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红了天空，也将大地浸染成污浊的暗红色。
地面上的积水泛着油污，被疾驰而过的马蹄踏碎，与更加污浊的泥泞融为一体。
这是凯尔村通向外界，最近的村子多普村的唯一一条道路。
此刻却时不时地会冒出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能看出来有人清理过，因为这些尸首并没有堵在狭窄小路的中间，而是被挪到了两旁。
但更远处那些星罗棋布，又埋得半拉拉的粗糙坟茔，却在述说着更惨烈的境况——路上的这些尸体甚至都只是一小部分。
战争的惨烈的影响，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猎魔人的眼前。
那场战争爆发的地点，甚至与这个小小的村子，相隔数百公里，
“团长，下一批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食尸生物群，就在前面。”
耳边的声音令艾林从路边横陈的惨烈尸首上收回视线。
埃尔尼骑在疾驰的枣红马上，指着前面被稀疏树林掩映着的林地。
“昨天弗雷德勘察下来，有十多只食尸鬼、三头腐食魔，可能会有巨食尸鬼在，但不确定，昨晚夜色太黑了，弗雷德没敢深入。”
“斯宾塞其实吵着闹着，要尽快解决战斗，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和克拉尔把他按下来了。”
“你们做的是对的，”艾林肯定道，“除非逼不得已，不要和魔物在夜晚战斗，猫眼魔药有时限，不是万能的。”
埃尔尼点点头：
“我们的计划是让轮休的克雷、艾阿斯、休和西洛今晚提前下山，等明天一起去狩猎。”
“不过团长你来了，肯定就没有必要。”
埃尔尼循着艾林的目光落在的小道旁，一具半张脸和腹腔都被不翼而飞的尸首上，眼神一黯：
“斯宾塞其实已经比过去成熟多了，不过跟着村子里的人清理路边的尸体，难免会看到那些被食尸生物亵渎了尸身的可怜人，他一时间没忍住。”
“克拉尔其实也想把跟在难民身后游猎的食尸生物，早点清理掉。”
“不过维瑟米尔大师和丹提大师离开昨天特意叮嘱了我们，所以我们都克制住了……”
“但今早……”
埃尔尼咬了咬下嘴唇：“但今早我们起床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孤零零在村子的角落哭泣……我们昨天见过他和他的父亲……那是个留着长胡须的男人……我们中午出村子的时候，就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又看到那个男人……”
埃尔尼语无伦次地没继续说下去，但艾林瞥了眼身旁血肉模糊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埃尔尼的肩膀：“他是战争杀死的，战争的爆发不是猎魔人的错……”
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至少不是你们的错。”
埃尔尼没听出来艾林语气的异样，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深吸一口气，给了艾林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我们知道，不过中午斯宾塞真的差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个人冲过去。”
“后来我们答应他，会把那个男孩送上凯尔莫罕，斯宾塞才冷静下来……”
说话的时候，埃尔尼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艾林的视线，直到话快说完了，才直愣愣地与艾林对视。
艾林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自己同意吗？”
埃尔尼眼睛一亮，连忙道：“同意同意，今早他见到我们，就缠着我们要当猎魔人，说是想杀掉世界上所有的怪物。”
艾林闻言，又沉默了一会儿。
“把试炼的难度和死亡率给他讲清楚，水鬼的心脏精粹液加入前的那一版，”艾林道，“抉择、青草试炼和高山试炼现在虽然很少死人，但有多痛苦你应该也知道……”
埃尔尼状似认真的点点头，不过艾林看出来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埃尔尼和克拉尔是艾林之后的第一批猎魔人，他们与死亡率近半的青草试炼和高山试炼，其实只有半年的距离。
对两大试炼的恐惧其实是后续所有学徒中最深的。
但也因此，当试炼改革，死亡率为零之后，恐惧触底反弹，反而觉得痛楚撕心裂肺的青草试炼，和同样折磨而且时间更长的“抉择”不值一提。
可实际上不是没有学徒死在抉择，严苛的训练中的……
“除了猎魔人还有其他路，”艾林轻轻叹了口气，“梅里泰莉神庙有孤儿院，因为五月节，艾尔兰德也有不少想再抚养一个小孩的夫妻……”
“后续再有这样的孤儿，你们自己先收留下来，我会和维瑟米尔、丹提说一声，具体是成为猎魔人还是送往艾尔兰德，让他们评估。”
“我知道了团长。”埃尔尼用力点头。
艾林没再说什么，示意他继续带路，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想着这件事。
作为狼学派的一员，不久之后学派的首席、大宗师，他其实不该放走这些孤儿的。
这场已经令科德温和亚甸，完全陷入了深深泥潭的战争，除了搅动了森尼、菲丽芭·艾哈特等投机者的野性，同样也是缺乏学徒的狼学派，发展自身的好机会。
抓住这次机会，学派的学徒很快就会井喷，只是……
艾林掐住了纷乱的思绪，不使其继续流淌于思维之河。
“对了，埃尔尼，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呃……艾斯……艾斯卡尔，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艾斯卡尔……艾林闻言怔了怔，又叹了一口气。
……
“吼吼吼——”
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恐惧的事后中，猎魔人冲刺，旋身，前冲，再旋身。
森然的银白之光绚烂地闪烁。
刚在战场边缘将食尸生物油涂抹上剑刃的埃尔尼，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成群的食尸生物，在艾林的剑下如秋风吹过麦田一样倒伏。
食尸生物断首喷出的猩红鲜血是礼花，腐食魔在火光之中的爆炸是鼓点，惨叫是配乐，他在跳一曲死亡之舞。
埃尔尼还没来得及参与进去，几十个舞伴就已纷纷倾倒在猎魔人的舞姿之中。
等他回神，想让团长留几个给他时，战场上就只剩下一大堆尸体，除了团长，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生物。
“团长是不是又厉害了？”埃尔尼自言自语。
团长一向都离奇的强大，这并不奇怪，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喊一声团长。
但每一次见到团长出手，都比前一次更加强大，好像没有极限一般。
可是，人都应该是有极限的。
他八岁刚学会狼学派双手剑，八岁一整年在剑术上提升的幅度，肯定比九岁时的大。
因为需要掌握的知识，身体素质是有限度的，猎魔人又不是传说中的神祇之子。
维瑟米尔大师、阿瑞斯托大师和丹提大师就应该是猎魔人的极限，所有猎魔人崇敬的目标就是学派内技艺精湛的大师们。
至少在艾林团长出现之前是这样。
可在团长出现之后就不一样了。
埃尔尼还没有通过青草试炼的时候，训练师就告诉过他们，一个叫艾林的学徒，刚通过青草试炼就比一般猎魔人强了。
一个月后通过青草试炼，那个艾林就摇身一变，变成了猎魔人大师，只是绝对实力还不及一般猎魔人大师。
再等几个月，五月绽放之月，艾林第一次回来，单纯剑术和法印的对决，阿瑞斯托大师都输了。
再然后他们跟着团长一起下山，巨食尸鬼、魔源威戈佛特兹、大狮鹫、之后甚至是邪神和鹿首精……
维瑟米尔大师和丹提大师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完完全全被团长超越了。
可是团长还在成长，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成长。
“现在凯尔莫罕还有比团长更强的吗？”埃尔尼喃喃自语，“怀特、瓦勒里乌斯、格雷戈尔、狄伦，狼学派剩下的猎魔人大师能打得过团长吗？”
“首席……能吗？”
“索伊首席怎么了？”耳侧突然传来疑惑的声音，吓得埃尔尼脸色大变，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差点撞上了头顶的紫杉树的树干。
“小心一点。”艾林一只手抓住埃尔尼的后领，把他从半空中按了下来。
其实不按也没事，以埃尔尼现在的体格，会受重伤的只会是紫杉树的树干。
不过，顺手的事……
“没……没什么，”埃尔尼左顾右盼，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些还没有处理的魔物尸体上，转移话题道，“那些材料不用处理吗？”
艾林一踩马鞍，翻身上马：“我一会儿还有事，带不走，过一会儿，你带几个人来处理了吧，就算你们的积分了。”
积分是最近兵团内部以及通过青草试炼的学徒中，为了提高团员的积极性，也促进兵团架构的完善而改革的政策。
巡逻凯尔莫罕、卡尔村、狩猎魔物、上交魔材、炼制魔药、传授学徒剑术法印等等行为都有积分，积分暂时可以兑换现成魔药、剑油还有精粹液。
具体的细则，艾林提了一个概念之后，就交给玛丽和阿瑞斯托了。
不过施行的不错，埃尔尼、克拉尔他们……包括玛丽的积极性都明显提升上去了。
当然本来他们完成任务的积极性也不弱，但通过积分数量的调控，还可以让一些不受欢迎的任务，譬如巡逻凯尔莫罕、炼制魔药等工作，有人分担。
“我让西洛、休和艾阿斯来吧，他们现在正缺交换巨食尸鬼煎药、和请教阿瑞斯托大师剑术的积分……”
埃尔尼也翻身上马：“团长，我们现在是去凯尔村，还是直接回凯尔莫罕？”
“凯尔莫……凯尔村吧，”艾林顿了顿，“带我去见见那个艾斯卡尔……”
……
维瑟米尔、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是“未来”狼学派仅存的四个猎魔人。
与虽然讲义气、关心朋友，但脾性暴躁，往往出言不逊，好争吵且尖酸刻薄的兰伯特不同，艾斯卡尔生性冷静、理智，是个值得信任，非常可靠的，标准的狼学派猎魔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艾斯卡尔与杰洛特从小就在凯尔·莫罕一同长大，情同兄弟。
所以，当艾斯卡尔出现在凯尔莫罕，杰洛特还会远吗？
“对了，团长，”埃尔尼操控着枣红马刚走进凯尔村，忽然回头问道，“你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清理那些食尸生物吗？”
“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奇怪。毕竟团长你一向很忙，那些食尸生物我们慢慢来，也能自己清理干净，何况还有维瑟米尔大师和丹提大师。”
“我来看看凯尔村，顺便帮你们清理清理魔物……”
艾林随口敷衍，意念一动，却打开了狩魔手记。
“叮！”
【魔物群“腐食魔”Lv27讨伐！】
【叮！检测到军团成员，军团技能“战利品锁定LV1”待激活！】
【叮！检测到新的权限“欺诈LV1（下一次刷新时间：秋分）”待激活！】
【叮！权限“欺诈LV1”已激活！】
【奖励结算：克敌制胜，基础评级D，斩首威慑+3—C，以少胜多+3—B……】
【最终评级：B】
【获得战利品：食尸鬼的心脏精粹液*17、腐食魔的心脏精粹液*3、小经验珠*9、食尸鬼的宝箱*4、腐蚀魔的宝箱*4】
……
【欺诈】
【等级：1】
【类型：权限】
【效果：每个精灵月可抹除，讨伐结算中任一结算评价一次。】
这是狩魔手记完全吸收上古之力后，解锁新权限。
不过艾林之所以在前往自由精灵的营地之前，特意下山狩猎食尸生物，甚至之所以有信心以一个猎魔人的力量参与到班·阿德和自由精灵的战争中，却是因为另外一个永久的被动权限——
任务完成条件满足之后，不再立即触发完成任务，而是由宿主决定何时完成。
更直观一点……
【叮！狩猎任务：食尸鬼II（击杀食尸鬼250/250），待完成！】
【叮！狩猎任务：腐食魔II（击杀腐食魔100/100），待完成！】
……
“他就是艾斯卡尔。”埃尔尼的声音打断了艾林的思绪。
埃尔尼没有下马，远远地指着坐在克拉尔旁边，与一些难民一起艰难地啃着黑面包的小孩。
这时艾林才发现他不认识艾斯卡尔。
原著和游戏中，艾斯卡尔是个脸上有疤、棕发、瞳色琥珀的猎魔人。
发色和瞳色都会因为青草试炼变化，而最明显疤痕也是成为猎魔人之后才有的。
现在坐在克拉尔身边的艾斯卡尔，只是一个浑身都脏兮兮的小孩。
这时。
那小孩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了过来。
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一刹，艾林耳边突然响起了水流声。
恍惚间，坐在克拉尔身旁的，不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而是穿着猩红皮甲，体格魁梧，右脸一道横亘眼角、脸颊、唇瓣、下颚狰狞伤口的猎魔人。
他瞪着琥珀色的猫瞳，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后，转瞬间突然破碎，又变回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又是不稳定的预言之力……艾林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又埋头与坚硬的黑面包战斗的孩子，心想。
“要过去看看吗？”埃尔尼试探着问道。
“不了，”艾林轻轻摇头，“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
他抬头望天。
血红的晚霞已布满天际，但太阳却渐渐沉入了地平线，只留下了一圈雾蒙蒙的光晕。
“时间不早了，我该出发了……”
他向埃尔尼轻轻颔首，随后策马离开凯尔村。
埃尔尼下意识挥手道别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只是回凯尔莫罕，为什么团长却说出发？”（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