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气象万千的圣联新城镇,高堡市虽然历史悠久,但在见惯了类似城市的阿列克谢眼里也就那样。
逼仄的巷道,污水横流的街道,老旧的餐馆,还有尖利谩骂的主妇。
反倒是高堡市的菜肴给了阿列克谢乃至泰奥米尔很多惊喜。
这位恩典市场的总经理,不知道从哪儿请来了一位正宗的法兰厨师,吃到了大量来自黑蛇湾的新奇食材。
甚至这位厨师,还在法兰油面酱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三种全新酱汁。
牛高汤与黑胡椒制成的褐酱,牛奶与黄油制成的白酱,以及黑蛇湾紫蛋汁制成的红酱。
三种酱料层层复合,有的味道很怪,有的味道则意外地好吃。
不止三种酱,尤其一道用白糖炒汁浇水的猪肉,晶莹剔透,阿列克谢都吃的满嘴流油。
格洛耶夫天南海北见的多了,也是差点把手指头吞到肚子里。
就连对圣联观感很差的泰奥米尔,都因为吃到了“家乡菜”而对戈丹举酒相迎。
要不是阿列克谢催着走,这俩人都恨不得再吃三天。
带上行囊与高堡乡修会补办的通关凭证,阿列克谢终于能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将坐船先到急流市,然后到贞德堡,最后在四年一度的修会中枢大会前抵达圣械廷。
站在城外的码头边,戈丹亲自送别。
阿里克谢甚至有些不舍:“戈丹先生,我在圣械廷提前买好了寓所,这是地址,欢迎您下次来圣械廷时……”
“解除《诫酒令》!”
“这就是奇尔维斯枢机为了垄断酒水而提出的法案!”
“如果您也同意的话,请在十月将珍贵的选票投给默涅咨议员!”
“《诫酒令》就是圣镰修道院长,奇尔维斯的阴谋!”
听到这奇异的叫喊声,昨晚才跟戈丹学习了《诫酒令》的阿列克谢猛地抬起头。
在码头旁的菜市街,夹杂在一群理发师、菜农、报童与采购的主妇之间,是一个挥舞传单的青年人。
他穿着亚麻白衬衫与皮革马甲,仍在朝着周围的人呼喊:“请投票给默涅阁下,他才是众望所归!”
这不是僧侣的打扮啊。
敢在街头如此攻讦一名枢机,相似了是吧?
阿列克谢连忙拽住戈丹的胳膊,被拽住胳膊的戈丹心中咯噔一下,这位爷又有什么事啊。
“戈丹先生,您看那边。”
望着睁眼瞎一般,一脸疑惑,朝着人群张望的戈丹,阿列克谢连忙提醒:“那个老兵理发和老兵烧烤之间。”
“哦哦,看到了,怎么了?”
旁边的泰奥米尔都忍不住了:“您不去举报他吗?这可是在大街上,公开诋毁你们圣联的枢机啊!”
“这不是在拉选票吗?我举报他做什么?”
“选票?噢!民意代表!”阿列克谢一拍脑门。
这是圣联特有的咨政院选举制度。
从民间选出民意代表,作为圣联行政的顾问。
只是咨政院的权力绝非顾问这么简单,要说最令阿列克谢印象深刻的,还得是民意代表对圣联官员的弹劾权。
尤其是秘密弹劾权。
民意代表是可以向净化庭提交材料,申请对某位圣联地方官员的秘密调查的。
这也是不少民意代表,会在大众面前自称为“圣孙之眼”。
“可这么大庭广众诋毁枢机,还是有些太过分了吧,不需要管一管吗?”
“我可不能管,我管了就会违背修会中立原则。”戈丹嘴角一弯,“不过我不管,不代表别人不会管,你看,说着就来了。”
阿里克谢扭过头,却见三个穿着漂洗工外套的男子,气势汹汹地朝着那人走去。
“你敢公开诋毁奇尔维斯阁下?”领头的漂洗工指着那青年鼻子骂道。
青年将传单放到一边的木柜子上:“我够客气,没把喝假酒的老酒鬼喊出口!”
“酒本来就是迷人心智的玩意儿,《诫酒令》不该废止,我看该改做《禁酒令》才对!”
“放屁,你们就是害怕没法从恩情市场低价购粮!”
“冕下还是太仁慈了,就该把你们这些贵族余孽全部杀干净!”
“说谁贵族余孽呢?说谁贵族余孽!”
两人越吵越凶,声音越吵越大,甚至开始推搡拉扯。
一名嘴笨的漂洗工插不上话,左看右看,上前一脚踢翻了青年募捐的木柜子。
叮叮当当,稀稀拉拉的铜币与银币滚落满地。
“魔鬼的儿子!”那青年大怒,一拳就砸在了漂洗工的眼眶上,将他打的倒翻倒地。
“好了,现在该去叫守夜人了。”戈丹打了个响指。
旁边跟随的小伙计一溜烟从人群缝隙中穿过,片刻便带着三个头戴盔帽的守夜人跑来。
“嘟嘟嘟——”铜哨吹响,史莱姆硬胶棍砸下,几名闹事的人登时鼻青脸肿地趴到地上。
看着被按倒后,还在互相叫骂的几人,阿列克谢有些明白过来。
“山地派与平原派?”
“是的。”
“我以为1450年第三次修宪后,山地派和千河谷的贵族一起消失了呢。”
“贵族可能会消失了,但贵族消失不太可能。”戈丹并不像年轻人那样愤世嫉俗,反而平淡如水。
目前的咨政院中,在某位大公的带头投降下,明面上的贵族已经完全被驱逐出权力中枢。
同时,正如嘉莉所料,打掉了“贵族”这个明面的靶子后,“千河谷贵族”的确死了。
他们的所有封建特权被废除,地产被圣联用债券“赎买”,仅留少量动产与资产。
然而,“贵族势力”本身却没死,它在旧贵族的尸体上重生了。
清除了最极端最保守的贵族团体后,温和派贵族上线了。
他们不用过去贬义强烈的“贵族”称呼,往往自称为乡绅与庇护人。
他们甚至比普通农夫更快改信圣道派,积极参与公共事务,并尝试进入修会。
比不少后来加入的修士都虔诚,言必称圣孙。
还有不少前平原派的成员加入他们。
至于原因,其实简单。
先前他们是真没有一匹马,当然要把马上的贵族拉下来。
现在他们拥有一匹马了,自然要骑到马背上去,否则不白拥有这匹马了吗?
“之前是贵族的倒好说,这算是圣联给他们的补偿,难道小民也有参政的想法吗?”泰奥米尔却是无法理解,这与蚂蚁却想当大象的首领有何区别?
“圣联就是一个小民创建的国家。”远远地站着,戈丹并没有做什么纠正,只是淡淡开口。
泰奥米尔自认为够开放了,可圣联还是太开放了:“你们的圣孙冕下,就允许愚昧的农夫参与到国家的统治中?”
“首先,在圣联只有信民,没有职业贵贱之区别,所以并非农夫。
其次,选民需要户籍册在名,年满十六岁,有三年纳税记录,并且通过读写考试认证,所以并非愚昧。
最后,圣联是信民之国,1450年新宪法规定了圣联因信民约法与圣父意志而成立,信民天然就有参政权力,所以并非允许。”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泰奥米尔一脸便秘地摇头,“权力还是在圣孙手中握着,咨政院同意与否,又有什么用呢?”
“这可有很大不同……”
戈丹与泰奥米尔还在明枪暗箭地唇枪舌战,但阿列克谢却是望着那些争吵的人们发愣。
水汽吹在脸上,湿湿的痒痒的,可他仿佛感觉不到。
肥牛堡的农夫,知道自己姓什么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