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No.2:
“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麦明河难掩惊怒,再顾不上去想布莉安娜到底遭遇了什么——“你也想让人世彻底被巢穴吞噬?”
雨夜里,布莉安娜翻起眼睛,灰白眼球中浮着一点黑。“……是又怎么样?你心疼?”
麦明河后退了一步。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金雪梨的车门仍开着;她只要后退几步、绕过车头,就能冲到金雪梨身旁。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不行。”麦明河低声说,“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布莉安娜蓦然笑起来,“你拿什么不允许?”
“我会拿走你手上的那两件目标伪像。”麦明河慢慢退后一步,说:“这个世界并不是为某一个人创造的。你的痛苦即使无穷大,也不该是终结世界的理由。如果我不能劝服你,我就只能阻止你了。”
布莉安娜好像一个小女孩似的,低下头,伸手将头发别至了耳后——正是在这一刻,麦明河胸口一紧,在心中大作的警铃声里,转身就逃。
“金雪梨!”她大步冲向驾驶座车门,吼道:“枪!”
金雪梨坐在挡风玻璃后,朝麦明河身后一转眼,顿时像被电打了一下。
“快,给我枪!”
麦明河第二声大喝时,已经被身后的风给击透了身体,冷得发痛——金雪梨终于醒悟过来,一把抓起机枪,将它扔出车外。
麦明河迅速抓住机枪,一转身,看也来不及看,朝压至面前的黑影开了枪。
Plane 37:
布莉安娜的惊叫,紧随着枪声响了起来。
她蛇似的上半身被打得向后一翻,跌在雨地里,胸前那一个小袋子正正好好受了一枪——几块碎裂的、漆黑的东西从袋子里滑落出来,在马路上打出了水花。
“手机?”
麦明河走上一步,站在不久前这个居民趴伏在雨中睡觉的地方,认出了那几块碎裂之物的原形。“居民怎么会有手机?”
“完了完了完了我再也不能不能贾克琳的地库我不能拿不出来了那两件伪像你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个蠢货居然敢把枪藏起来偷袭我”
刚刚在布莉安娜身边下车时,麦明河就意识到,太危险了。
对方是难以预测的居民,她又是孤身一人开车找到布莉安娜的,万一出了意外,连个照应也没有——她应该给自己留一个后手。
趁着布莉安娜把头埋在胳膊里、一眼也没朝自己看的时候,麦明河先悄悄将一把机枪藏在了车头下方,这才走向布莉安娜身边。
当有必要时,她只需往车头处退一步,一弯腰,就能将机枪抽出来——果然,她的安排顺利派上了用场。
可是,这居民说的“两件伪像拿不出来了”,是什么意思?
软融中的陶泥:
麦明河倒抽一口凉气,头脸、身体,与意识,一起重新回到了雨的折磨里。
雨柱仍旧密密麻麻,不知停歇地打在皮肤上,一下又一下,叫人得不到片刻松缓歇息,好像誓要叫人的神经逐渐衰弱下去,直至崩溃癫狂。
……怎么回事?
刚才那一幕幕,都是什么?
她错愕地愣了几秒,盯着面前的布莉安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数秒之前,布莉安娜才刚刚说出“让人世下来陪我”……时间上不会有错的。
麦明河自己依然在原地站着,手中并没有枪,更没有朝布莉安娜开枪。
是梦吗?她又像之前一样,陷入了梦里?
布莉安娜话音落下之后,静静望着麦明河,好像在等着后者的反应。
她就像一座荒弃已久的、鬼魂游走的宅子,脸上、身上尽是斑驳剥脱的墙皮,露出拽掉吊灯之后开裂的黑洞……轻易看不出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麦明河在怔忡之间,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圈。
如果她刚才又陷进了梦里,那她可能会在附近看见“梦”——也就是她从海浪里看见的那一个居民。
只是上一次,她陷入梦里,是因为幕后主持人希望能借她之手将油罐车打翻、将原液倾洒进天地之间……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
她手上没枪,也没朝布莉安娜开枪,一切都没变,主持人的目的根本就没——
等等。
等等等等。
刚才她看见了什么。
刚才看见了什么?
麦明河目光硬生生地重新拧了回去,盯在汽车上。
金雪梨仍原样坐在驾驶座上,在挡风玻璃一层水后,面孔模糊地看着一人一居民。车头灯依然亮着,车门依然开着,马路上也依然没有人。
但是眼前这一幕中,有一个扎人的异样——她看见了,她的潜意识先一步察觉了——
麦明河突然反应了过来。
假如不是浑身早已被浇湿、冷得直发抖,她此刻一定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车上明明应该有两把机枪——一把是麦明河手里的,一把是水银的。
就在不久前,布莉安娜用目光丈量距离时,麦明河才确认过,两把枪都倚在车窗上。
现在车窗玻璃后,却只剩一把枪了。
“……你也发现了?”
麦明河激灵灵一惊,回过头,盯着布莉安娜。
她不知何时,已经一下一下地爬到麦明河眼前了——只要一伸手,就能捉住麦明河的脚腕。
她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
“发现什么了?”
“咦,你是这么笨的人吗?”布莉安娜歪过头,像小女孩一样惊奇起来。“???出世的消息,难道你没看见吗?”
……麦明河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骗我?你不是统治游戏选手?”
布莉安娜的声音里,升起了一种乌漆漆的兴趣。“统治游戏选手的手机上,应该都接到了???出世的通知才对呀。”
“……我明白了,”麦明河又退了一步,说:“我之前一直陷在主持人给我设下的梦里,手机也一直关着机。”
后来开机的一会儿工夫,它还在水银手里拿着——以至于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最后一件目标伪像出世了。
“那我好心给你解释一下吧。”布莉安娜很好脾气地笑了,“首先,你可以问问金雪梨,另一把枪在不在她手里。”
这是最合理、最简单的解释了;可是当金雪梨从车门后站起身时,双手却是空空的。
“枪?”她隔着雨幕,扬声喊道:“我没拿枪啊?你在车上放了两把枪吗?”
麦明河愣了,布莉安娜却笑了。
“你嘛,有两只脚,站得那么高,所以你没发现。”她说完,像只猫一样伏下去,蜷起胳膊,朝车头抬了抬下巴。“你往车底下看看呢。”
一边隐隐戒备着布莉安娜会突然发难,麦明河一边蹲下去,往车头底下扫了一眼。
机枪就躺在车下的马路上。
“等等,”麦明河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我脑海中闪过去的一个场景里,我在下车时,把机枪藏在这里了。那个场景不是梦?你也看见了?”
布莉安娜仍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近乎安然地说:“是啊。”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很难理解吗?”布莉安娜又笑了,“???会扭曲客观真实的事物。它可以让虚实的界限模糊、破碎……可以把一只瓶子重新变成陶泥。一切我们认知到的‘事实’,都可能遭到推翻重来。”
看着说不出话的麦明河,她好像很高兴——即使是对于居民来说,她的情绪似乎也切换得太快、太干净了。
“还听不懂?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一只正在渐渐软融中的陶瓶啊。”布莉安娜一摆手,说:“我们这个世界的边界,好像在慢慢变含糊呢……明明‘因’从未在这儿发生,我们却在这儿看见了‘果’。你说,奇妙不奇妙?”
这一切都太难消化理解了——麦明河顿了好一会儿,连金雪梨都忍不住被这番对话勾来了,走到她身后,愣愣也想了半天。
“我不懂,从没发生过‘因’,那‘果’是哪来的?”金雪梨一脸苦恼,“明明没有人动过那把枪……”
“你也没看见消息?”麦明河问道。
“没有,我手机丢了。”
布莉安娜叹了一口气。划满雨丝的车头灯光里,她口中一片深黑死寂,喷不出一点白汽。
“真笨,人类就是脑子不好使,不能灵活地脱去思维限制,柔软地看问题。这个世界是一大块融化的陶泥啊!你们还想象不出来吗?
“融化的陶泥流出去,碰到什么,我们就会看见什么,因为我们在陶泥里,对不对?如果有人往陶泥里按进来一个手指,我们就会看见一个手指。如果陶泥淹没了一个苹果,我们的世界里就会多出一个苹果。”
麦明河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地理解了,但仍有许多疑问——比如,苹果是哪来的?
“陶瓶”又处于一个什么空间里?
真的可以这样去理解世界吗?
或许布莉安娜说得对,人类头脑已被常识与常规局限太久,很难跳出框架、用想象力去理解一个问题了——麦明河陷在种种困惑中,挣扎了好一会儿,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与“陶泥”上,却越想越觉糊涂。
当她终于意识到,金雪梨不知不觉走得太近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自从金雪梨重新下车后,布莉安娜就再没有对她作出任何反应、甚至一眼都没多看她。
但是在闪电般打过去的一瞬间里,布莉安娜蓦然一撑地面,仿佛弹跳而起的一条巨蟒,挟着只有居民才有的沉重力道,扬手狠狠劈在了金雪梨的脖子上。
“住——”
麦明河惊怒之下,转身扑向二人之间——然而“手”字还没出口,她的喝声却戛然而止。
金雪梨并没有倒在地上。
金雪梨也没有后退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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