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人逃,魔猿追。
翼人飞得飞快,魔猿蹦得更快。
翼人哭喊着,扑腾着翅膀冲上了高空;魔猿狂笑着,拉开弓箭,一道道箭矢带着流光,喷洒着闪电,将这些翼人宛如落毛的老母鸡一样,从高空轻松射落。
翼人大军,一点点的减少,狼藉的尸体在大地上,很清晰的勾勒出了一抹血线,从三湖郡城直指万里之外熘光王府所在的‘流花山’。
前面说过了,翼人不爱居住在平原地带,他们就爱将巢穴安置在高耸的悬崖,或者参天的古木上。是以,熘光王府,就建造在了一座绵延七千多里的山脉中。
司马犷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三支巨舰被摧毁,看着九千翼人修士,被十六尊四臂魔猿好似掐小鸡崽子一样轻松打得溃逃。
“这是……”司马犷的眸光闪烁,他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在场的众多同僚,沉声道:“事情太大了,罗青青郡主之死,反而和我们没多大干系了……老天保佑啊!”
众多三湖郡的官员,刚刚听到那翼人侍卫头子的喊话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知道司马犷开口了,他们这才相信,熘光王府的一个郡主,居然真个陨落在了莫干山。
他们目瞪口呆的盯着司马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呵,老天爷保佑啊,不幸中的万幸,居然是先天灵猿突然蹦了出来,干掉了那个倒霉催的郡主。
如此,就不需要他们三湖郡承担任何责任了。
呵呵,没看到,你们翼人的精锐修士大军,九千人啊,居然被十六头四臂魔猿给打崩了?
“给上面,传信吧。”司马犷笃笃定定的说道:“虽然,那些王府侍卫,已经将消息传了回去,但是他们做他们的,我们,也要尽到守土安民的职责嘛。”
“顺便呢,给治下的百姓发一份安民告示吧……这些先天灵猿,嗯,看似凶残暴虐,但是他们,似乎……”司马犷思忖了一阵,缓缓点头;“他们对我们的血肉,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叮嘱善良百姓,不要激怒了他们就是。”
“是极,是极,司马大人此言极是,端的是稳重、妥当。”一众官员相互看了看,齐齐开口赞叹。
司马犷带着司马藿,也不腾空飞行,就这么跳下了屋顶,顺着街道,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朝着郡守府行去。司马藿好几次想要开口问点什么,但是看到司马犷沉思的模样,她突然发现,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看似浅薄、油滑、虚浮、粗鄙的亲爹了。
该说什么呢?
司马藿有点茫然,她背着手,学着司马犷的样子,低着头,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的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刑天鲤背着手,站在了前方一个小巷的巷子口。
巷口有一座长有丈许的石桥,桥下就是明渠,一群红色锦鲤,正聚集在桥下,不紧不慢的亲吻着水面飘过的浮萍。
大街上并无行人。
翼人大军赶到的时候,城内的百姓全都藏进了自家宅邸,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抛头露面。
司马犷距离刑天鲤还有七八丈远,他突然站定了脚步,一脸骇然的看着他——司马犷确定,他的仙魂笼罩了半个郡城,但是没能发现刑天鲤。
他的肉眼,看到了刑天鲤。
但是他的仙魂之力笼罩范围内,刑天鲤所在的位置,完全是一片虚无,鬼都没有一个。
司马犷横了一步,挡在了司马藿的身前。
司马藿比父亲高了半个头以上,和圆滚滚、胖乎乎,浑身都带着一股子痴肥、油腻感的司马犷相比,司马藿高挑、利索,通体都带着一股子昂扬向上的英武之气。
司马犷挡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就好像一头土拨鼠,竭力的想要保护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看着有点好笑,却又莫名的……这场景,很和谐,很自然!
“前辈!”司马犷小心翼翼的朝着刑天鲤行了一个三大帝朝流行的,据说是三大帝君亲自拟定的《大礼典》中,下等族群拜见上等贵人的大礼。
双膝微微弯曲,微微欠身弯腰,双臂交叉,手掌紧握另一侧肩头。
如果是翼人行这个礼,他们背后的羽翼,也会在胸前交叉,将双臂紧紧的包裹在里面,羽翼更要将整个上半身包裹,好似裹尸布一样裹得紧紧的。
因为翼人的身体结构,他们若是做了这个动作,就代表了完全的臣服,代表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了面前的贵人,任凭贵人宰割。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一个翼人,是跑也跑不得,跳也跳不动,想要展开翅膀,在背后扇动着腾空而起,更要浪费大量的时间。
司马犷向刑天鲤行礼,刑天鲤轻轻摇头,双手抱了一个子午诀,微微欠身,笑道:“福生无量,贫道刑天鲤,此番有礼了。”
‘咔嚓’一声,司马犷猛地抬起头来,他抬头的速度过快,用力过猛,以至于他的脖颈发出了极清脆的骨节错动声。
司马犷一脸惊骇的看着刑天鲤,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惨白一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啊呀,司马大人,似乎对贫道的话,反应有点过猛?”刑天鲤眯着眼,轻声道:“可是奇怪的是,市面上三大帝朝官方刊印发行的读本中,对于贫道刚才的那区区十几个字,没有任何记载呢。”
“福生无量,贫道……这两个词,让司马大人的反应,有点过度了。”刑天鲤笑得灿烂:“不过,这并不重要,身为堂堂郡守,家中有几本违禁的书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郡守大人当然有资格知晓,贫道方才的道号和自称,大概是什么来历了。”
叹了一口气,刑天鲤悠悠道:“让贫道不解的是,司马大人的修为,乍一看来,只是天仙?可是贫道怎么觉得,司马大人有点扮猪吃老虎呢?”
“方才莫干山上,司马小姐身上的护身灵符,其内部爆发的禁制,法力波动和司马大人完全一致,显然那灵符,是司马大人亲手制成。”
“司马大人的修为,和那一枚灵符表现出的防御力,可是差得,有点大啊。”
刑天鲤不紧不慢的向司马犷走近了两步,他背着双手,轻声道:“司马大人,藏得很深啊,太深了。贫道如此近距离的审视,居然都没发现,司马大人用什么手段,将自己的修为藏得如此完美。”
“敢问司马大人,究竟藏了一些什么东西呢?”
司马犷面如死灰,浑身战栗着看着刑天鲤,在司马藿的惊呼声中,司马犷突然‘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嘶声道:“这位大人,下官,并无任何隐瞒啊……那灵符,是下官在秘密挖掘一处遗迹时得来的宝贝……”
“下官隐瞒了那些挖掘所得,是下官贪婪,是下官贪腐,是下官一人之错……但是下官对帝朝,对帝君,对圣族,那是忠心耿耿哪!”
刑天鲤眯起了眼睛,呵,这司马犷,越发有趣了嘿。
不等刑天鲤开口,司马犷‘嗤啦’一声扯开了衣衫,露出了自己白花花、油腻腻,正中还有拳头大小一团护心毛的胸膛。他右手比划成刀锋状,朝着自己心口轻轻一划,沉声道:“大人,您若是不信,就剖开下官的胸膛,好生的看一看下官的这一颗赤胆忠心啊!”
刑天鲤皱起了眉头,这厮,演得有点过了嘿。
转念一想,难不成,三大帝朝,还有类似锦衣卫、东西厂的那样机构?专门用来监视、防范这些九州苗裔出身的官员的?
呃,还真有可能嘿。
刑天鲤沉声道:“你把贫道当做什么了?”
司马犷眨巴眨巴小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是赤心司的上官么?”
‘赤心司’?
嘿,赤胆忠心嘿,难怪司马犷连当场扒衣服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刑天鲤很好笑的看着这货:“嗯,罢了,姑且算是你是从某处遗迹里,挖出来的那一枚玉符罢……你如何解释,你的法力气息,和那玉符爆开的气息完全一样呢?”
司马犷一脸莫名的看着刑天鲤:“上官明鉴,那玉符,需要用血炼之法祭炼,方能动用。下官以本命精血熔炼,更注入了几乎全身法力的百倍力量……如此,这枚灵符,才能发挥出强大的防御力,它的气息,自然和下官一模一样。”
刑天鲤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司马犷。
呵,这个解释,还真的是,无懈可击啊?
轻轻呼出一口气,刑天鲤咬着牙,恨恨道:“贫道以为,你没说实话啊?郡守大人,假如贫道告诉你,现在你的妻儿老小,都已经被贫道的属下盯着,只要贫道一声令下……”
司马犷浑身一哆嗦,肚皮上的肥肉就‘哗啦啦’荡起了一层细细的波纹,他咬着牙,双眸含泪,昂起头,极其严肃的对刑天鲤说道:“如此,下官只能以死明志啦……只是,下官死了不要紧,我魇云帝朝,比下官才能高绝百倍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奈何,我帝君,就失去了下官这么一个赤胆忠心的大忠臣了!”
刑天鲤听得牙疼。
娘希匹,比你有才能的如过江之鲫,但是就没有一个比你忠心是吧?
摇摇头,刑天鲤懒得和司马犷打机锋了,他朝着身后一挥手,‘啪’的一声,一道幻术制造的无形结界破碎,旒旌三女带着黑鬣和钟女,凭空出现在刑天鲤身后。
黑鬣憨憨的朝着司马犷拱了拱手:“这位兄弟,你刚才那些话,俺老黑觉得,颇有大用,以后,当向兄弟你多多请教才是。”
司马犷脸色再变。
司马藿则是失声惊呼:“哈?猪妖?还有……钟怪?”
司马藿果然是精明、机灵的小丫头,她一眼就看透了黑鬣和钟女的‘本质’,嘿嘿。
钟女面无表情——呃,她的脑袋就是一口古钟,她也没有脸。
黑鬣则是气急败坏的,脑后的鬃毛骤然一根根竖起,好似三尺钢针一样挺得笔直:“你这丫头,说话贼难听,俺老黑只是长得像猪,和猪可没有半点儿关系……什么猪妖牛妖马妖的,可不能胡说八道。”
他干脆掏出了一块卤猪耳朵,在司马犷、司马藿惊骇的目光中,‘咔嚓’就是一大口:“看,那些猪身上的好东西,俺老黑也吃得香,吃得爽,俺老黑,能是猪妖么?”
司马犷之前诚惶诚恐的忠臣嘴脸,一点点的消散了。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黑鬣和钟女,沉吟半晌,朝着大道两侧的民宅望了一眼。
刑天鲤摆了摆手,沉声道:“放心罢,这方圆十丈范围,已经被贫道禁锢,除非修为超出贫道数倍,否则难以察觉这里的动静。”
通天御灵幡从刑天鲤身后缓缓绕了出来,祂调动一缕本质,化为‘六魂幡’形态——六魂幡,先天至宝,是传说中,洪荒最后一次大战,通天圣人拿来和其他几位圣人拼命的东西。
理论上,这宝贝若是全力施展,是连圣人都能重创,甚至让其陨落的可怕物件。
之所以是理论上,是因为这件至宝,从未有真正使用过一次,就被叛徒给偷走。
现在,碍于通天御灵幡自身的品阶,祂提取本质所化的六魂幡,也只是一件上品的先天灵宝,尚未达到至宝的水准。
饶是如此,六魂幡放出的森森寒光,将方圆十丈的空间禁锢,其迷幻神智,颠倒仙魂的力量,依旧可怕至极。不要说比刑天鲤修为高十倍,正经的准圣、半圣,都无法看破这十丈虚空究竟有何异常。
怕是只有真正的圣人,认真的搜索这附近虚空,才能发现,有人禁锢了这十丈虚空,让人本能的忽略了这里发生的所有动静。
司马犷、司马藿父女两身体骤然一僵,只觉浑身寒气不断的冒了上来。
六魂幡只是静静的杵在他们面前,只是静静的释放出丝丝缕缕的黑色寒光辐射虚空,他们就连自身的念头,都几乎凝固了。他们敬畏莫名的看着六魂幡,只觉得,若是刑天鲤握着这三尺小幡轻轻一晃,父女两……不,是整个三湖郡城……不,是整个行省……甚至是整个熘光王领地,都会天崩地裂,变成一片绝对的死域。
绝对的杀戮至宝。
甚至,是偏向邪道的杀戮至宝。
司马犷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他低声嘟囔道:“没听说,三大帝朝有变幻肉身的神通手段……也没听说,三大帝朝的哪一件宝贝,和眼前的这要命的玩意儿,长得差不多的……嘿,这等猪头猪脑的存在,他们或许能变幻出来。”
“毕竟,《西游》这话本么,此方世界,也有流传。”
“但是呢,这个脑壳就是一口钟的女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以那些扁毛畜生的脑浆,他们很难想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族群,更不会用这样古怪的方式,来试探本官。”
司马犷轻声道:“而且,为什么要试探本官呢?罗青青的死,只是意外,是先天灵猿造孽,和本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要试探,赤心司的人,也不会来这么快,绝对不会有这么快。”
“所以!”司马犷双手合十,肃然向刑天鲤行了一礼:“敢问道友仙乡何处?小僧司马犷,此番有礼了。”
司马藿骤然一惊,她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嘶声道:“爹……你是……邪魔?”
“阿打!”司马犷转身,圆润肥胖兼油腻的身躯,宛如鬼魅一样,近乎瞬移一样到了司马藿面前,‘啪’的一耳光抽在了她脸上,然后又回到了原地。
只有刑天鲤看清了司马犷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其他人,包括旒旌三女,包括专司体修的黑鬣,也包括了感观和正常生物不一样,其感知力极其敏锐且特殊的钟女,都没能看清司马犷的动作。
就好像,他根本没动过一样。
而司马藿已经平复如初的面颊,有一边面颊,又有点微微泛红——很显然,毕竟是心肝女儿,司马犷这一耳光,没下力气,只是意思意思的打了她一耳光。
“爹!”司马藿茫然了,惶恐了,不知所措了。
从小,她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佛修,是邪魔……而她做梦都没想到,从小朝夕相处的亲爹,那个贪腐、粗鄙、油腻、无能、除了溜须拍马上司、除了给上司送钱之外,似乎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的司马犷,居然是一个真正的邪魔。
“小僧司马犷,法号‘不空’。”司马犷微笑看着刑天鲤:“敢问道友,从何方来,往何方去,来圣云大陆,所为何事啊?”
司马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体内,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涌动。
他白皙的皮肤下面,渐渐地有青金色的佛光萦绕,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一股很是强大的力量,已经锁定了刑天鲤的身形。
很显然,刑天鲤的回答稍有错误,就是石破天惊、舍身亡命的一击!
这个司马犷,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或许,看他的表情,看他的觉悟,他在心中,或许早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他,每时每刻,都在准备去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