热茶。”

    宝钗笑道:“因家里得了一盒上用的宫花,放着也是白闲着,送来给你们日常戴用,样式花色都不错。”

    我那里还留了一些,待会送给二姐姐和林妹妹她们。”

    王熙凤从锦盒中拈起一朵粉色宫花,在手上把玩欣赏。

    笑道:“不愧是宫里上用的东西,做的好生精巧,不说就像刚摘下的活物,只是一年四季都不谢的。”

    王熙凤身子微微一欠身,将手中宫花插在平儿发髻上。

    平儿本就生的俏美婀娜,两府丫鬟顶尖中人物,被这粉色宫花一衬,整个人变得鲜活,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王熙凤笑道:“果然是好东西,样式也时兴,戴着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你送给平儿和五儿倒正合适,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正要这么装扮才好看。

    可惜你琏二哥流配去了辽东,我除了用日常首饰,很少再戴这些鲜花艳朵,你送我倒是白瞎了。

    依着我的意思,你送平儿和五儿各两支,剩下的两支该留着自己戴。”

    宝钗自然懂凤姐的意思,贾琏千里流配,王熙凤形同活寡守门,不宜浓妆艳抹,也是家门妇道常理。

    笑道:“凤姐姐不是不知道,我平时也只用首饰,不用这些花儿粉儿的。”

    王熙凤笑道:“你这话可有些不对,老太太要是听到了,必定要啰嗦的。

    你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又是生的这般容貌人物,正应该多戴佩花,也讨个风头吉利,不该太过素洁。

    你可不要每日和姊妹们混一起,把娇容梳妆之事都淡了。

    我可是过来人,话糙理不糙,即便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就喜欢看女人鲜花丽朵的模样。”

    五儿和平儿听王熙凤说的直白,也都忍俊不禁发笑。

    宝钗也被王熙凤逗得俏脸粉红,心里不由自主想到贾琮……

    王熙凤从盒里挑了朵玫红色宫花,插到宝钗的发髻上,花红鬓乌,相映成趣,立时多了份富丽娇艳。

    平儿和五儿都夸好看,王熙凤笑道:“我没说错吧,你这年纪就该这么打扮。”

    ……

    宝钗带金钏回了梨香院,取了余下的一匣子宫花,两人有往东府而去。

    这才刚走到两府夹道小门,见哪里出来个清秀小丫鬟,见了宝钗便微福行礼,然后才蹦跳着走开。

    宝钗认得是宝玉的小丫鬟春燕,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宝玉一向都进不去东府,他身边丫鬟自然也不会来走动。

    这个春燕怎会从东府出来,宝钗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也就不放在心上。

    等到进了东府小门,一路上见内院积雪未化,景致依然十分养眼,让宝钗心情愈发轻松愉悦。

    等到经过一道石桥,她立于桥头临水自照,见桥下波光清寒,水面漂浮些许碎冰。

    清波映照之下,发间宫花娇红,玫然生姿,衬得容颜甚是明艳。

    宝钗脸上生出笑嫣,凤姐姐果然有些道理,宫花戴着还挺好看……

    宝钗入东府之后,就近先去了黛玉院里,只是没有遇到人,丫鬟雪雁说姑娘去了二姑娘院。

    等到又去了迎春院子,掀开堂屋门口团花红锦暖帘,见到屋里人气兴旺。

    正中大理石面圆桌上摆着棋盘,史湘云正和邢岫烟对弈,探春坐在旁边观战,棋子落坪发出清脆声响。

    南窗下座炕铺着大红毡子,东边板壁摆着锁子锦靠背引枕,铺着淡粉闪缎坐褥。

    迎春和黛玉正对坐在暖炕上,喝着热茶说闲话儿。

    宝钗笑道:“还是二姐姐这里人气兴旺,姊妹们都在一处,也省的我到处去跑。”

    ……

    她从金钏手中接过匣子,放在炕桌上打开,满匣宫花琳琅满目,映入眼帘。

    迎春笑道:“好精致的宫花,寻常还真没见过,这是从那里来的。”

    宝钗说了宫花的来由,笑道:“凤姐姐那里我已送过,平儿和五儿也都得了,这些送给姊妹们欣玩。”

    迎春取了一朵戴在鬓角,凭生几分娇艳,正下棋的湘云和岫烟,这会子也坐不住,都过来瞧热闹。

    迎春说道:“这宫里上用的宫花,就和外头寻常买的不同,做的好生精致细腻。”

    姊妹们各自嬉笑,取了喜欢的花色,往自己发髻插戴,宝钗还挑了一朵帮黛玉戴在鬓边。

    一时之间,鬓花艳丽,娇容争春,笑声盈盈,一副女儿旖旎俏美之景。

    迎春挑了两支宫花,对丫鬟绣橘说道:“这两支宫花送给芷芍妹妹,这时辰她多半在南坡小院。”

    宝钗听了暗笑,二姐姐对琮兄弟真是护短,知道五儿和平儿都得了,便不忘另顾着芷芍,生怕落下了她。

    绣橘出门没多久,麝月便进了堂屋,笑道:“今日好热闹,姑娘们都在这里,到的可真齐全。”

    众姊妹回头看去,见麝月穿浅绿底镶领交袄,白色绣花棉裙,纤腰系墨绿香浸汗巾,利落干练。

    俏脸娇丽,容光焕发,笑意盈盈,髻上戴着黄色精美宫花……(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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