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道:“父皇,您经常嘱咐我等安危为重,怎自己不重视呢?让人泡一壶茶也不需多久,等会儿再听后事又何妨?”
朱棣也跟着道,“父皇,您若真因朱祁镇那臭小子气出个三长两短,儿臣万死莫赎啊。”
朱元璋皱着眉,心想:咱若是真让那朱祁镇气病了确实得不偿失。
于是道:“也罢,咱就听一回劝。李贵,让人速速泡一壶清心静气的茶来。”
李贵应声去办,很快就带回了一壶茶,先喝了一杯,这才给朱元璋斟上一茶碗。
朱元璋喝完茶,觉得心里火气降下去不少,没那种三尸神暴跳的感觉了,便道:“现在可以继续讲了吧?”
“是。”刘宽应了声,道:“微臣印象深刻的第二件事,便是当时明军的回军路线。”
“朱祁镇、王振率领大军经过数日行军抵达大同后,发现许多地方都有明军尸体,这才知道前面明军败得比他们预想的更严重。”
“朱祁镇、王振皆是初临战场,瞧见明军尸横遍野的情景更是害怕、心虚,于是决定撤出大同。”
“王振想着他如今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便想带朱祁镇从他家乡蔚州经过,由紫荆关回北京,好摆摆威风,光宗耀祖。”
“结果大军走出了七八十里,王振又忽然担心大军经过蔚州时会践踏地里的庄稼,给家乡造成巨大损失。”
“况且此番大军出征,连瓦剌军队都没看到便撤了回来,属实算不上风光,于是又命大军折向宣府,由出征之路返回···”
“荒唐!荒唐!”老朱又忍不住怒了,拍着御案道:“彼辈真当战争是儿戏不成?!”
刘宽只能劝,“陛下息怒。”
老朱道:“咱没怒,咱就是想将那王振揪过来,拆骨扒皮!”
毫无存在感的李贵听到这话,生怕同为宦官被殃及池鱼,于是缩了缩身子,更没存在感了。
刘宽则试探着问:“那微臣继续讲?”
“继续!”
“因为大军行军拖沓,又路线迂回耽搁,故而让一支瓦剌军队在鸡鸣山附近追上,并堵在了明军前面。随后也先也率领瓦剌主力追来,对明军形成夹击之势。”
“明军不得不迎战——当时明军毫无士气,状态也极差,且将士皆心怀怨念,朱祁镇、王振又胡乱指挥,此战自是大败。”
“仅此一战,明军便死伤过半,随军的公侯等武勋也战死不少。朱祁镇、王振则率领剩余明军,慌不择路地退到了土木堡。”
“当时天色尚早,便有大臣劝朱祁镇继续行军,到怀来城过夜。”
“可王振却惦念他个人财物所在的一千多车辎重落在了队伍后面,还未跟上,便执意让大军留宿土木堡。”
“当夜明军就被瓦剌追兵包围在土木堡,并截断了土木堡水源。”
“次日,也先为降低攻打难度,先假意撤退并遣使与明军议和。朱祁镇、王振等人信以为真,待瓦剌大军撤退后便想先移营河边,避免再被断了水源。”
“因为当时明军已断水一两日,故移营时士卒争相取水,颇为混乱。也先率领瓦剌大军杀回,便杀得明军大败。”
“败乱之中,王振被愤怒的明军将士杀死,朱祁镇则被瓦剌人俘虏——这便是后世史书中赫赫有名的大明土木堡之变。”
刘宽讲完,发现朱元璋反而没再像之前那样愤怒,而是皱眉思考着什么。
旁边朱标、朱棣也是如此神色。
朱棣最先出声,“三妹夫,你所说的这土木堡之变中有两件事很是令人疑惑。”
刘宽问:“哪两件事?”
朱棣道:“大军撤退前的事也就罢了,半路遭遇瓦剌大军并大败一场后,那王振竟还挂念他的财物?另外,他随军打仗带那么多财物干吗?”
刘宽想了想,道:“燕王殿下,宦官贪财难以常理度之。至于军中王振财物来源——兴许是他一路上收取的贿赂呢?”
朱棣点了点头,又道:“那也先假意议和,先撤兵再杀个回马枪,不过是个很寻常的计策,大明君臣竟无一人能识破且都毫无防备?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次刘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朱元璋哼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通过之前诸事,便知那王振多半是把持了禁中,隔绝内外,寻常之人很难见到朱祁镇。”
“即便有王公大臣见得到,以朱祁镇的昏庸无知和对王振的宠信,他人之谏言如何会被采纳?”
“况且彼时明军才经过一场大败,只怕很多部队都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便是想要防备瓦剌杀个回马枪也做不到。”
朱棣想想,发现情况真的可能如此。
这时,刘宽略一犹豫,又道:“陛下,其实后世网络上还有种阴谋论的说法。”
朱元璋皱眉,“什么阴谋论?”
“有人说,土木堡之变其实是大明文臣集团勾结瓦剌,故意策划出来的。目的便是将大明武勋集团一网打尽,好让大明变成之后那种完全由文臣掌控朝政的局面。”
朱元璋听完,皱着眉问:“此说法可有实证?”
刘宽道:“并无实证,只是后世网络上极小部分人的猜测——大部分人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首先,土木堡之变葬送的不止众多武勋,六部中的好几名尚书、侍郎,还有内阁学士等文臣,也有好些个殁于此战。”
“其次,这种猜测很有些倒果为因的意思——大明文臣权力变大在永乐朝有了端倪,到了朱瞻基在位时,朝堂活跃的便都是文臣了。”
“可以说,即便没土木堡之变,正常发展下去,大明文臣也会逐渐掌控朝廷权力。”
“土木堡之变葬送了众多武勋及大明京营,只不过是让这一过程加快了而已。”
“最后,朱祁镇时期的大明文臣或许会有意识的对抗武勋集团,但若说他们能联合起来策划出土木堡之变这种大事,微臣是不信的。”
朱标知道,朱元璋本就对文臣集团很是提防,生怕其因此事进一步打压朝中文臣,便道:“父皇,这种事确实不太可能——且不说文臣们能否策划出这般大事,即便能,他们难道不怕汉家江山再次葬送于胡虏手中?”
“蒙元时儒学可是被打压的,汉人文臣也少被重用,多为蒙元权贵附庸。大明文臣如何肯再见到那般局面?”
朱棣没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朱元璋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口中却道:“放心,咱还没气恼到胡乱猜测的份儿上——若有文臣敢且能策划出土木堡之变,下一步便该谋朝篡位了,哪里还有大明后来的一百多年江山?”
他随即看向刘宽,道:“你接着讲——朱祁镇都被俘虏了,几十万京营大军也被葬送,那北京是如何守下来的?”
刘宽道:“朱祁镇被俘后,也先等瓦剌高层得知其为大明皇帝,大喜,随后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大明皇帝乃大元仇人——瓦剌也自视为蒙古一部,应该处死朱祁镇。另一派则认为,朱祁镇在乱军中仍能安然无恙,必是上天庇佑,主张将朱祁镇送还大明以议和。”
“也先则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大元重新一统天下的良机,遂以朱祁镇为质,南下攻打北京。”
“另一边,明军土木堡大败、朱祁镇被俘的消息传回北京,朝野震动,人心惶惶,朝中也分为两派。”
“大部分朝臣都主张南迁,移都南京;唯时任兵部侍郎于谦等极少数人主张固守北京,抵御北虏。”
“当时国务由孙太后署理,并以朱祁镇异母弟郕王朱祁玉监国。二人权衡之后,决定支持于谦,遂升于谦为兵部尚书,主持北京防务。”
“此间,孙太后曾想以财物赎回朱祁镇,可惜也先不为所动。”
“也先这边则挟持朱祁镇先来到宣府府城外,要求守将开门迎驾,被守将拒绝。”
“几日后,也先又挟持朱祁镇至大同,让朱祁镇亲自到城下叫大同守将开门迎驾,再次被拒绝。朱祁镇见此便向守城将领、宦官等索取财物,分给押送他的瓦剌将领及士卒。”
“此后,也先每至一城,都先让朱祁镇去叫门,虽均未能成功,可朱祁镇却因此在后世得了个‘叫门天子’的称号···”
“叫门天子?!”朱元璋听到此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怒气,打断刘宽的话问道:“朱祁镇这孽障此时竟还有脸一直苟活着?竟真听从那也先的话一次次地去叫城门?!”
朱棣则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三妹夫,这个朱祁镇该不会是那也先找人伪装的吧?朱祁镇作为大明皇帝被俘虏已经是耻辱之极,如何还有脸帮也先去叫开大明城门?!”
刘宽听两人这话,道:“陛下与燕王殿下或许觉得朱祁镇受辱至此,应该以死谢罪,可他本人却未必这么想。”
“须知,当年靖康之耻时,徽钦二宗可是宁愿率领群臣、子女、嫔妃向金人行牵羊礼成为俘虏,也不愿死国。”
“朱祁镇只是被俘,成为人质,并未遭受其他侮辱,自然也不想死。”
砰!
一声巨响,却是老朱气得猛击御案。
“居然拿赵宋徽钦二宗作例子,刘宽,你故意气咱是不是?!”
刘宽没想到这句话会引起朱元璋这么大反应,连忙拱手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说,朱祁镇在宫中长大,自小锦衣玉食,没经历过什么磨练,被俘时才二十三岁,惜命很正常。”
朱元璋骂咧咧,“正常个屁正常!那混账就该去死,省得给咱老朱家丢脸!”
见朱元璋气到失态,朱标也劝道:“父皇息怒——这毕竟都是后世史上之事,如今已不可能再发生了。”
朱棣则当场表态道:“父皇,儿臣日后定告知子孙,曾孙辈绝不再取朱祁镇这个名字!”
“不取朱祁镇这个名字有个屁用!”朱元璋只觉得怒火难消,尤其是在看到朱棣的时候,这句说完遂冲其招手,“老四,你过来!”
“啊?”
朱棣有点懵懂地走到了御陛下。
朱元璋几步下到比朱棣稍高三层的位置,板着脸道:“背过身去!”
朱棣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一脸委屈地背过去。
朱元璋拿起桌上一把镇纸的玉尺,就啪啪地往朱棣背上打去。
“朱祁镇那混账还没出世,咱打不着,你这个朱祁镇的太爷爷咱总能打得着!”
“那个混账东西无智又无能,连节操都没有,简直给咱老朱家丢尽了脸!”
朱标见朱元璋打得又快又狠,偏偏朱棣还不知道跑,就那么硬受着,忙上前劝道:“父皇,收手吧,四弟又不知道他以后会有朱祁镇这么个败家的曾孙。”
朱元璋一听“败家”二字,下手更重了。
朱棣欲哭无泪。
心道:大哥,你会不会说情?不会就别开口啊。
第一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