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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啊?”连老师瞅见陈露阳,半开玩笑道了句:
“我还以为你也吃包子去了,忘了上课的事儿了。”
“行……来了就行,坐吧,今天不问你,换个人问。”
连老师伸出手往下扒拉扒拉,示意陈露阳坐下。
随后随机点了一个男生:
“那个同学,读一下黑板上的单词。”
那男生猝不及防被点名,一边站起来,一边飞快的扫了一眼昨天陈露阳交过地发音,
缓慢又有些紧张的开口道:
“康苏默,亦库利~布里昂!”
连老师挑挑眉毛:“继续!”
男生小心翼翼的继续读着黑板上的单词,
在读到“reaches”的时候,
男生还很是注意的控制舌尖,说了一个标准的“瑞-尺兹”,结尾的“兹”字还注意轻轻带过。
虽然发音并不那么完美,但却胜在发音清楚。
连老师手里的粉笔停在半空,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男生回答道:“消费者均衡,就是是指在给定收入、商品价格和偏好条件下,消费者通过合理分配支出,使所购买的各种商品的边际效用与价格之比相等,从而达到总效用最大化的状态。”
连老师火烧云一样的大黑眉毛轻轻一挑,难得表扬道:“说的挺对,坐下。”
登时!
男生被这一句夸奖夸的呼吸急促,脸上止不住的露出兴奋之色。
坐下之后,
男生还很是感激的回头看了陈露阳一眼。
陈露阳也冲着他挑挑小眉毛,示意他的发音不错,尤其是那个瑞-尺兹”。
“消费者均衡,什么意思?”
连老师放下粉笔,“消费者均衡说白了就是,人在没钱的时候,怎么花最少的钱,得到最多的好处。”
他问向第一排正在奋笔疾书的学生。
“你晚上吃了啥?”
“啊?我?”学生懵了下,“……老师,我真吃的包子。”
这话一出,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连老师也无奈了。
“那你觉得花的值不值?”
“……挺值的。”
“为啥不吃贵5毛的红烧肉?你就不馋肉?”
“……馋。”
“可你没买,对吧?因为你算了一笔账——哪怕没拿笔,你的脑子已经自动在做‘效用除以价格’的计算。
他转身,粉笔在黑板上的“> MU / P”公式上画了一个圈,说道:
“边际效用除以价格=花得值不值!”
说完,边老师又问向另外一个学生:“你昨天花钱了没有?”
那名学生点点头:“在东平房买了双胶鞋。”
“为什么不去百货商场买双皮的?”
“太贵了……穿不起。”
“但你回来的时候,脚还干着,没淋湿,对吧?”
“……对。”
连老师点头:“这就叫‘效用最大化’。效用最大化不等于花得最多,而是要花得最合适。”
“通俗讲,就是我钱不多,但我花得值!”
“这个概念,西方经济学里讲了上百年,但在我们国家,其实从小你妈就教过你。”
“买鞋别买贵的,买合脚的——这句话,放在今天,就是萨缪尔森。”
教室里的学生们认真的看着黑板上的公式,脑海里思索总结着连老师的课,一张张庄重严肃的表情里全是思考。
连老师继续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Spend each dollar where it brings the most satisfaction.什么意思?”
连老师下意识的看向陈露阳,可手刚抬起来,又陡然变换了角度,指向旁边靠窗户的一个女生。
“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女生猝不及防被点名,站起身,尝试回答道:“花每一块钱,都要让它产生最大的满足。”
连老师乐了。
“行啊,都预习了?”
这群学生上第一堂课的时候,一个个看着黑板上的英文跟看天书一样,
这堂课竟然能顺下来了!
“陈露阳同学给我们补课了。”女生感激的开口。
“陈露阳都当上老师了?”连老师笑着瞅了一眼陈露阳。
陈露阳登时脸红了。
自己私下里给同学们交流交流,讲讲课就算了。
这猛不丁舞到正牌老师前面,很尴尬的。
兴许有了陈露阳做课前辅导,这堂课连老师讲的相当顺利。
很多部分,他只是轻轻一个点拨,教室里的学生们就自然而然的听懂,可以直接进入下一个理论。
眼看着今天的教学进度就要完成,连老师突然来了问题。
“我们刚讲完边际效用、讲了效用最大化……咱们教室里有不少哲学系的同学,那么我就要问一个问题了。”
“马克思的《资本论》里,讲没讲‘效用’?”
“有没有哪个同学能说说?”
这个问题一出,在座的哲学系学生兴奋了。
这可是他们的主战场!
“老师,马克思的《资本论》里没说‘效用’。”一个哲学系学生举手回答。
“说说理由。”连老师笑着问。
“《资本论》讨论的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讲的是劳动的本质、剩余价值的剥削、人的异化。”
哲学系的学生声音不大,却带着哲学系学生特有的条理与笃定:
“效用,是资产阶级经济学中衡量‘满足感’的概念;而马克思关心的,是价值从哪里来,不是从哪里‘舒服’。”
“他不是讲人怎么选择商品,而是讲人在资本之下,没有真正选择的权利。”
连老师听完,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点点头。
“说的有道理。还有没有别的同学想说一说?”
连老师的目光扫向教室里其他的学生。
“经济系的学生呢?有没有想说说的?”
“老师,我也有个想法。”
教室里,陈露阳举起手,站了起来。
或许是陈露阳在课堂上的声望太高,又或许是之前的补课让陈露阳给大家的心中奠定了坚实的地位。
当陈露阳站起身的时候,连老师以及几乎教室全体同学全都看向了他。
“《资本论》里确实不讲‘效用’这词儿。但它在讲‘人’——讲人在劳动中被剥夺选择权,被迫成为只追求生存的机器。”
“萨缪尔森讲的是:你能在多个商品之间选那个让你最舒服的——这是自由选择的结果。”
“可马克思说的,是当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时候,你连‘效用’都谈不上。”
“他讲的不是‘值不值’,是‘有没有得选’。”
“而且,商品的使用价值,是在‘满足人的某种需要’时,才成立的。但是满足谁的需要?用来干什么?这其实就是效用的本质。”
陈露阳冷静条理的开口:
“萨缪尔森讲边际效用,是说‘再吃一个包子能有多香’,这是个人的反应;而马克思说如果这个包子没人吃,它连使用价值都没有。马克思是在讲‘效用的物质前提’,没有这个前提,你连‘边际’都别谈。”
“前者是经济理性,后者是社会现实。他们用的不是一个词,但谈的,是一件事儿的两面。”
陈露阳顿了顿,又接着道:
“所以在我看来,萨缪尔森是在‘分析市场里的人’-——那些能在多个商品中做选择、计算效用的人。”
“而马克思是在‘唤醒市场外的人’-——那些没得选、甚至被市场抛弃的人。”
“一个讲怎么做得更好,一个讲为什么没得做。”
我草……
……他啥前看的资本论啊!
经济系的学生们愕然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陈露阳,一个个脸上写满了震惊了!
虽然他们的专业课也有哲学,
但具体课程只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哲学导论。
压根就并没有《资本论》的学习。
连老师站在讲台上,相当欣赏的看着陈露阳,开口道:
“同学们!都抬头看看陈露阳。”
下一刻,全班视线唰地聚焦到陈露阳身上,给陈露阳吓了一跳,不知道连老师要干哈。
连老师指着陈露阳,道:“都是大一的学生,岁数比你们大多数人都小。”
“人家一个经济系的,不仅看的懂萨缪尔森的原著,还能把《资本论》第一卷的商品二重性和哲学系辩得有来有回!”
“你们还坐得住?!”
陈露阳“歘”一下脸通红。
亲娘了……
老师,您这是夸我,还是为我树敌啊!
夸人也没这么夸的啊!
可惜连老师此时正打准了主意,要以陈露阳为榜样敲打敲打这些学生:
“你们别总把注意力放在笔记上,琢磨哪个词写没写准,发音正不正确。”
“多想想这个问题要是落到你家院子里、饭桌上,你怎么解释给你爸你妈听。”
“别想着这不是自己系的内容,就可以不去学习。”
“学问没系别,思想也不看专业!”
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连老师目光扫了一圈:
“今天这节课,咱不点到为止。我布置一个作业,所有人,哲学系也写,经济系也写。”
“题目就叫:从‘效用最大化’到‘剩余价值’。”
连老师看着班级里的学生飞快在纸上记录下题目,开口道:
“这个作业可能对经济系的学生们吃亏了一点。但是不要紧,我不要求字数。”
“你们可以赞同萨缪尔森,说市场是最优分配;也可以站在马克思那边,说人被制度异化。”
“但你们得写清楚!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复杂,复杂到一个人能既是消费者,又是被剥削者;既讲效用,又讲无力感。”
“你们可以从一个日常选择出发——吃饭、买衣、看病,看看背后谁在定价,谁在承担;”
“也可以写写你们家乡的厂子、集体、供销社,看看谁在买单,谁在让利,谁又从来没被问过愿不愿意。”
“写不出来不要紧。”
“写完发现自己不懂也不要紧。”
“重要的是你得开始思考。”
连老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便写多少字都可以,但文章里必须有你自己思考后琢磨出来的句子。”
“我要看到你脑子里在动,不是手在抄。”
说完,伴随着课堂铃声的响起。
连老师将粉笔扔回到粉笔盒:“下课!”
……
太难了……
太难了!
这开学才几天,课都没上几节呢,就已经开始比较萨缪尔森和马克思了!
这堂课一结束,学生们尤其是经济系的学生各个愁眉苦脸,全都跑去图书馆借资本论去了。
安静的夜晚……
宿舍静悄悄。
陶润泽、潘玉、吴德辰、张栋梁等人都在看《资本论》,一边看一边点灯熬油的做摘抄,写笔记。
模样十分痛苦。
陈露阳的表情也很痛苦。
他痛苦,不是因为写论文,而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迎新晚会。
太难了……
这整个啥节目好啊!
陈露阳看着本上列出的“改革开放迪斯科”题目,眉毛纠结在一起,脸蛋子上全是苦恼。
文艺汇演,他是不想了。
系里这些老哥老姐的,
让他们干农活、弄庄稼、过生活,那各个都是好手儿。
但是唱歌跳舞,那是一个都不行。
思来想去,陈露阳想出了一个大快板的点子,来个团体的大规模演出,争取让班级里的每个人都上场说一段快板。
这样呢,一来大家记词快,每人就负责几句话,背起来没有负担。
二来,大家看节目就是图个高兴热闹。
人一多,气氛就烘托起来了。
再排练的整齐点,精神状态饱满点,也是相当亮眼的!
只是……
编快板好难啊!
陈露阳看着本上已经写下来的几段词儿,整个人愁的直上火。
“小陈儿,咋还叹气了?”姜峰听见陈露阳的唉声叹气,好奇问道。
“迎新晚会的节目还没个着落,我这在这上火呢。”陈露阳叹气。
“我想整个集体的大快板,但是只编出几句,下面编不出来了。”
姜峰之前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大笔杆子,专业写东西的。
听见陈露阳说编不出词儿,
瞬间,一股骨子里的创作激情和许久没写手痒痒的冲动迸发而出。
“你之前都写啥了?我看看?”
“给。”
陈露阳把自己的小本本递给姜峰。
姜峰接过一看,念出声:
“八十年代秋风起,咱们走进北大里,”
“改革年代新气象,学问落在真地方。”
“工人农民肩上扛,如今坐下学文章,”
“不光要把算盘打,更要看清政策窗。”
“学问不是嘴上响,是要落在柴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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