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秘方几代单传要不得啊!会失传的!!!

    沈乐瞪着面前七歪八倒的字迹,分分钟梦回《本草纲目》。

    铅,又名青金、黑锡、金公、水中金。

    铅丹,又名黄丹、丹粉、朱粉、铅华。

    ——你们给一个准确的名字可以吗?

    一名一物可以吗?!

    唉,还是现代化学好,每一种矿物都有一种学名,至不济,你不知道学名,也知道它的分子式——

    比如说,“垩灰、希灰、石垩、五味、染灰、散灰、白灰、味灰、锻石、石锻、矿灰、白虎”,这一大堆名字,搞得你头晕脑胀。

    但是,无论你知不知道它的学名,你只要能测出它的分子式是CaCO3,你就可以确定:

    这玩意儿是碳酸钙!

    带老者去集市上采购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水玉?这是水玉,这也是水玉,这个也是水玉,我不知道老爷他们用的是哪一种……”

    “方石?老爷从来不买方石,都是去山中采石的!”

    “白石脂是老爷的一个远支族弟负责供应的,在泰山附近,一年送来两次……”

    “月石是从商队那里定的货,一年来一趟,送够一年的用量,窑里备三年的货……货从哪里来?不知道,只知道商队是关中来的……”

    沈乐:“……”

    我可以去死一死吗?

    可以吗?

    可以立刻死出去,死出这段记忆,然后返回现实中,努力查阅资料,翻阅典籍和论文,了解邢窑透影白瓷的配方,再到这里来烧瓷吗?!

    很遗憾,并不行。沈乐只能努力搜索枯肠,回忆自己在修复画卷的时候,好歹和那些古代矿物颜料战斗过,记得的那些矿物的十七八个别名……

    “按理说,白色瓷釉的一般配方,应该包括石灰石,长石,高岭土,石英,之类之类的。

    可能还有一些含量较低的配料,比如滑石粉,钛白粉,草木灰……”

    摔!

    这些玩意儿,到底哪一样是哪一样啊!!!

    沈乐头晕脑胀,只能拉着老家人,翻山越岭,一个一个地方找采石场、找矿场,一件一件询问。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弄明白了“方石”就是那种半透明的,一小块一小块方方正正的石头,有浅黄、浅红、褐黑等各种颜色:

    “但是老爷他们采回来的石头,都只要几乎没有颜色的。前些年,采到一批如冰似玉的,烧出来的釉质特别好……”

    很好,破案了,这玩意儿是方解石,化学成分CaCO3。

    有颜色的,多半是掺杂了其他杂质,比如含铁,含锰啥的,烧出来的釉料颜色肯定不对;

    至于如冰似玉的,沈乐不由得想到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冰洲石……主要用于国防工业和制造高精度光学仪器,拿来烧瓷,属实暴殄天物了……

    既然确定了碳酸钙占比大约四成,那么,占比两成左右的水玉,也能推测出来,大概、也许、可能是石英石。

    当沈乐按照这个标准,在集市上挑出几乎澄净透明的无色石英石,老家人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右看左看,迟迟疑疑地回答:

    “可能是它吧……”

    接下来,白石脂就难倒了沈乐。根据老者的描述,“在泰山附近”,这个总不见得是石敢当磨粉吧?

    望文生义,是一种非常洁白,非常细腻,触感柔和如脂的石粉——石泥。

    沈乐要死要活回忆了半天,在古代矿物颜料当中没想起来,倒是在本草纲目里找到了有关的内容:

    “白石脂,与五色石脂相同……敛肺气,涩大肠……

    治泻痢,血崩带下,吐血衄血,并涩精淋沥,安心镇五脏,除烦疗惊悸,排脓治疮疖痔漏,养脾气,壮筋骨,补虚损……”

    所以这玩意儿归根结底是啥?!

    为什么一种矿物可以敛肺气,涩大肠,治泻痢,血崩带下……

    到底是什么矿物有如此神奇的效果,总不见得是磨一块灵玉,直接无脑加入药汤吧?!

    沈乐咬咬牙,索性佩戴着“仙师”给的木牌,穿得人五人六,进城拜访医馆。连续请教了五六个医生,总结他们的经验,得到一个统一答复:

    血崩啊,吐血啊,除烦疗惊悸,排脓治疮疖痔漏什么的,这些功能看看就好,不用特别在意。

    但是,“涩大肠”这一点,是经过医家验证的,泄痢不止的时候,在药汤内加入白石脂,有很好的收涩止泻效果……

    “那……能否卖小子一点白石脂呢?”

    沈乐诚心诚意请求。老大夫捋着胡子,脑袋摇得飞快:

    “抱歉啊小友。现在这年月,商路时时断绝,药堂内存着的一点儿,还要备大灾大疫所用。

    再说了,药堂里存的白石脂,是用来救人性命,小友拿去,是为了烧瓷制釉。不急之务,百工之属,又怎能与医药相比?”

    沈乐:“……”

    沈乐还真辩驳不了。他一边连连点头作受教状,一边努力开动脑筋,思考这“白石脂”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矿物,收涩,止泻良方。听起来,怎么跟蒙脱石散似的?

    吃坏了肚子,一包蒙脱石散下去,基本上立刻止泻,作用机理是吸附肠道内的细菌和病毒,以及产生的毒素。

    而蒙脱石散的成分,实际上就是高岭土,洁白细腻,晶体颗粒微小的高岭土……

    感觉和逼急了吃观音土有点像啊!灾民饥民流民,没东西吃,饮食卫生完全不能保证,流民当中痢疾流行是大概率的事儿。

    这时候一服高岭土下去,能把这些痢疾,拉肚子啥的干掉一半,可以给灾民续一口气,让他们多撑一天两天的……

    想到这里,沈乐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如果绕了一个大圈,最后确定釉料的一部分是高岭土,他何苦到医药领域折腾一圈来哉?

    瓷土里面,最出名的就是高岭土啊!

    他恭恭敬敬地向老大夫告辞,一头扎去矿区,,在仓库里努力翻腾,翻出一包高岭土来。

    至于月石,沈乐左看右看,盲猜是他见过的另外一样东西:

    硼砂!

    这玩意儿,在瓷器烧制方面用途多广泛,他并不太清楚。但是,他修复李星堂的时候,在鎏金,鎏银,搞焊接方面,可是久仰硼砂的大名:

    这玩意儿是万能助焊剂!

    它能去除金属表面的氧化层,降低焊料熔点,基本上你焊个金银首饰,到哪里都少不了它!

    最重要的是,它的别名,有“大朋砂、蓬砂、鹏砂、月石、盆砂”——看,有“月石”这个名字的嘛!

    有方向,就好找东西了。沈乐顺着做金银首饰、做铜锡制品的店铺跑了几家,就收集齐了足够的硼砂。

    按照现代学过的调釉方法,把方解石、无色石英石、硼砂全部捣碎,磨碎,尽可能磨成土,与高岭土混合,调成釉料。

    对了,釉料配方单上还有最后一项:

    秘传釉料一两六钱……

    秘传釉料是什么?

    是什么你告诉我啊!

    不要只写个“秘传釉料”啊!!!

    沈乐死死盯着那本边缘破破烂烂、中间书页保存极好的小册子,简直恨不得把它瞪出一个洞来,自动现出“秘传釉料”的配方。

    奈何再怎么瞪,再怎么举起来对着太阳光照,放到蜡烛上面去小心地加热,尝试打湿,都没能迫使它显出半点字迹。

    再询问老家人,得到的回答是:

    “这是秘方啊!陆家的秘方啊!透影白瓷的秘方,一代只传一人,配置釉料的时候,都是老爷亲自动手,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在里面配釉料……”

    沈乐:“……”

    行了,所谓的“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一代只传一人”、“师傅到临死了才口授给徒弟”。

    结果都是一模一样,一个不小心,就断代给你看……

    “对了,少爷!老爷传给你的东西!最后塞给你那些东西,里面应该会有!”

    沈乐飞奔进屋,爬到床底,在床脚下抽出一块砖头,砖洞里摸出一个小包。层层打开,对着里面的灰白色的细腻粉末发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有人能告诉我吗?

    我需要化学实验室,需要x光频谱仪,需要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帮我确定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然的话,难道要我用眼睛看,用手捻,用舌头尝吗?!

    沈乐最终决定,在他能搞定烧制完整瓷器本身之前,暂时不去折腾这个秘传釉料的事儿了。

    他专心致志,把缺了大概1%秘传釉料的配方瓷釉涂在瓷坯上,送到窑里去烧。

    然后,就开始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挣扎,爬起跌倒,跌倒爬起:

    “这一炉怎么没烧成!”

    “这个……少爷啊,你的匣钵摆放太密了……前紧后松,累死窑工,你前面一排匣钵太密,火过不去,再怎么烧,都烧不出来的!”

    沈乐甩汗。他在现代,按照把桩师傅的指点摆匣钵,只知道师傅怎么说,他们就怎么摆,还是几个学生接力,嘻嘻哈哈完成。

    师傅也不指点其中的窍门,反正他们这帮学生,学了也没用,学了也记不住。日后就算去烧瓷工作室上班,也有老师傅手把手教……

    唉,当时要是好好跟师傅学就好了。沈乐唉声叹气,重振旗鼓:

    “等等!这一炉怎么倒了啊!还没烧到时间呢,怎么全倒了,砸碎了!”

    “那个……后紧前松,快似雷公……后面放得太密,前面放得太稀,火蹿过去太快,很快就熄火,里面的匣钵就得倒……”

    这个沈乐倒是能想明白。前面几路匣钵空隙过大,火焰无法留在窑室内,被烟囱很快排空,火焰流动就会速度过快。

    这样的话,十几个小时就熄火了。被烧得半半截截的匣钵,承受不住高温空气流动、不断推动的力量,会发生倒窑,损失惨重。

    可是我亲手摆匣钵的时候,真的只差这么一点点啊!

    我没看出来多大差别啊……

    沈乐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卷起袖子,奋力学习。唉,普通窑工,要经过几十年的学习,才能在窑工序列里一步步上升:

    从“下三脚”的一夫半、二夫半、三夫半,做到“上三脚”的托坯师傅、架表师傅,乃至位置最高的把桩师傅。

    在这个过程中,一次次地被师傅斥责,被师傅抽打,那都是家常便饭。

    一个新入行的一夫半,看到把桩师傅的风光,看到出窑的那些精致华美的瓷器,在想到高薪、受人尊重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也会想到:

    “这得挨多少打啊!”

    很遗憾,就算挨了再多的打,有些位置,生来就属于某几个姓氏,外姓人再努力也升不上去。

    就像陆家瓷窑的把桩师傅,乃至上三脚的几位师傅,代代在陆家人,甚至陆家家主手里流传,外人做得再好也没用,不会给你学习的机会:

    而沈乐这样的,或者是陆家少主这样的,哪怕瓷窑破灭,家族零落,老仆对他的培养方式,一开始就是奔着把桩师傅去的。

    为此,不惜看着他烧废一窑,再烧废一窑,用这么奢侈的方式,让他牢牢记住每一个技术细节……

    做匣钵,摆匣钵,封窑门,选松柴,点火烧火看火。

    沈乐记不得他折腾了多久,只记得他从深夜逃奔,到烧出第一炉成品,已经是雪满山间,再到春暖花开:

    “我终于烧成了吧……”

    他举起手里的小小瓷杯,对光细看。杯身薄如蛋壳,内壁、外壁瓷釉挂满,莹润细腻。烈日之下,隐隐有种透光的感觉:

    “不,还没成。”老家人勉力从床上支起半截身子,仰视瓷杯,眼里透出异常明亮的光彩,却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釉色……釉色不一样……陆家投影白瓷……透影白瓷……”

    他再也说不下去。惊天变故,窑毁族灭,他的家人也毁在那一难当中,带着沈乐逃出,一年时间尽心竭力的教导——

    一场风寒从冬到春,再也没有痊愈,甚至到现在已经起不来床。

    他努力吸了几口气,喉间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呼呼”声:

    “秘方……少爷……要破解……秘方……”

    往后一仰,再无声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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