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逼死我得了

    晨光未出,太极殿内却已灯火通明。百官依序而立,只是今日这殿内的气氛比前几日那场骤雨后的清晨还要沉重上几分。

    御座之上,三娘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眼底却有暗火在烧。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丹墀之下那片空地上,眼神空荡荡的。

    终于那沉重的殿门被内侍缓缓推开,一道身影逆着门外微弱天光大步走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长孙无忌。

    他今日未着宰相紫袍,反而是一身近乎素白的常服,手里捧着的也不是寻常奏板,而是厚到快拿不住的卷宗。

    他步履沉稳,走到殿中,未曾先拜陛下,反而将那卷宗“咚”一声顿在地上,激起细微尘埃,这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惊得不少人眼皮一跳。

    “臣,长孙无忌,有本奏。”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感觉他刚才摔在地上的不是卷宗是用来装他尸体的棺材。

    三娘终于抬了抬眼:“讲。”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卷宗,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文武百官:“自咸阳宫前那场闹剧之后,臣闭门思过,亦遣人暗访市井,收录民议,核查旧案。今日所奏,句句有据,字字带血!”

    他顿了顿,此刻殿内落针可闻。

    “影片所言,虽是旧事演绎。然其中所涉诸般积弊……吏治贪腐、粮饷亏空、民生凋敝,桩桩件件,岂是空穴来风?!”他声音陡然拔高:“去岁关中雪灾,朝廷拨付赈灾银一百八十万两,然经层层盘剥,至灾民手中,竟不足三十万两!渭南郡守赵德明,借机抬高粮价,强征民夫修其私宅,致冻饿而死者,三百七十一人!这是否是易子而食?!”

    被点名的赵德明就在队列之中,闻言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还有!”长孙无忌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又从卷宗里抽出一迭诉状:“各地卫所,空额几近三成!兵部侍郎刘文静,勾结将领,虚报兵员,吃空饷达五年之久,贪墨白银逾四十万两!致使边军缺衣少食,器械锈蚀!若遇外敌,何以御之?!这是否是将士寒心?!”

    兵部队列中一阵骚动,刘文静嘴唇哆嗦,想要出列辩驳,却被身旁同僚死死拉住。

    “更有甚者!”长孙无忌声音如同寒冰,目光转向几位关陇核心出身的官员:“借新政之名,行盘剥之实,清丈田亩,便索要丈量费!推行新种,便强收推广银!百姓稍有怨言,即被诬为抗法,锁拿入狱,家破人亡者,岂在少数?!这与影片中那加税逼民、官逼民反的昏君佞臣,有何区别?!”

    他每说一句,殿内某些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些事,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平日里心照不宣,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如今却被长孙无忌这般借着那场该死的电影引出的民怨,一股脑全掀了出来!

    “陛下!”刑部尚书忍不住出列,声音发颤:“长孙相公所言,虽有实据,然此时抛出,恐加剧动荡,非社稷之福啊!且影片煽动在前,若再……”

    “若再什么?!”长孙无忌猛地转身,厉声打断:“若再遮掩,便是坐实了这些罪名!若再压制,便是逼民造反!影片是面镜子,照出了鬼魅!我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刮骨疗毒,反而要去砸了镜子,怪它照得太清楚吗?!”

    他转身,郑重向御座行礼,声音沉痛却坚定:“陛下!臣弹劾赵德明、刘文静等二十七人,贪墨渎职、祸国殃民!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查严办,以正国法,以谢天下!更请陛下明发罪己诏,承认朝廷确有失察之过,重申整饬吏治、革除积弊之决心!此非示弱,此乃凝聚民心,稳固国本之唯一正道!”

    “臣附议!”房玄龄适时出列,声音沉稳:“长孙相公所言,虽言辞激烈,然切中时弊。当此民心浮动之际,唯有以雷霆手段肃清朝纲,以坦诚姿态面对天下,方可挽回颓势,重聚人心。”

    “臣等附议!”又有几位素来中立的官员出列。

    殿内形势瞬间逆转,那些原本还想争辩几句的官员,看着御座上女皇陛下那冷到结冰的脸色,再看看长孙无忌那摆明了鱼死网破的架势,以及地上那厚厚一迭不知还藏着多少罪证的卷宗,一个个噤若寒蝉。

    三娘看着下方慷慨陈词的长孙无忌,看着那些出列附议的臣子,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屈辱、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恐慌,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释重负。

    这台阶是递上来了,就是这递台阶的人,用的力道太狠,差点是将她从龙椅上拽下来的。

    “还有,臣弹劾陛下。”长孙无忌撩起长袍跪倒在地:“弹劾陛下下令堵秦川之水。臣自知陛下金口玉言,但还是妄图陛下能够收回成命,释放被捕百姓。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今川已淤,若再不梳理,恐酿大祸。”

    她沉默了很久,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她心里当然知道,这一道命令下去之后,不管是民间的声音还是朝堂上的风险都会开始偏向长孙无忌那一方,皇权会在这次之后被进一步压缩。

    不开玩笑啊,就这种能耐长孙无忌也不是没有,但他没有底气,能给他这种底气的人只有一个。

    但现在看起来这就是不二的解决办法,再折腾下去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她真的不知道如果过了时候,自己的命令还没撤回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准奏。”

    短短二字,重若千钧。

    “即日起,成立三司会审,由长孙无忌总领,房玄龄、韦定方协理,严查长孙无忌所劾二十七人罪状。查实者,无论品级,严惩不贷!涉案钱粮,追缴入库,半数用于补偿受害之官兵百姓!”

    “陛下圣明!”

    三娘目光扫过全场:“传朕旨意,各道、州、县,张榜公示此次查案进程!许百姓匿名举发地方不法!凡有借机打击报复、隐瞒包庇者,与案犯同罪!”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道:“另,朕……确有失察之过。罪己诏……由翰林院即刻拟写,明发天下。撤回之前的命令,释放被抓百姓,并酌情予以补偿,这件事刑部跟进一下。”

    退朝的钟声响起时,不少官员几乎是踉跄着走出太极殿的,阳光刺眼,他们却觉得浑身发冷。

    而中午时分,夏林正蹲在昆明池畔的工坊,看着匠人调试新改进的水力锻锤。

    孙九真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语了几句。

    夏林抬起头嗤笑一声,继续拧着螺丝:“算他长孙无忌是个有卵子的。”

    “陛下已下旨,依长孙无忌所奏行事。”孙九真补充道。

    “嗯。”夏林头也没抬:“台阶给了,她不下也得下。告诉咱们的人,配合查案,该递的证据都递上去。”

    “是。”孙九真颔首,然后又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少帅让我给夏帅带句话。”

    “说。”

    “说,父亲,现在母亲也服软了,你也该想法子哄哄她了。”

    消息传到咸阳时,拓跋靖正拉着几个西域胡商,唾沫横飞地推销他下一部史诗巨作的构想。

    “拍完五胡乱华之后,下一部!拍西游记!你们想想,漫天神仙打架,声光效果拉满!保证带劲!”

    一个胡商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您不回金陵?听说长安这边,动静不小啊……”

    “回?回去干嘛?”拓跋靖满不在乎地摆手:“这边多热闹!再说了,我那不肖子还在这儿当质子呢,老子得看着他,免得他再把哪国的玉玺偷出来送人!”

    正说着,李治和李承乾寻了过来。

    “伯父。”李治唤了一声。

    “哟,治儿来了!”拓跋靖笑嘻嘻地揽住他肩膀:“怎么样?你爹娘和好了没?”

    李治苦笑摇头:“父亲日日泡在工坊,母亲在宫里……我叫九真哥给带话了,但父亲好像没搭理我。”

    “哎呀,你小子。”拓跋靖用力拍着他:“天塌不下来,他俩人闹半辈子了,从一见面就没消停过,好的时候不知道多好,闹起来也是不停!对了,你们来得正好,帮我参详参详,这西游记里的玉帝老儿是该找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演还是找个帅小伙演?我觉得我演挺合适的,他们都说不行。”

    李承乾在一旁忍不住轻笑:“陛下,您还是先想想眼下这关怎么过吧。长孙无忌这一闹,牵扯甚广,只怕有些人,不会坐以待毙,毕竟事情是因您而起的。”

    “怕个球!”拓跋靖眼睛一瞪:“谁敢跳出来,正好一并收拾了!老子当年在金陵……”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咳……反正有夏林在,翻不了天。”

    他这话倒是说得笃定。李治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却也明白,经此一事,父亲在暗中的掌控力,只怕已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母亲虽仍是皇帝,但……

    夜晚的甘露殿内,烛火摇曳。

    三娘独自坐在案前,看着翰林院刚刚送来的罪己诏草拟稿。字字恳切,句句锥心。她伸出手,指尖在那“朕德不类,致招天谴,下贻民怨”一行字上轻轻划过,长叹一声……

    女官悄步上前,低声道:“陛下,夏帅……派人送来了这个。”

    那是一个食盒,三娘打开,里面是一碗还温热的鸡丝粥,旁边放着几碟清爽的小菜,都是当年在关外时,夏林会亲手做给她的口味。

    她盯着那碗粥,看了许久许久。最终,缓缓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味道依旧,只是吞咽时喉间梗得厉害。

    她知道,夏林用最激烈的方式,逼她看清了现实,也逼这朝堂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家与国终究不能混为一谈,温情永远不是解决国事的法子,即便是有菩萨心肠,却也要有那霹雳手段。

    可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她放下勺子,目光重新落回那封罪己诏上,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刮骨疗毒,自然是痛彻心扉。只是这毒,必须得刮了,就如长孙无忌说的那样,再不刮,可等真的爆发起来时,恐怕就不是小问题了。

    殿外夜风渐起,吹动着檐下的宫灯,明明灭灭。

    而在长安城的另一个角落,豆芽子倚在窗边,听着手下汇报着各家暗地里的动向,嘴角带着一抹嘲弄。

    “狗咬狗,一嘴毛。”她轻声自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些小小的家族,也该到他们慷慨赴死的时候了。”

    她目光转向昆明池的方向,沉默了许久。

    “夏林啊夏林,你这把火,会不会把你自己也点着了。”

    随着罪己诏的发布,伴随着的就是浩浩荡荡的整风运动,当年金陵可是来过这么一次的,当时因为高士廉的反水和安慕斯的死,这件事轰轰烈烈,现在同样的事情在长安再一次发生。

    上一次夏林没有除掉长安本地的贵族世家,只是把北上那些个残余给收拾了一通,如今时隔多年之后,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他们却已是死灰复燃,本以为躲在这大西北便会安然无恙。

    但谁曾想,这一把野火居然再次烧到了他们的头上。

    不过这些对民间倒是影响不大,反而迅速的冲淡了电影所带来的影响,各项政令的颁布以及罪己诏的终极震撼,直接让这一次的动荡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只是这其中,关于夏林的讨论之声尤其激烈,特别是那天晚上他硬刚北衙禁军,带领百姓退场的姿态,那更是叫人津津乐道。

    当然了,有人津津乐道,就有人恨得牙直痒痒。现在各方黑道上都已经出现了关于夏林人头的悬赏,最低最低的金额都有一百万两。只是那些悬赏的榜单没人敢揭,但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

    “大帅,拢共三千六百万两的悬赏。”

    “乖乖。”夏林摸了摸脖子:“我的脑袋这么值钱?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在老子的情报系统里头发老子的悬赏。”

    ——

    今天就一章了,脖子疼,要去躺一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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