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清楚了,我们只会感谢您,绝对不会事后找您麻烦。”听话听音儿,罗志平听出了大夫的言外之意,首先站出来表态。
“好,那就准备手术吧。”吕丽娴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写病历。
唐植桐站旁边瞅了一眼,吕丽娴字迹依旧潦草,大部分自己都不认识,但能从那些能认出的字上,加上自己的医学知识推理出来。
病历上写的大概意思是腹部一侧疼痛,下身出血,符合“宫外孕”特征,建议手术。
“证明可以不要,但手续还是要走的。”吕丽娴留意到唐植桐正在偷瞅,瞥了他一眼,解释道。
“嘿嘿,嫂子看着写就行。”唐植桐对此毫无意见,这玩意关键时刻可以免责……
与罗志平、陆滟比起来,唐植桐肯定站在吕丽娴这边,能说动她冒着风险给做手术,还要啥自行车啊!
其实眼下不仅国内限制人流手术,国外同样限制,唐植桐看过一部灯塔国的纪录片,名叫《无名姐妹》。
影片揭露的是60年代芝加哥女性找黑诊所堕胎的经历,空气香甜、甜甜圈可口的子民压根不可能在正规医院开展人流手术,三个大男人做这么一台手术,一个干活,一个配合,还得有个按着的。
病人术后也没有病房可躺,只能躺在小旅馆里慢慢恢复。
整个过程只能用“惨”字来形容。
陆滟不用体验这一遭,有个“宫外孕”的名头,就能顺理成章的安排手术了,而且术后还能在医院住院观察两天。
“去缴费吧,一会去手术室门口等着。”吕丽娴写完病例,开了单子,交给罗志平。
“钱够不够?不够说一声。”看陆滟和罗志平出门凑钱,唐植桐跟了出去,问了一句。
“够了,谢谢唐老师,我好歹也是拿工资的。”罗志平嘴角上翘的有些牵强,不是因为心疼钱,而是紧张。
“那行,我再跟大夫说两句话,嘱咐她手术稳妥点。”唐植桐拍了拍罗志平的肩膀,说完又退回了办公室。
唐植桐承认自己思虑不周,想问问吕大夫自己能不能临时再找个有经验的大夫在旁边看着点,尽可能减少风险。
陆滟还年轻,不能倒在这上面,吕大夫也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这台手术断送,至于人情花销倒成了无所谓的事,自己付得起。
“怎么?看不起我?”吕丽娴在听清唐植桐有心再从其他医院联系专家的请求后,似笑非笑,一副玩味的表情。
“那不能!我就是瞧不起自己个儿,也不能看不起嫂子啊。我这不是担心手术有风险给您带来麻烦嘛。”唐植桐肯定不能说看吕丽娴年轻、办事不牢靠,虽然大夫行业就是这样,只要年龄大、长得老,就能让人心安,那些违背祖宗决定的骗子就是薅准了群众的这个认知,赚的盆满钵满。
“怕给我带来麻烦你还找我?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以前干啥的才来找我,原来你不知道?”吕丽娴有些哭笑不得,继续解释道:“协和57年在国内率先开展了人工流产手术的研究和临床应用,我从那时候开始就跟着老师参与了。可以说是全程参与,老师手把手的教,手术也没少做,你说我行不行?”
“嘿,那我就放心了。之前看您在工地慈眉善目的,确实没想到您还有这么……这么一面。”唐植桐一时语塞,没找到合适的词,不过这样正好,省的自己再去求罗清泉了。
“残忍,是吧?”吕丽娴没有挑剔唐植桐对自己“慈眉善目”的形容,反而帮他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唐植桐连连摆手,现在大环境就是鼓励生育,这类手术在百姓朴素的认知里是有伤天和的,但唐植桐知道看似残忍的背后是对孕妇的怜悯。
“好了,别在这叭叭了,得去准备手术了。”吕丽娴看了眼时间,笑笑,起身打算去手术室做术前准备。
她刚开始参与这项研究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残忍,等了解了研究背景后,才转变了观念,只要人为把控好,这项手术就是对那些痛苦妇女的仁慈与关爱。
唐植桐并没有立马离开市产院,虽说吕丽娴表现的四平八稳,但他仍有些不放心,打算在这等到手术做完再走。
罗志平忐忑不安,在手术室前的走廊上来回踱步,手里的香烟就没断掉过。
“行了,别再走了,晃得我眼花。”唐植桐拉住罗志平,拍了拍自己旁边连廊椅的空处,示意他坐下等。
“唐老师,我们过来的着急,也没啥准备。吕大夫有啥喜好?我回头准备一份。”即使刚才吕丽娴不说流产手术的发展背景,罗志平也知道现在做流产手术的严格程度,人家看在唐植桐面子上给做,自己这边也不能少了心意,否则自己舍友面子上不好看。
“跟我不用讲究这些。你留着钱给小陆补补身子吧,这次伤了元气,得补回来,别落下病根。”罗志平能有这份心,唐植桐就满意了,不打算让他在这上面破费,眼下肉、蛋都缺,如果想给陆滟补充影响,这份支出不是小数目,即便罗志平有工资,估计也会很吃力。
“那不成,显得我跟不懂事似的。”罗志平果断的摇头,还想再争取一下。
“别犟了,这回听我的。你有这心思,还不如琢磨一下怎么跟苏处交代。苏处那边问起来,我可瞒不住,你想想怎么跟他说吧。”唐植桐现在有些担心苏庆祥知道此事后对自己不满。
“我姑父那边应该没事,即使他知道,估计也是支持这样做的。有我姑姑在,这事又关系着我的前途,他最多骂我两句。”
“事情是你做的,该承认错误就承认错误,别犟嘴,这事不光牵扯到你的前途,还有陆滟的。等毕业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打算在一起,说不准还得苏处出面协调工作单位。”唐植桐想到上次苏庆祥说了罗志平在家不配合,虽然没有多说,但事情并不一定像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不过唐植桐没有多劝,点到为止。
虽然陆滟表面上看并不是什么刚烈性子,但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她后面会怎么做?
即便俩人经过这一档子事,依旧情比金坚,那苏庆祥少不得要操心给协调单位。
如果俩人心存芥蒂导致在毕业前分手,陆滟要求罗志平给选个好单位,苏庆祥还能看着不管?
毕竟眼下一个“始乱终弃”的帽子就能压死人,陆滟真的豁出去,恐怕谁都没好下场。
好在苏庆祥级别摆在那,想要给大学生安排工作,可能有难度,但并非办不到。
“那我回去说两句软和话。”唐植桐考虑到了两人的最差情况,但罗志平明显没有要分手的意思,满心里都是为陆滟以后工作铺路的心思。
唐植桐笑笑,没有再吭声,罗志平想通了就好。
求人难,求人不光难在开口,还要放下自己的面子和尊严,甚至要将其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男人嘛,很少有人为了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但为了他们在乎的人,即便尊严是被人踩在脚下,恐怕还会说一句:不好意思,硌着您脚了。
这里面的辛酸,只有求过人的才会懂……
手术室大门的每次推开都牵动着罗志平的心,在经历几次紧张又失落的铺垫后,吕丽娴终于走出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出血量只有20ml。待会你听护士安排,扶着她去妇科病房,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吕丽娴戴着大的棉布口罩,出来后,用手往下一拽,露出鼻头呼吸。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罗志平忙不得道谢,他不知道出血量20ml代表着什么意义,但听上去似乎很不错。
“去手术室门口等着吧。”作为大夫,虽说不能对病人带有偏见,但吕丽娴还是有些瞧不上罗志平。
但凡过来做流产的,基本都是已婚的,今儿这一对明显缺失了这一环节,不过看在罗志平还知道陪着过来跑前跑后的份上,吕丽娴没有挑理。
“嫂子,厉害啊,才20ml!”待罗志平去手术室门口蹲守,唐植桐就朝吕丽娴竖起了大拇指,盲刮条件下20ml的出血量,按照他看到的那一版人流手术介绍来判断,这绝对是一顶一的存在。
“行了,别恭维我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上课了吧?身为生活委员,对同学的业余生活多上上心,让他们做些该做的,把重心放在学习上,祖国还等着你们去建设呢。”吕丽娴说这话就多了些语重心长,她比唐植桐大几岁,见过更多的人间疾苦,见证了新中国的种种进步,对大学生抱有更高的期望。
“好,我一定努力,让嫂子满意。”唐植桐苦笑着答应,罗志平和陆滟的事其实没法在班级里讲,如果公开,陆滟就没脸活了。
吕丽娴还有正常工作,说完就风风火火回办公室了,唐植桐在手术室门口多待了一会,一直等到陆滟被护士扶着出来。
陆滟满头汗,上身的衣服也被汗打湿了大半,手更是捂着肚子,满脸痛苦。
没有全麻,也没有无痛,关公刮骨疗毒还有口酒喝呢,人流手术最多咬条毛巾,只能硬抗。
有罗志平在,唐植桐不用上前搀扶,自觉地帮他们拿着脸盆、饭盒,跟在后面前往病房。
待安置好,唐植桐才去了邮电学院。
有线系593班一切正常,没有人问罗志平和陆滟去了哪儿,唐植桐也没提。
下午的时候,小王同学请了假,去找吕丽娴。
人生中第一次准备当妈妈,小王同学其实也有检查一番的想法,但又担心被说成小题大做,所以没有付诸行动,今儿正好趁吕大夫邀请,把检查给做了。
吕丽娴见到小王同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唐植桐帮着协调手术的事告诉了她,当然,没有直说,只说她今天做了台流产手术,病人是邮电学院的。
吕丽娴没有搅合唐植桐和王静文关系的意思,但站在她的角度,于情于理都认为王静文得知情。
“是陆滟吧?桉子在家说过,给嫂子添麻烦了。”小王同学聪慧,一下子就知道了吕丽娴想做什么,不仅表现的一切如常,还跟吕丽娴道了谢。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没瞒着你就好。来,我先给你做个简单检查。”不用做恶人,吕丽娴松了一口气,开始为小王同学进行问诊。
吕丽娴问的很细,除此之外,还带着小王同学做了A超。
A超全称:A型超声诊断技术,在眼下是很先进的一种存在,不是A超联赛,那玩意狗都不看。
小王同学是头胎,缺乏经验,不免多问了几句,吕丽娴则事无巨细的一一交代清楚,包括但不限于吃、喝、心情、运动,甚至两人之间的闺房之乐。
“虽然现在看来胎很稳,但保险起见,三个月之内还是别让桉子碰你的好。”吕丽娴说的很直白,其实她能说的更直白,但平台不让。
“别说三个月,这十个月我都不打算让他碰,让他当回和尚。”小王同学略带羞涩的回道。
“那倒没必要,桉子还年轻,总归是有需求的。”吕丽娴从医学的角度给小王同学科普了一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没必要让他硬憋着,三个月过后,适当的运动对你和胎儿也有好处。昨天他找我开了一瓶甘油,三个月内,可以考虑用一下甘油。”
小王同学闹了个大红脸,想起了丈夫昨晚对吕大夫和吴海洋的“编排”,似乎也许并没有说错?
至于怎么个用法,小王同学没有请教吕大夫,感觉这个也太突破自己底线了。
看小王同学脸红,吕大夫也不后悔跟她提这茬。
她前阵子碰到了一个特殊的病例。
有个孕妇产后过来看病,是那种脏病。
据她讲,整个怀孕期间,她就没让丈夫碰一下。
后来才知道,有人在公园里干那种肮脏事,她男人没忍住,三五回下来就染上了病,然后又传染给了她。
吕丽娴没跟小王同学说这个例子,是觉得说出口后,会有很明显信不过唐植桐的意思在里面,可这种事最好还是防着点。
堵不如疏,与其憋着,不如将压力导出来,压力没了,即便碰到那种女人主动拉扯,男人也能守住立场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待有病人过来看病的时候,小王同学才适时的告辞。(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