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深处。
西海龙宫。
玉帝御赐的夜明珠,清辉漫洒,将西海的水晶宫阙映照得如梦似幻。
珊瑚宝树在柔和的光晕中摇曳生姿。
一场规格极高的私宴正在举行。
主位之上,西海龙王敖闰身着玄色龙袍,气度沉凝。
下首左右,泾河龙王和泾河龙后(西海龙王之妹),端坐席间,眉宇间郁结难消。
西海大太子敖摩昂,与玉龙三太子敖烈(白龙马)亦陪坐一旁。
宴间。
觥筹交错,丝竹袅袅,珍馐罗列,琼浆玉液映着珠光。
看似一派祥和之景,然殿内气氛,却在表面平静之下,暗藏思量。
推杯换盏间。
泾河龙王终是强抑住心头翻腾的家族血仇,在西海龙王的苦劝与利害分析下,艰难颔首,应下了与道门八仙和解之议。
“妹妹,妹夫啊,那再过几日,我便邀请吕洞宾、钟离权、铁拐李等道门八仙来西海龙宫一叙……”
西海龙王敖闰见状,心下稍宽,正欲举杯再言,将这紧绷的气氛缓和一二。
“报!”
殿外一声急促的高呼,瞬间打破了宴会的节奏。
一名巡海夜叉神色惶急,立于殿门之外。
“何事喧哗?搅扰盛宴!”
西海龙王敖闰眉头深锁,沉声喝问,龙睛中精光乍现。
那巡海夜叉得了许可,连忙带着一个身披泾河水府特有鳞甲的巡水夜叉匆匆进殿,禀告道:
“启禀陛下,是泾河水府的人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寻泾河龙王!”
那泾河水府的巡水夜叉早已等得心焦,一见自家龙王,连忙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龙王爷!龙王爷!家中突生变故,祸事了!”
“龟丞相急令,让我速请龙王爷火速回府定夺!迟……迟则生变啊!”
说话间,那巡水夜叉已是抖若筛糠,抖抖索索地从怀中贴身处,掏出一枚巴掌大小、闪烁着急促水纹波光的“龟甲”,双手高举过顶,呈递上来。
这正是龟丞相以秘法加持,写给泾河龙王的信。
泾河龙王看了信,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之预感瞬间攫住其身。
泾河龙王只感觉脖子发凉,面色剧变,握着玉简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妹夫?”
西海龙王敖闰离他最近,将泾河龙王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尽收眼底,心中亦是猛然一沉,连忙沉声问道:
“究竟何事?竟让你如此失色?速速道来!”
“兄长……”
泾河龙王喉头滚动,竟一时失语,只是将那枚玉简,颤巍巍地递到敖闰手中。
西海龙王敖闰接过玉简,神识一扫,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面色也沉了下来,凝重道:
“这……凡俗老道,如何能知晓你泾河水府内情秘事,更兼……更兼洞悉天庭敕命的长安云雨之数?”
“此中必有天大蹊跷!”
西海龙王敖闰目光锐利,瞬间做出了判断:
“恐是有人设局,欲要陷害于你!”
紧接着,他想到信中提及的另一关键,语气更急:
“鼍龙外甥年幼,性情冲动鲁莽,心思单纯,极易为人所趁!”
“若落入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妹妹,妹夫,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回府,亲自处置此事!万万耽搁不得!”
一旁的泾河龙后早已花容失色,先前勉强维持的雍容荡然无存。
珠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再也控制不住,簌簌滚落,她紧紧抓住泾河龙王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龙袍,语带凄惶哭音:
“洁儿他……他会不会有事?我的洁儿……”
泾河龙王亦知事态严重,他安慰了一下泾河龙后,便连忙起身,对西海龙王急声道:
“兄长,我晓得了。”
“我这就回府。”
“今日失礼之处,改日再登门拜谢!”
说罢,他转身便欲化作遁光离去,然而心神剧震之下,脚步竟有些虚浮踉跄,显见已是方寸大乱。
“且慢!”
西海龙王敖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妹夫的手臂,凝视着他,语重心长,字字句句皆蕴含着兄长对妹婿的深切忧虑与谆谆劝诫:
“妹夫,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忍得一时,方得风平浪静;退让一步,方见海阔天空!”
“今我龙族势微,不复上古之盛,更无往昔之荣光,此乃不争之实也!”
“行走三界,若遇强梁难敌,该低头时且低头,该服软时便服软!切勿逞一时意气之勇!”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今日‘虎落平阳遭犬欺,龙游浅滩被虾戏’,不过暂且蛰伏耳。”
“然,虎伏深山,静听风啸;龙卧浅滩,静待海潮。”
“我龙族能小能大,能隐能升;小则隐介藏形,大则兴云吐雾;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
“乘时变化,而纵横四海。”
“只要保全有用之身,韬光养晦,待到‘有朝一日龙得水’!”
“那时……哼,‘真龙腾空恨天低’!”
“方显我龙族本色!”
泾河龙王闻听兄长这番披肝沥胆之言,字字句句皆如重锤敲心。
那因惊闻噩耗而几乎淹没理智之慌乱与惊惧,竟被这话语强行压下几分。
泾河龙王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郑重道:
“兄长教诲,字字如金!小弟铭记于心,定当谨慎行事,不负兄长之苦心!”
西海龙王敖闰见其神色稍定,不再多言,猛地一挥手,对殿外喝道:
“来人!速取我‘西海水晶龙辇’!”
顷刻间。
一架通体由剔透水晶雕琢、镶嵌无数深海明珠、由四条体型矫健之碧水螭龙驾驭之华贵车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前水中。
辇身线条流畅,散发着一种不可言喻之威严气息。
此西海水晶龙辇所过之处,汹涌水流自动分开,形成一条平稳的通道,沿途水族生灵无不敬畏惶恐,纷纷避让。
敖闰指着这象征着西海龙王权柄的宝辇,对泾河龙王道:
“妹夫,事急从权!”
“我将这‘西海水晶龙辇’借你驾驭。”
“此辇乃我西海至宝,御水而行,水道畅通无阻,所至之处,水族避让,可瞬息千里!”
“你驾此辇,走我西海水道,速回泾河!”
泾河龙王望着眼前的西海水晶龙辇,心中感激与焦虑交织,无以言表,只重重拱手,沉声道:
“谢过兄长厚恩!”
当即,泾河龙王再不多言。
他携起同样焦急万分、泪痕未干的泾河龙后,一步踏入那流光溢彩的水晶龙辇之中。
“昂——!”
驾驭龙辇之四条体型矫健、鳞甲如碧玉之螭龙仰天发出一声悠长龙吟,四蹄踏波。
庞大的辇身瞬间化作一道璀璨无匹之深蓝水光,撕裂西海幽暗深邃之海水,朝着南赡部洲那长安之地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眨眼间,西海水晶龙辇已消失在茫茫西海尽头,只余下一道急速平复的水痕。
“哎……”
“海潮欲来,风先起啊!”
夜明珠之光芒依旧清冷地洒下,映照着西海龙王敖闰紧锁之眉头,他望着辇驾消失之方向,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似有无尽忧虑藏于心中。
敖摩昂与敖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忧虑。
……
却说泾河龙王驾着西海水晶龙辇,日夜兼程,心急如焚,直往南赡部洲的长安之地奔去。
临近长安地界。
龙辇尚未落地,透过水晶壁障俯瞰,所见景象已令泾河龙王肝胆俱裂!
但见:
河水汹涌澎湃,怒吼奔腾,浑浊不堪。
河堤多处溃决,洪水肆虐,如脱缰之野马,横冲直撞。
无数民宅,浸泡于洪水之中,屋顶漂浮,家破人亡。
大片良田,尽被淹没,化为一片汪洋,秧苗尽毁,哀鸿遍野。
洪水中,牛羊牲畜之尸体,随波逐流。
“苦啊!”
“龙王爷饶命啊!”
“我等一定好好祭祀,不敢怠慢!”
……
难民挣扎求生,哭喊连天,状若蝼蚁,凄惨无比。
……
洪水之下,一片末日之景,触目惊心。
泾河龙王心中暗道一声:
“不妙!”
如今,人族皇帝,自诩为“天子”,供奉天神虔诚无比。
天庭雨部,严令南赡部洲的人族帝都,即长安之地,须得风调雨顺,以保其香火根基!
如今的长安城,这南赡部洲的人族帝都,竟发此大洪水。
这岂不是动摇了天庭诸神的香火根基?
“快,再快些!”
泾河龙王不敢再看,催促螭龙加速,携泾河龙后直入泾河,风驰电掣般冲向泾河水府深处。
甫入水府。
一股浓重之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泾河龙王定睛一看,只见小鼍龙竟绑了几个渔民,正将其投入鼎中煮之!
一口巨大之青铜鼎,正被幽蓝色之水府真火猛烈灼烧,鼎内沸水翻滚,热气腾腾。
几名渔民,已被投入鼎中,皮肉脱落,仅剩惨白骨架,在浑浊汤水中沉浮,惨不忍睹!
一众水府精怪,虾兵蟹将,正围着鼎大快朵颐,分食着鼎中透出之烂肉,津津有味!
泾河龙王瞥了一眼,并未太在意。毕竟在这神话世界,鳄鱼食人,蛟龙食人,猛虎亦食人……皆如人吃鱼虾一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人族也时常会向河神祭祀童男童女,让河神享用,以求风调雨顺。
此是为“祭河神”。
更有那投河自尽之人。
有那被浸猪笼、被沉江的人……
还有河上行凶,被抛尸之人……
可以说,这泾河、渭河、灞河……的人尸不计其数。
当然了,这些投江的人,被沉江的人以及祭祀品……他们这些水府精怪也没客气,自然是享用了。
食个人,对他们泾河龙宫来说,并非什么大事。
眼下,更重要的是那要命的祸事!
“龙君!龙君!老臣可把您盼回来了!”
一直焦灼守望的龟丞相,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老泪纵横。
泾河龙王无心他顾,一把抓住龟丞相,急声问询:
“龟六甲,究竟何事?速速详细道来!”
“龙君,是这样……”
龟丞相以最快的速度,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东方哙之现身、小鼍龙之赌约、私改雨数之经过、长安水灾之惨状……一一禀明,不敢有丝毫隐瞒。
谈话间。
小鼍龙瞧见父王归来,非但毫无惧色,反倒满脸炫耀,得意洋洋地凑上前去,眉飞色舞道:
“父王,您可不知道!”
“前些日子,那长安城来了个妖道东方哙,教唆渔民大肆捕捞我泾河水族,把我长安八河好些有化龙潜力的水族都捞了去!”
“后来儿臣略施小计,和他打了个赌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赶跑了!嘿嘿嘿!”
“孽障!!!”
不等小鼍龙说完,一股滔天怒火混合着恐惧直冲泾河龙王天灵盖。
泾河龙王再也按捺不住,“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蕴含龙威的耳光狠狠扇在小鼍龙脸上,将其打得一个趔趄,怒斥声如雷霆炸响:
“你做的好事!蠢材!真是蠢材!”
“你被人算计卖了,还在这里替人数钱!你闯下泼天大祸了!”
“父亲,你打我作甚?”
小鼍龙被打得懵了,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父亲。
泾河龙后见状,心疼幼子心切,慌忙扑上前去,紧紧护住小鼍龙,对着丈夫尖声斥责道:
“龙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洁儿还小,不懂事,你打他干什么?!”
泾河龙王看着护犊子的泾河龙后,再看看懵懂不知死期将至的小儿子,心头涌起无尽悲凉,仰天长叹道:
“哎,慈母……慈母多败儿啊!”
“此祸皆因溺爱骄纵而起!”
他转回目光,死死盯住小鼍龙,声音因绝望而变得嘶哑:
“孽障!带我去那东方哙的摊位!他离去不久,或许还留下蛛丝马迹!快!”
“哼,我不去!”
小鼍龙挨了打,正满心不服气,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跟父亲赌气。
泾河龙王见状,怒火更炽,又是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厉声道:
“混账东西!快些!再晚些,便是为父……也救不得你的性命!”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
泾河龙后浑身剧震,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惊道:
“夫君何意?何出此言?!”
泾河龙王面色惨然,道:
“前些日子,天庭敕命我泾河水府在长安城布雨。”
“符诏明令:寅时布云……巳时下雨……共得水四尺四寸零四十四点。”
“此乃天条律令,白纸黑字,在天庭也有备份,容不得半点差错。”
“谁料这孽障……竟与人打赌!为争一时意气,胆大包天,私自篡改了下雨的时辰和……雨水的点数!”
泾河龙王指着殿外,声音都在发颤:
“这孽障水淹长安,致使长安洪水滔天。”
“你方才在空中所见惨状,皆因此孽障而起!”
“你可知人间耕作收成如何,多靠天上降雨?”
“雨水,就是人间界的命!”
“若有大旱,则人间界饿殍满地,白骨露于野,生灵苦不堪言!”
“若有大洪水,则灾民满地,易子而食,人间界沦为炼狱!”
“而每逢大旱,大洪水,就有满地灾民,难民,便容易爆发兵乱,‘人间大乱’即在眼前。”
“唯有风调雨顺,方得国泰民安。”
“因此,雨水是天庭控制人间界的重要手段。”
“雨水,雨水也是天庭掌控人间香火的重要手段。”
“为何如今天庭势大?”
“便是天庭牢牢地掌握着人间降雨之权。”
“那西方灵山虽然势力庞大,神通广大,但这降雨之权,亦不能沾惹分毫!”
“和尚是求不来雨的。”
“就算是那灵山的金身罗汉,菩萨尊者亲临,楼台高筑,香火供拜,他再念上三天三夜的经,把喉咙都念破。”
“他也求不来一滴的雨水。”
“雨,唯有天庭能下!”
“降雨多少,也全由天庭规定!”
“此乃天庭掌控人间的命脉根基,亦是天庭威严的绝对体现!”
“什么时候下雨,下多少雨,这都是天庭提前算好了的。”
“谁敢私自降雨?”
“谁敢更改降雨的旨意?”
“此乃天庭头等重罪,触之……触之必死!绝无宽宥!”
“天威震怒之下,违旨者必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