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我太善了

    在世界历史上,“下跪”这件事,诞生过不少名场面。

    华沙之跪。

    康熙跪明孝陵。

    秦昭襄王跪范雎。

    但这些名人跪拜,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收买人心,同时塑造自己的个人形象。

    不能说他们不真诚,但也同时怀揣着政治目的。

    如今的郭家菜饭馆内。

    王慧想要跪下,也有她的目的。

    这位可是“童子功”出身,从小在曲艺行里打滚。

    9岁学艺,13岁登台,14岁就已经在津门成名了。

    先跟着李树盛先生开蒙,又跟着骆玉笙先生学艺,最后拜了白云萌为师。

    这几位都是京韵大鼓的名家。

    京韵大鼓拢共六大派,刘派,白派,张派,骆派,少白派,滑稽大鼓。

    王慧一人占了三支的传承。

    其中骆玉笙这位女先生的丈夫赵奎英,还曾是津门曲协的主席。

    论业内关系,王慧的出身胜郭老师百倍!

    所以,郭德罡能成,首先是这个老婆出了大力,无论资金还是人脉。

    其次才是谦哥的辅佐。

    如果郭老师是刘邦,那王慧就是吕后,而谦哥则是张良。

    吕后是一般人吗?

    王慧也不是!

    津门是什么地方?

    全国江湖道最昌盛的地界。

    无论什么行当,到了津门地头,都能成道。

    自古围绕水旱码头形成的城市,都有类似问题。

    人多,故事多,情多,心眼多。

    王慧打小从津门曲艺行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出道,十多岁就能成名,有什么是她不明白的。

    在津门混混行就单有一条道,便是长辈给晚辈下跪。

    还得当众,当着同行的面。

    这样你就给架住了,下不来台。

    这种行为,统称为耍青皮,是一种混混行“以退为进”的手段。

    可不是王慧发明的,有历史渊源。

    这招在历史上屡试不爽,很难破。

    属于套着阳谋外壳的阴谋。

    所以张远一定不能让这事发生!

    双膝着地,就算玩完。

    他便早早准备,夹过大螃蟹壳一通啃。

    其实他老不爱吃这东西了。

    有肉吃,谁啃壳啊。

    但这壳子有用。

    王慧要跪的时候,他假装醉酒后被闹声吵醒,手脚不麻利,弄翻了自己面前的骨碟碗筷。

    放在一旁的螃蟹壳便也“不小心”滑到了王慧面前。

    同时筷子也“不小心”飞到了曹云京身后。

    现在,场面上成了金子跪师娘。

    而且前提是,曹云京大闹一通,是觉得收入太少。

    这就成了师兄为了涨工资,跪在师娘面前。

    这会儿,张远就该“真正”醒酒了。

    他从坐位上站起来,看向二人,同时大喊。

    “金子,你怎么给师娘跪下了?”

    和之前王慧大嚎一样,用上了丹田气。

    里里外外,就算看不见包间里的情况,也能听见。

    “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黄摊子?”

    他晃晃悠悠的来到俩人面前。

    此时刚刚被“撞到”过的张德艳一翻眼皮,就要把曹云京拽起来。

    可她发现拽不动。

    再一瞧,张远已经到了,并单手压在金子的肩膀上。

    仿佛下了千斤坠,纹丝不动。

    谁允许你扶了……张远给这位歪肩膀老头的女儿投去了一个“问候”的眼神。

    我让他跪的,只有我让他起来,他才能起来。

    此刻地上的金子和面前站着的王慧,脑门上都见了汗。

    曹云京是发觉自己肩上有巨力,怕下一秒拳头就上来了。

    王慧则是惊讶于一眨眼自己的招数就破了。

    脑子快,立即反应过来。

    因为张远这个“第三方”,来的正是时候。

    “是郭家菜要黄摊子吗?”

    “不至于,菜还行。”

    “尤其张大姐的老公管着,黄不了的。”张远又看了眼张德艳。

    这位立即松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在对方的话里,她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你怎么回事啊?”张远抬手,拍了拍曹云京的面颊。

    肩膀上的手掌一松,这位顿时松了口气。

    “上回去天精地华开年会时就迟到。”

    “我让你多看点书,学学做人的道理。”

    “你看了吗?”

    “今天又迟到。”

    “人不能不进步,更得明白事理。”

    此时谦嫂小声的问谦哥。

    “咱们这兄弟做什么呢?”

    她看不懂,刚才还醉着,怎么这会儿突然起来开始训徒了。

    “嘘……别说话,看着就成。”谦哥拍了拍老婆的手背。

    “影帝演戏呢。”

    谦哥滋溜一口酒,还夹了块肘子,再点了根烟。

    做好了完全的吃瓜准备。

    “师傅三节两寿,要早早的来,要带礼物来。”

    “你的礼呢?”

    “虽然你人来了,师傅就高兴,但也不能空手吧。”

    王慧想张嘴。

    谁见他高兴了?

    “还有,就算你觉得不公平,想要涨酬劳。”

    “也不能在这日子说呀。”

    “就算是为了大家伙跪下了,但喜日子做这事,太不合适了!”

    王慧:……

    怎么成了他为了大家跪下了?

    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

    你王慧会来曲艺行那套,吾未尝不会!

    不就是当众颠倒黑白,引导舆论。

    这种事对你来说是手段,对我来说只是日常。

    哪部戏的宣发不需要引导舆论。

    你手下才几个人,大多还都是愣头青小子。

    我那边影帝影后都有好几位,不还是服服帖帖的听命令。

    “起来!”张远一声大喝。

    金子觉得耳朵嗡嗡的。

    但没功夫缓,赶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

    “以后但凡有事,先找你师傅,或者私下找我也成。”

    “我也能做一半主。”

    张远说着话,是要告诉所有人。

    我是醉了,不是死了。

    你说黄摊子就黄摊子,连我那一半都黄了?

    我同意了吗!

    “念你平日里教导师弟,有苦劳。”

    “在外演出,为团队打响名气,有功劳。”

    “外加喝多了,脑袋不不清醒。”

    “现在给你师傅师娘行礼,道歉。”

    “然后滚回家去,好好反省!”

    张远说罢,朝着金子的后背拍了一掌,不是太用力。

    但也让他觉清醒了不少。

    “哎……”

    “师傅,师娘,我醉了,这就回去。”

    说完便快步离去。

    同样是走,被跪走,和现在这么走,是完全不同的。

    “师兄。”张远来到郭老师面前。

    这位的面色当然不好看,不光愁苦,还尴尬。

    “啊?”嘶哑的回了声。

    “古语云,养不教父之过。”

    “这孩子性格张狂,您可不能再惯着了。”

    郭德罡:……

    我的锅?

    “要这样下去可不行。”

    “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孩子不像话。”

    “终究是你手把手,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我看,我来帮着管教一下吧。”

    张远说完,整桌人都缩了缩脖子。

    你所谓的管教,是指物理管教吗?

    “就这么定了,相声社我也有份。”

    “该我出点力了。”

    “您调整调整,别当回事,一会儿还有演出。”

    “一切都有我。”

    张远大包大揽,并摆出合伙人的架子,夫妻俩也没啥好说的。

    整个场子都在他的把控之下。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谦哥笑盈盈的看向他。

    “怎么了?”

    “没什么。”

    谦哥眯起一只眼:“咱们这团队,没有你在早黄了。”

    “客气。”张远举杯道谢。

    “有你在更黄了。”

    张远:……

    “刘先生家的姑娘,最近和你怎么样啦?”谦哥完全没提刚才的事。

    “挺好,她发展的很好。”

    他能察觉到,谦哥是故意带开话题的。

    免得一会儿找到他头上。

    不久就要演出,众人从郭家菜散去。

    去往楼上。

    要表演的换衣服,不演出的在后台和场子角落看别人演。

    张远也跟着去了楼上,稍坐了会儿后,他起身离去。

    来到郭家菜的后巷,龙哥正在那儿等着自己。

    身旁还有一个被他“捉住”的瘦高个。

    正是刚才“大闹生日宴”的曹云京。

    张远提前通知龙哥,就是让他把人给截住。

    “来,坐下聊。”

    张远找了个小台阶,一屁股坐下,同时拍了拍身旁。

    “我站着就行。”金子回到。

    “呵。”看来已经学会了礼数,酒也醒了。

    “这样,我也直说了。”

    “就刚才那场面,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现在要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还愿意在团里干吗?”

    金子迟疑着,没有立即回答。

    “那跳过,我问下一个话题。”

    “近一年来,你在外边到处跑,应该攒了不少钱。”

    “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上央视相声大赛。”

    “是谁帮你平事,才能拿奖的?”

    “是您。”他立即点头答道。

    “树有根,水有源。”

    “做人不能忘本。”

    “谦哥借你钱买房子,你喊他一声干爹。”

    “我不贪大辈,可你是否记得,那事后,我从没向你要过任何回报。”

    “记得。”现在他脑子清醒多了。

    “那好,今天我就要你报了!”张远抬手直向他。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知道,你今天这么闹,一定早有准备。”

    “心里有想法可不是一两天了。”

    “而且就刚才那状况,尤其是你师娘的态度,你也都看到了。”

    “日后再回去演出,你尴尬,对方也不愿意。”

    “所以,你其实早就在盘算,想要挑单,对吧!”

    金子浑身一抖。

    被看穿了。

    今日闹这一通,借口是要为众人涨工资。

    其实他知道,再涨能涨到外边给的钱吗?

    再涨能让团里给他收益分红吗?

    不能。

    为什么曹云京是最像郭老师,得到真传的徒弟。

    因为俩人不光艺术,性格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不愿居于人下”。

    郭老师总说,当年想加入主流,人家不让,自己才无奈单干。

    是被逼出了气候。

    实则不然。

    那帮主流的也不傻!

    曲艺行都是人精,别的不会,玩人个个是好手。

    人家一瞧就知道他不是能老实安分的善茬。

    就算入了主流行,总有一天也会“反”的。

    这是天生人性,不会改的。

    曹云京也一样,能耐大了。

    尤其发现自己可以出去单接活,便起了心思。

    其实早就在暗中联络,与不少团里的师兄弟交流一块单干的可能。

    只不过其余的都不出声,只有他跳出来挑头。

    你是狂,但蔫坏的可不是他。

    饭桌上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直没出声的大师兄何云围才是“高手”。

    这位私下和金子联络。

    明面对师傅师娘表忠心。

    还没完。

    背着这两方,又与帝都台暗通款曲。

    为自己留足了后路。

    帝都台和他师傅的矛盾,这货清楚地很。

    但越是这样,越能把自己“卖出好价钱”。

    太“聪明”了。

    这样的人,张远连拉拢的兴趣都没有。

    把他放在身边,和收吕布当干儿子有什么区别。

    再加上张文顺先生走了,原本早期三人组中的李菁没了老头的压制,也渐行渐远。

    而李菁正是何云围的搭档。

    所以别看相声社表面蒸蒸日上,其实湖面下暗流涌动。

    师傅教徒弟,徒弟耳濡目染,学会的往往不止是能耐。

    还有处事方式。

    郭老师这人的性格缺陷太过明显,影响了很多学徒。

    “师叔,我……”金子慌了。

    对方知道自己想单干,而且人家就是相声社的合伙人。

    现在又让保镖扣着我……我要完!

    可他没想过,刚才在包间,是谁给他化解的。

    “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张远掏出烟来,给对方也扔了根。

    “相声这东西,原本差点死了。”

    “你师傅郭老师把这行给带红了。”

    “才有了今天的繁荣,有了小剧场能卖出票。”

    “从这点上来看,他对相声行是有功的。”

    “而且无论怎样,也是你的授业恩师。”

    “今天如果彻底翻脸,那你这辈子都会背上一个背叛师门的黑点。”

    “还是背叛了救活相声的人。”

    “我让你多看书,你不看,就是这结果。”

    “你师傅给你传道受业,我来给你解惑。”

    “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无名,既非正义。”

    “非正义,便上不得台面。”

    “现在我问你,如果你要单干,怎么做才能上台面。”

    “才能正义,才能不被人说闲话?”

    曹云京没想那么多,他眼里现在就是钱。

    我要赚大钱。

    红了,飘了,到这个阶段,利益蒙蔽双眼。

    觉得自己成了,傲慢也蒙蔽双眼。

    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

    所以思考一阵后,他摇摇头,依旧慌张。

    可接下来,张远却说出了一句让他万万没想到的话。

    金子就见到这位师叔指了指自己。

    “我来扶你,你就师出有名!”

    回不去是一定的。

    今天他能拦着,拦不了一辈子。

    哪天他不在时,王慧再跪一下,照样完蛋。

    金子一直以为,这位师叔和师傅是一头,毕竟是同门师兄弟。

    可张远从未这么说过。

    他虽然有股份,但整个相声社九成九都是郭老师夫妻的人。

    自己有权无人,等于无权。

    哪天她再跪我一下,怎么办?

    所以,他需要一股制衡的力量。

    他一直在等,等金子“造反”。

    现在时机到了,他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

    先缓和曹云京和师傅的关系,让郭老师夫妇没法以“清门”的理由给他定性。

    这样一来,自己就好出面以“管教徒弟”,“帮扶徒弟”的名义,来扶持对方单起炉灶。

    这样双方藕断丝连,自己才能两头拿捏。

    而且他缓和后,再加上他扶持,金子反而好光明正大的找师弟“跳槽”。

    张远就是要从一定程度上,拆分相声社。

    郭于二人当然是绝对主力。

    但分兵后,有自己扶持,其余徒弟也会多出条“后路”。

    他便从原本“无人”,成了有人。

    而且还能随时随地有更多人。

    郭老师也不好和自己翻脸。

    已经和侯家人翻脸了,再和他翻脸,那是谁“背叛师门”?

    而且我还是曲协理事。

    现在王慧没给曹云京架住,反而被他给架住了。

    我这人“心软”,曹云京是看着长大的后辈,我舍不得,怕孩子出去吃苦。

    所以照顾一下,这没问题吧。

    总不能看着孩子“饿死”。

    我还是太善了。

    别看现在曹云京还差点火候,可此消彼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曹云京和郭奇林的亲妈有远房亲戚关系。

    张远等于在投资“太子党”。

    这不是战术问题,是战略问题。

    “你听懂了吗?”张远熄灭烟头,看向叼着烟,因为惊惧都没抽几口的金子。

    对方摇摇头。

    “那就不用懂了。”

    “我会给你安排的。”

    “明天一大早,去你师傅家门外侯着。”

    “为今天的事上门道歉,带着礼物去。”

    “剩下的事我来办。”

    张远说罢,便挥了挥手。

    曹云京忙不迭的快步离开,脑子非常乱。

    回家后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

    而张远这边则重回二楼剧场。

    他离开的时间久,已经到了演出末尾。

    郭老师正在台上返场,演唱京剧名段《未央宫》。

    这段又名《斩韩信》。

    说的是刘邦出兵讨陈稀,吕后监国,与萧何定计将韩信骗入未央宫并斩杀之。

    “呵呵……”张远看着笑着。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刚才包间里的那出,就是《未央宫》。

    刘邦,吕后,韩信都齐了。

    只是刘邦和吕后没想到,刚要斩韩信,却闻项羽集齐碎片复活了!

    不光复活了,还只身闯入未央宫,给韩信救走了。

    问,此时唱《未央宫》的郭老师是什么状态。

    答:哭笑不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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