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
陈露阳洗了个澡,剃了个头,换上一身干净立正的新衣裳,踩着一双亮晶晶的皮鞋,潇洒的走向了三教。
给人上课嘛~就要有一个上课的样子!
不管别人咋看自己,
反正陈露阳是自升一格,先把自己当成是老师再说。
等他拿着原著和翻译完的大半本手稿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陈露阳激动的手都有点抖了!
大!
真大啊!!
这教室可比哲学系的教室大多了!
装200人轻轻松松不说!
关键连靠窗那排常年闲置的小折叠椅都给搬了出来,一水儿等着听课的。
都是等着听我讲课哒~
陈露阳心里真是又高兴又长舒一口气。
亏了自己今天盛装打扮,又提前备课做了充足准备。
否则这么大的阵仗,自己要是装逼只带本书来,可就太不尊重这些来听课的同学了。
“文委,你怎么不进去啊?”
高小琳和几个女生背着书包,有说有笑的走向教室,还没等进去呢,就被门口狗狗祟祟、偷偷观察的陈露阳吸引了注意。
陈露阳马上装出一副茫然又不确定的样子,问道:
“是这间教室吗?这么多人……别是哪个教授来讲课,我再走错了。”
“没走错。”高小琳肯定道:
“现在不光是大一的经济系、哲学系同学在听课,大二、大三的也来了。”
“啊?”陈露阳真的茫然了:“真的假的?”
“真的。”
高小琳压低了声音:“下午我在图书馆看到哲学系大三的那个李宇凡还在借萨缪尔森的原文书,说‘今晚得听清楚生产函数是怎么回事’。还有经济系的大二班长,也坐在最后一排……喏,就是穿灰外套那个。”
陈露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一动。
“那是班长???我还以为他是老师!”
“就是岁数大。”高小琳压低声音,“听说以前当过兵,复员了才考上大学,他们那两届的学生,岁数好像都挺大。”
确实是……
陈露阳的目光扫过教室。
陶润泽算是他接触过年纪大的学生了。
岁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陶润泽生活的环境晒的人也显老,脸看起来就比其他人要成熟的多。
但是今天在教室里,陈露阳竟然发现有人长得比陶润泽还老!
除了大二的班长以外,
教室后排靠窗户的两个笔直而坐的学生,一个留着平头,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眉宇间一看就是“组织上干过事”的,不像刚从高中来的学生。
后排更不用说。
靠墙那几个穿旧夹克、拎帆布包的男同志,叫陶润泽一声“老弟”都不为过,还有一个人手边放着饭盒,像是下了班就赶过来听的。
这……这怎么还越整越大扯了?
陈露阳心里微微嘀咕。
他原以为这课就是自己给大一同学们读点原文,图个理解、顺顺思路。
没想到现在不仅是跨系,
居然还跨年级了?!
陈露阳心里有点嘀咕了:“大一新生没有教材没有笔记,一切从头开始,听听也就得了。”
“大二大三的还来凑什么热闹啊?”
不过转念一想!
“也不知道北大的校长是谁,这是不是应该给我发点讲课费?”
陈露阳内心涌起了一股微微嚣张又胆大包天的想法。
这要是自己能赚到北大的钱~
爸爸妈妈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想着想着,陈露阳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
“还是年轻……”靠墙的穿旧夹克的一个中年人开口。
“确实年轻……讲几堂他就笑不出来了。”拎布兜子的人也侧头回答。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时不时的跟进来的哲学系学生们点头。
哲学系的学生们瞧见这俩人,眼睛都瞪大了,一个个仿佛跟见了鬼一样,不住的跟他们点头打招呼。
只可惜,
讲台上的陈露阳正低头往外掏原著书籍和稿纸,浑然没有注意到那中年人的存在。
铃铃铃~
随着上课铃响,
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陈露阳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各位学长学姐、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经济系(1)班陈露阳。很高兴有机会跟大家一起阅读萨缪尔森,今天我们读‘生产者行为’与‘生产理论’。”
“……”
由于事先备过课,稿纸上又有已经翻译之后的手稿,所以陈露阳讲起来非常的轻松自如。
讲课的内容和方式也很简单粗暴。
他先一段一段的读原文,然后再翻译成中文,方便大家理解。
遇见专有名词和重要概念的时候,就把名词和释义抄写在黑板上,领着大家读一遍,再把大家不认识的陌生的词汇单独写在旁边,顺便拓充一下大家的词汇量。
他在上面讲,
下面的人就疯狂的抄,简直恨不得把陈露阳讲的每一句话全都抄下来。
没办法……不管是大一还是大二、大三,
哪怕他大四了!
都要面对一个残酷的客观现实:
没有教材。
所有的东西都靠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述来复习。
甚至于他们的课堂笔记,就是下一届学弟学妹的教材。
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把教材一句句翻译给他们听,大家都努力抓住机会,争取多抄一点是一点。
很快,大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生产函数”、“等产量线”、“最小成本组合”等关键词。
“下面这段比较长,我抄在黑板上。”
陈露阳注意到教室里有人已经抄的手酸甩腕子了。
他便有意识放慢了节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的英文,让听课的同学能够借机休息休息。
“A rational producer seeks to maximize output or minimize cost, subject to constraints of technology and resource availability.这句话的意思是理性生产者会在给定的技术与资源限制下,追求产出的最大化,或成本的最小化。”
陈露阳还没讲完,一个声音从教室里响起:
“那我想请问一下,这个‘maximize output’和‘minimize cost’不能同时实现吗?”
声音不大,却很突兀。
大家手里的笔一顿,纷纷转头望向发问的人。
那是一位坐在中间靠窗位置的大一男生,穿着蓝灰色外套,神情中写满了疑惑。
“比如说我又想多产又想省钱,那这两个目标能不能一起实现?”
陈露阳看向说话的人。
这人他有印象,是大一经济系(2)班的学生。
没有急着回答,陈露阳看向教室问道:
“今天教室里有不少大二、大三的学姐学长,有没有哪位学姐学长能回答一下?”
一时间,教室气氛微妙地动了动。
教室里的几位高年级的同学彼此看了一眼。
——问题不难,却不好答得漂亮。
答得肤浅显得不专业;
答得太学术,又容易让底下大一的听不懂。
前后几秒过去,竟没有一个人发声。
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陈露阳没催,也没急。
见没人回答,陈露阳可就不客气了。
“没人回答那我来试试。”
陈露阳举起手中粉笔,反手把那句“maximize output or minimize cost”中的“or”圈了起来,
紧接着,又在这两个目标词中间画出一条横线:
“这两个目标,看起来是理想组合,但在实际操作里,往往是此消彼长。”
“你想多产,就要多投入,比如多招人、多加班、多开机器,那成本自然就提高了。”
“你想省钱,那就得省材料、降工时、减少投入,那产出也就上不去了。”
“所以,它们不是同时实现的,是‘选择’与‘权衡’。”
陈露阳把粉笔反握,轻轻点了点黑板上的“or”:
“你只能择其一为主要目标,根据现实条件灵活切换。”
“如果你的资源是固定的,那你追求的是产出最大化;如果你的目标是任务量确定,那你追求的是成本最小化。”
“这就是萨缪尔森所谓的‘理性选择’——有限条件下的最优解。”
“打个比方!”
陈露阳拍了拍手,举出了自己最熟悉的例子:
“你就像厂里的车间主任。”
“要是厂里定计划说今年要完成一百台机器,你就得研究‘怎么用最少的钱,把这活干完’——这是‘最小成本’。”
“但如果厂里啥都不给你,只扔给你两吨钢材、三台旧设备,那你就得琢磨‘怎么把这点东西榨到极致’——这是‘最大产出’。”
“所以两者的区别,一个是你有任务,省钱办事;一个是你有材料,尽力生产。”
“这也是理性的一种体现——不是两个都要,而是知道你在哪种现实下,选哪一个目标最合适。”
“同学,我解释清楚了吗?”
陈露阳微笑的看着提问的男生。
“清楚了,谢谢!”男生憨厚的举起手在座位上喊了一声。
“行,那我们继续看书。”
陈露阳刚刚解答了同学的问题,此刻内心正暗戳戳的兴奋呢。
然而,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提问,点燃了教室里的思考之火。
还没等他开始讲呢,靠后排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哲学系女生举起了手。
“陈露阳同学,我想请教一下。”
“您说?”
“我想请教一下,”女生的语气平和,却带着哲学系学生一贯的思辨味道:
“在哲学里,我们分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那么萨缪尔森讲的理性生产者,他的‘理性’是属于哪一种?”
教室里忽地安静下来。
靠墙坐着的那两个中年人,眼睛瞬间射出光芒!
这已经超出萨缪尔森经济学,属于哲学范畴的问题了。
拎布兜子的中年人更是下意识地双手抱肩,饶有兴致的看向陈露阳,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陈露阳乐了:“同学你这是考我啊!”
哲学系的女生意识到说错话,赶紧解释:
“陈露阳同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考你。就是刚刚听你讲了理性,突然就有了疑问,张口就问出来了。”
哲学系的女生紧张的脸通红。
陈露阳给他们讲了几堂萨缪尔森,她下意识就把陈露阳当老师看了,压根就忘了他是个大一学经济的新生。
别说对“理性”的理解了,估计连什么是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都不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当大家伙面,让陈露阳下不来台吗?
就在哲学系的女生一脸懊恼,想要转移话题,让陈露阳继续讲课的时候,
陈露阳却笑着开口了。
“我不是学哲学的,但是同学问我了,我也试着答一答。要是说得不对,就请教室里的学姐、学长们批评指导。”
说着,
陈露阳拿起粉笔,拿起粉笔刷刷写下两个词组:
“Tool Rationality(工具理性)”
“Value Rationality(价值理性)”
这两个单词一出现在黑板上,
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哲学系学生们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经济系的吗?
怎么哲学的东西也会?!
陈露阳看向教室,开口道:“工具理性追求效率,价值理性追求意义。”
“而在经济学里,萨缪尔森使用的词是rational producer”
“我们翻译成‘理性生产者’,意思就是他做决策,是有目的、有逻辑、有边际判断的。”
“萨缪尔森书里的‘理性生产者’,明确强调的是在约束条件下,如何最大化产出、最小化成本。”
“所以它的‘理性’,是讲‘怎么做最划算’,不是‘做这件事值不值得’。”
“从哲学意义上讲,这就是‘工具理性’。”
“然而,现实中,很多人并不止于此!!!”
陈露阳声调微微拔高,吸引了全教室所有人的注意!
纸上谈兵的东西,听完就听完了。
要是想要让人深刻,想要让人记住,就不能就事论事,还要进一步延伸!
让所有人都听得懂才行!
“比如说,橡胶厂里有两种硫化剂。”
陈露阳举起左手:“一种硫化效果更快更省钱,另一种贵一些,但气味小、刺激性弱,对工人更友好。”
“选哪一个?”
陈露阳看向教室,“如果是纯经济人,会选省钱的。”
“但如果他还在想‘工人会不会落下病根’——那他就不是只讲效率的人了。”
“这个人在用工具理性算账,也在用价值理性做选择。”
“所以我觉得,现实中的‘理性人’,未必是教科书上的那个理性人。”
……
一句句从未听过的话语和概念暴风骤雨般的在教室之中回响。
一些哲学生微微皱眉,像是本能地想挑点刺儿,却在心里转了两圈,发现……竟无懈可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