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甚至不等冯矩做出任何回答,那张蜡黄的老脸就飘入了冯矩身后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阴森的话语在他耳边回荡。
快!太快了!快到思维都无法跟上!
冯矩只觉得脖颈侧面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如同被蚊虫叮咬了一下。
下一刻——
“呃……嗬嗬……”
破碎的、漏风般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挤出。
黏稠的黑血瞬间从脖口喷溅出来,喷了他一脸。
他猛地瞪大双眼,手指死死捂住喉咙。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喉管被割断了,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顺着伤口涌入血液,呼吸间席卷了全身。
他脸上青筋如蚯蚓般暴凸,嘴唇溢出黑紫。
“噗通!”
冯矩脚下一软,踉跄两步朝前栽倒,面部朝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接着抽搐两下,继而没了动静。
浓稠的黑血从身下缓缓洇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腥味。
出手的身影显然对自己的杀人手法显然有着绝对的自信,根本没有回头多瞄一眼冯矩的尸体,便朝着爆炸和特派员的方向急速飘去,快得只留下两道阴森的气流。
冯矩如同真正的尸体般静伏在血泊中,连最细微的肌肉颤动都彻底消失。
可他本来就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啊~
足足趴了十秒钟,地上那具“尸体”的手指,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冯矩诈尸般原地弹起,跌跌撞撞地朝前亡命狂奔!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嘴唇依旧可怖的黑紫。
冯矩刚才不算是在完全装死,他是真的又死了一次。
“好险,差一点脑袋就被直接割掉了,那恐怕就活不过来了。”
冯矩心有余悸,脑子现在还是晕乎乎的。
当然,“半死”的代价也是无比惨重的,他本就少的可怜的剩余寿命又狠狠少了一截,只剩下不到15个小时了。
视网膜上,漆黑的倒计时:
【14:44:44】
【14:44:42】
【14:44:40】
【……】
最可怕的是,倒计时的秒针不是一秒一秒掉的,而是跳着掉的。
…………
爆炸的余波仍在下水井道内回荡,特派员身形如电,一路朝着爆炸的方向冲去。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猛地刹住脚步。
眼前的一长段井道都被炸飞了,字面意义上的“炸飞了”。
一段十几米的井道顶部被炸开狰狞的裂口,露出上方废弃工厂斑驳的水泥地面。
宛如一具骷髅被暴力掀开了天灵盖,裸露的钢筋如同断裂的骨茬般参差交错。
爆炸产生的碎石与金属碎片如暴雨般向上迸射,部分碎片直接穿透地表,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厂房周围;另一部分则在达到抛物线的顶点后,裹挟着破空声重新坠入井道,砸出一连串擂鼓般的闷响。
井道底部被炸出一个直径近三米的大坑,冲击波将四周管壁撕扯得支离破碎。
蛛网状的裂痕在金属表面疯狂蔓延,大段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坍塌成一堆扭曲的废铁。
特派员站在坑边缘,眼睛四下扫量,并未瞅见李晌或者[假面]的影子。
他狐疑地蹲下,指尖拨开几块碎石。
石面上覆盖着诡异的黑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被爆炸高温重新熔解,正缓缓朝下滴淌着。
“血?”
宋匡延瞳孔微缩,指尖捻了捻发黑的液体。
“谁的血?”
“李晌的?还是[假面]的?还是另有其人?”
特派员心头疑窦丛生,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这里应该才是[假面]在论坛上通知李晌的碰头地点……可为什么会爆炸?”
“是李晌想炸死[假面],杀怪灭口?”
特派员以己度人,但下一秒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地点是[假面]选的,李晌接到通知才赶来,他最多比我早来一会儿,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布置陷阱,还是这种威力的炸药。”
“那就是[假面]要炸死李晌?”
宋匡延眉头锁得更紧,
“更说不通!以[假面]的实力,想杀李晌不要太简单,何需借助炸药?”
“所以……这次爆炸,另有目的?”
特派员绞尽脑汁,眼睛忽地一亮,
“莫非……[假面]刚才就在这里进行某种[邪祭仪式]?爆炸本身就是仪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邪祭,祂喜欢吃‘炸熟’的食物?”
从特派员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推断并非全无根据。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场爆炸的真正目标,其实是百米开外的自己。
最关键的是,邪祭仪式里的食铁,放血,爆炸,这三者听起来就很搭啊。
如果把[邪祭仪式]当作一场料理的话,那么放血就等于是清洗食材,食铁则是秘制腌制,爆炸等于是煎炸食材。
一切就都很连贯啊!
所以…….生命的意义就是爆炸?!!
特派员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是抓到了真相的一角,但又不很确信。
他终究不是神探,不能靠推理还原真相。
“算了,只要抓住[假面],一切谜团自然会迎刃而解!”
特派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种种猜测,站起身。
他抬头望向头顶狰狞的裂口,目光又转向对面,同样被爆炸波及,管道严重变形坍塌,但勉强还留有个狭窄的口子,能让人侧身钻进去。
里面一片幽邃黑暗!
[假面]是出去了,还是往里逃了?
“分头找!”
特派员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吩咐,
“你去井道那边,我去上面厂房,发现[假面]立刻通知我。”
命令下达,空气中却无人回应。
他猛地转身,瞥向身后,却哪里还有冯矩的影子?
特派员先是一怔,随即怒火中烧:“这废物又跑哪儿去了?”
然而,就在他暴怒的念头刚刚升起的刹那,后颈汗毛突兀的根根倒竖,一股刺骨恶寒自脚底急速攀升。
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足尖猛蹬地面暴退。
一道寒光撕裂了他原先站立处的空气,凛冽的破风声迟了半拍才追上来。
哧——
“谁?!”
特派员厉声暴喝,背脊已渗出冷汗,浸透了衣服内衬。
他稳住身形,双眸死死锁定攻击袭来的方向。
阴森、干涩、如同两片粗糙砂纸互相摩擦的笑声,从黑暗中幽幽传出。
紧接着,两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直接析出,露出两张蜡黄的老脸。
左边的高个老者,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瘆人表情:
“匡延少爷,是在找您那位不太忠心的随从吗?
他对您可不够忠心啊,刚才鬼鬼祟祟地往回跑,老夫这辈子最恨对主家不忠之人,已经顺手帮您料理干净了。”
他原本以为偷袭的人与[假面]有关,结果…….
“匡延少爷”四个字,如同四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当即让他如坠冰窟。
不是[假面],是家里来人了!
作为大家族的子弟,成长中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家人永远是比外人更危险的存在。
其危险程度与族谱上贴着的距离成正比,靠的越近就越危险,尤其是当“家人”不告而来的时候。
面对[假面],特派员浑身是胆,觉得优势在我。
但面对眼前这两位家里人,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报警,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先逃。
至于对方口中冯矩“不忠被杀”的消息,则直接被他忽略掉了,他现在无暇计较冯矩的问题。
他脚下不由自主地再次后退了半步,脸色铁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们……是我哥宋匡毅派来的?
你们怎么会找到我,你们跟踪我?不对,你们是…….”
特派员虽不识这两张枯树皮般的老脸,大家族里人数众多,他哪里能每个都认得。
但他脑海中不假思索就浮现出的自然是兄长宋匡毅那副温润如玉的笑脸。
只能说,兄友弟恭属于大家族的传统艺能了。
高个老者脸上的怪笑更深了,如同刻刀在蜡像上划出的痕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那表情在宋匡延看来,无异于默认。
特派员脸色发黑,似是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眼底翻涌着怨毒:
“你们一直在监听我?我都被发配到下城了,我哥还不放心,还要一直监听我?
所以,他是派你们来抢我的羊皮卷的,对不对?”
特派员不待老者回答,便恨意满满道: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有我看上的好东西,他都要抢走。
抢完后,再装模作样施舍我些破烂,最后反倒成了人人称赞的好兄长。
凭什么啊,就凭他比我早出生两个小时?”
高个老者依旧只是挂着那瘆人的怪笑,并未出言纠正宋匡延的“误会”。
他们其实并非宋匡毅派来的,而是少家主派来的。
不过,从礼法上讲少家主才是匡延少爷的大哥,特派员叫声哥哥也没毛病。
旁边直沉默的佝偻老者,此刻半佝着身子向前踏出一步,浑浊的目光锁定特派员,阴仄仄道:
“匡延少爷既然清楚咱们是来干嘛的,那就别废话了。
乖乖把羊皮卷交出来把哦,对了……”
他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
“还有那个[假面],去哪儿了?咱们可是跟了您一路,您可不能让俺俩白跑一趟啊。”
宋匡延差点气笑了,声音无比决绝:
“[假面]?就在这井道里藏着,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找他出来,至于羊皮卷…….
你们是在痴人说梦,宋匡毅他想要?好啊,让他自己滚到下城来,从我尸体上拿!”
特派员话音未落,足尖已猛然发力欲纵身跃起,想要跳出井道逃走。
“匡延少爷,还是懂点尊卑有序,既然是您哥哥要的东西,做弟弟就给乖乖交出来,不然……”
阴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随着宋匡延腾空的身影,
“咱们的那些手段,您这金贵身子可消受不起啊。”
高个老者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没有带起丝毫风声,瞬间出现在井道裂口边缘,如抬脚轻轻一踩,正正的踩向特派员的天灵盖。
特派员腰腹猛然收缩,硬生生在半空扭身变向。
整个人如同旋转的陀螺,在空中射出一抹弧线,斜落向地面。
然而另一道佝偻身影已悄无声息贴至身后,枯掌轻描淡写地印在他后心。
“啪!”
黑色掌印在衣服上迅速晕染,内衬的软甲陡然迸发出水波状的涟漪,将大半阴毒掌力化解掉了。
饶是如此,残余的力道仍似千斤重锤,狠狠凿进脏腑。
特派员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后背如烙铁灼烧,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但见他就势一个翻滚,竟借这股掌力为助推,足尖在管壁上连点,速度节节攀升,化作一道残影向来路狂飙。
他很慌,很气,然而尚未绝望。
因为,他笃定这两个老东西绝不敢要他的命…..吧。
而只要他能保住羊皮卷,就依旧有回家的希望,届时,这笔账再慢慢清算便是。
他仿佛已经看见兄长跪在祠堂青砖上的模样。
高个老者飘然落下,站在佝偻老者旁边。
两人看着特派员落荒而逃的背影,浑浊的瞳孔里闪过讥诮的光。
他们不疾不徐的追在后面,阴冷的低笑在管道中幽幽回荡。
高个老者:
“既然没寻到[假面],那便按原定计划,解决掉匡延少爷,这笔血债之后自然会落到[假面]头上。”
佝偻老者发出桀桀怪笑:
“是极,是极!
虽未能尽全功,但能借此机会替公子去除一份隐患,再干干净净的取回羊皮卷,同样是大功一件呐。”
两人相视一眼,喉咙里同时挤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他们故意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是在“大声密谋”,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飘向前方亡命奔逃的特派员耳中。
更是飘向可能藏身于暗处还未离去的第三者耳中。
“解决掉他……算到[假面]头上……”
“宰了匡延少爷……公子会满意……”
前方,特派员的面容骤然煞白。
他们不会真的敢杀了自己,再栽赃[假面]吧?
他狠狠咬牙,足下速度再快三分,同时焦急的摸出手机。
黑暗处,两双眼睛正透过窄缝幽幽的窥视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