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所言两事。
一个是源大师接秦敬元军报,驻兵渑池城东的王世充军杨宝部,已於日前仓促撤退。应是他获知了李建成陕县之败、陕县及弘农等县解围的消息。——槃豆、石门关之战刚刚结束,他肯定是还不知道,当李建成陕县此败,加上王世充迟迟未有援兵助他,已足够让他心生退意。
一个是遣出到上洛郡的斥候探知,上洛郡之洛南、商洛这两个与弘农郡接壤的县,县中骚动不定,当地的豪强并有偷偷派人来到弘农县,表示愿归附朝廷,如果汉军入境,他们愿为内应,配合汉军夺城。及报被李建成留在上洛郡治上洛县驻守的周洮其部,多有部曲逃亡。周洮军心不稳,加之地方豪强暗中倒向,源大师因此建议秦敬嗣,可出兵进上洛,将此郡攻占。
潼关虽暂时无力去打,但上洛郡,的确是在得了阌乡后,已经随之进入秦敬嗣的视野。
秦敬嗣已有意趁胜将此郡攻下,只不过摆在眼前的有一个难处,便还是兵力问题。眼下将士疲惫,伤亡不小,且阌乡又分了三千兵马留驻,他手头上所剩的可用之兵只有数千了。以此数千往攻上洛,万一周洮据城固守,恐怕不好功成。然现得了源大师的此报,有了上洛豪强愿为内应、周洮军心不稳的消息,形势便大不相同。秦敬嗣便当即下令,召集众将商议。
前军的薛万彻等将、后军的张士贵等将,还有中军的张桃符等将,陆续骑马来到。
“公等看一看,这是源长史刚从弘农送来的军报。”秦敬嗣拨马路边,一边缓行,一边说道。
军报由从吏递给诸将。诸将传看。
没大会儿,尽看罢了。
薛万彻笑道:“周洮部曲逃亡,军心已乱,又有豪强为内应,此乃天赐良机!”主动请战,“大军鏖战多疲,可还弘农休整。末将愿率本部精兵两千,星夜疾进,拔取此郡。”
张士贵亦说道:“渑池杨宝既退,东面无患,我军当下确可趁此尽歼李建成其军之良机,分兵进取上洛。今若不取,待李建成逃到潼关,或李渊在长安得讯,彼等必会增援上洛。上洛亦多山也,地形险要,我军至时再取,恐怕便不易矣。”
秦敬嗣听罢,目视张桃符。
张桃符说道:“末将愚见,今士卒虽疲,然胜气犹在,若趁势而动,以我之锐,击其惊惶,其纵地险城坚,必能克之。”顿了下,又说道,“上洛地接弘农,西顾长安,南俯巴蜀,一为我军得之,则不仅可藩篱自固,更可胁迫长安、巴蜀!”也积极请战,“陕县、槃豆诸战,多劳薛、张两将军诸部。末将部兵尚多余力,愿引本部兵,与朱阳、卢氏诸部兵合,攻取此郡!”
薛万彻抚须,瞧了张桃符眼,笑与秦敬嗣说道:“大将军,末将部虽连经大战,然士气愈高,战心愈炽,将士皆欲乘胜前进,不敢言疲。大将军若允末将率部往,不出十日,必定上洛。”
张桃符虽是张伏生的弟弟,也是李善道身边的老人,但军功面前,薛万彻他却是谁也不让!
秦敬嗣视线扫过诸将,见人人奋勇,士气可用,心中已然定计,笑道:“公等所言,正与俺意相同。上洛郡,我军趁势取之!至於劳何部往取,俺以为虽我军连战连捷,士气高昂,然正如圣上尝言,料敌从宽,上洛诸县毕竟占据地利,仍不可轻敌大意,当以万全之策图之。”
薛万彻问道:“敢问大将军,何为万全?”
秦敬嗣抚摸胡须,笑道:“分兵两路,齐头并进。一路便劳将军率本部直取上洛县,抄周洮的老巢,攻其仓促;一路则劳张将军亦引兵三千,往取洛南、商洛诸县。何如?”说到“张将军”时,他指了下张士贵。这个“张将军”,却说的不是张桃符。
张桃符抓着缰绳,紧赶两步,来看秦敬嗣神色,待再出言,被秦敬嗣目光轻轻一压,便将他欲吐之言按了回去。跟在张桃符身边的朱阳、卢氏等县的军将见状,也只好都压下请战之意,彼此相顾,俱是默然。张桃符虽心有不甘,但敬畏秦敬嗣的威严,也只得闭嘴无声。
薛万彻大喜,说道:“末将得令!必当速战速决,十日内捷报呈到大将军帐前!”
张士贵亦拱手领命,只他看了下张桃符等将,说了句:“敢禀大将军,末将本部步骑可用者,现不到千人,恐难独当一路。愿与张将军等合兵共进,则洛南、商洛诸县可为大将军取也。”
“也罢,桃符,便你等几部,出兵千人,并归张将军节制。”秦敬嗣当即应允。
张桃符等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各露出些喜悦,俱皆拱手领命。
计议定下。便秦敬嗣军令下达,等还师至槃豆,今晚休整一夜,薛万彻、张士贵两部便改道向西南,经秦岭东麓,从弘农郡的西部边界,沿河谷疾进,往取上洛郡诸县。——如前所述,上洛郡在弘农郡的西边,槃豆此地正处在两郡接壤地带的北部。由此南下,正好可以从秦岭东麓绕过,经过弘农郡西部的河谷隘道,然后转西,便入上洛郡腹地。
将近中午时,大军还师到了槃豆。
郭孝恪等将迎接。
一场大胜过后,很多的军务急需处理。
降卒的安置、战利品的清点、伤兵的医治,等等,一项项事务堆叠。秦敬嗣直忙到夜深,还没有处理完毕。稍微休息了会儿,接着处理。这些军务诸类,且也无须多说。
只说次日上午,薛万彻、张士贵、张桃符等部休整已毕,列队而出。
秦敬嗣亲至辕门相送,叮嘱诸将说道:“虽有内应、周洮军心动乱,然公等此往,断不可因槃豆之胜而骄怠。须知,圣上一再提点我等,骄兵必败、用兵须慎。公等此战,若能一举攻下上洛全郡,则关中东南门户洞开,进可逼长安,退可据险而守,诚又一大功是也!可务必也需记住,不可贪功冒进!望诸君戮力奋勇,早奏凯歌。俺明日回师弘农,等公等捷报。”
诸将慨然受命。
薛万彻引兵先行;张士贵率部继发,张桃符以偏将身份随行。
诸将无不意气奋发,出战的诸部兵马尽皆士气昂扬。
秦敬嗣目送他们远去的旌旗在晨光中渐行渐远,直至隐没於远处的苍茫山色之间。
槃豆大营所余兵马只剩两三千众。
好在源大师已经调了弘农县留守的兵马、紧急征召了数千壮丁,在赶来槃豆的路上,至迟今晚可到。等他们到后,就有充足的人手押送众多的降卒、担架伤员、运输缴获,还弘农县了。
回到帐中后,秦敬嗣就继续处理没有处理完毕的军务。
直至掌灯时分,方稍得歇息。
这时接到军报,源大师调来的援兵、壮丁距大营已不到十里。秦敬嗣传下令去,命他们就地驻扎,不得近营扰乱。次日一早,领援兵、壮丁来的军将、吏员入营谒见秦敬嗣。
俘虏、辎重太多,没办法放到一处押运,须得分批押运。便秦敬嗣亲自划定批次,每批押送的俘虏、缴获数量,和相应的兵力、民夫数量皆详加安排。又令医官清点伤员,按轻重缓急分批转运。布置妥当,当日先押走了三千多俘虏、三四百重伤员、数百车缴获。剩余的,次第进行。前前后后,用了几天的时间,俘虏、伤员、缴获等才皆出大营。
秦敬嗣跟着最后一批俘虏、缴获离的槃豆。
一路行速不快,百十里地,走了三天,是日傍晚,乃至弘农县城。
城门内外早已张灯结彩,在源大师的组织下,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秦敬嗣扶鞍俯首,从人群中经过,向两旁父老含笑致意,表示谦虚。此一些,且也无须多言。弘农城外本有军营,且还不少。有汉军的军营,亦有王长谐围城时筑的唐军军营。押到城外的俘虏、带回来的辎重等,便皆分置各营,各有专人看管;伤兵尽数送入伤营调治。
又是忙了一夜。
秦敬嗣连着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此时疲累已极,俘虏、缴获、伤员等这几件最重要的事情也总算是办妥了,困意上来,他再也坚持不住。连县内的郡府,他都困得顾不上还,便在军帐中歪倒睡去。睡梦中,他仿佛又听到了战鼓声,马蹄杂沓,刀槊相击。
依稀便是槃豆此战,血色染红了大地。却一个模糊看不清相貌的勇悍敌将,突到了他的中军阵前,无人可当,眼看就要将他的中军阵地搅乱!他猛然辨出,这将却怎么是薛万彻?惊疑间,秦敬嗣猛然坐起,冷汗浸透重衣,帐外篝火摇曳,映得人影憧憧,方知是梦。
他抓住榻边案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水顺著喉管滑下,而心头的悸动尚且未定,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一人压低了声音询问:“大将军醒了么?”是源大师在说话。秦敬嗣便不等帐外亲兵进来看,略提高音调,说道:“醒了。源公夜深而来,可有及急务?”
帐帘掀动,源大师快步入内,满脸笑容,将一卷战报递给秦敬嗣,说道:“大将军,薛将军捷报,上洛已下!”顿了一顿,又说道,“只不过,却有一点,稍违大将军之令。”(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