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奎道,“根据末将刚得到的消息,应是土岐赖康之子土岐满贞将‘改稻为桑’之事暗中告知了足利义满。”
“而足利义满多半是怀疑我们向诸蕃大名推荐‘改稻为桑’之策的用心,再加上对我大明一直有很深的戒心,这才暗中布置设计,一举抓获了沈绩等五名大海商和三名光明卫谍探。”
朱棣皱眉道:“沈绩等人,还有被抓的光明卫,对‘改稻为桑’之计了解多少?他们可知此计最终目的为何?”
娄奎想了想,道:“我等并未告知沈绩等海商‘改稻为桑’之计的最终目的,但他们应该能推测出一二。”
“至于被抓的光明卫谍探,本就对此计知道的不多,且都经过严训,即便被严刑拷打,也不会吐露大明机密。”
朱棣起身道,“若足利义满知道了咱们对日国推行‘改稻为桑’及‘移民’的全部计划,只怕他不仅会横加阻挠,还可能以此事凝聚日国南北诸蕃大名,合力对抗咱们。”
“到那时,之前朝廷制定的对日计划可就全部泡汤了,我等皆逃不过罪责。”
“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就必须尽快将沈绩等人从足利幕府手中救出来!”
娄奎露出为难之色,道:“燕王殿下,我们光明卫在日本以打探消息为主,实际掌控的武力并不多,而足利幕府守卫森严,想要将沈绩等人救出来怕是很难。”
说到这里,他一咬牙,“若是将沈绩等人灭口,虽然也有困难,却未必不能成功,至少是我等在日国力量能尝试的。”
朱棣只犹疑了刹那,便摇头道:“沈绩等海商,还有光明卫,皆是为大明办事。如今其沦陷敌手,若我们不设法营救,反而将其灭口,今后谁还敢尽心为大明办事?”
娄奎虽提出了杀人灭口之策,可听朱棣否决,他反倒是松口气——他也怕自己日后陷入敌营,被朝廷派人灭口啊。
“那这人该怎么救?”
朱棣看向日国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厉芒,道:“本王这便行文一封,直言让足利幕府放人——对了,被抓的三个光明卫都有正经的大明身份吧?”
娄奎一愣,随即点头,“有——他们或是在日国定居的商人,或是流浪过去的落魄文士、武夫。”
朱棣道:“我这就让人拟写书信,你准备人手,尽快送到足利幕府,务必让足利义满看到!”
娄奎忍不住问,“殿下,一封书信便能令足利义满放人?”
朱棣莫名一笑,“他若不放人,来年便等着面对咱大明的大军吧。”
说完,朱棣便回往他居住的院落,准备跟道衍等幕僚商议这封书信该如何写。
说起来,朱棣也是看了不少后世视频,从后世诸国博弈之事中才想到此法的。
以一封书信威胁足利义满放人,若成功了,便按原计划施行‘改稻为桑’及‘移民’之策,让日国慢慢流血而亡。
若足利义满不愿放人,大明正好以此为借口,发大军征日!
用一场战争灭掉足利幕府,换一个愿意配合大明施行对日种种政策的傀儡幕府——这本就是当日他们在奉先殿议定的策略。
···
···
啪!
阴暗的地牢中传出了皮鞭的抽打声。
还有人在用听起来比较生涩的汉语在叱问、喝骂。
“说不说?”
“可恶的明人,我要打烂你每一寸皮,就不信你不说!”
“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个普通的海商而已···”
“还嘴硬!”
啪啪啪!
一间牢房中,尚未被用刑的沈绩听到外面的抽打声、惨叫声,想到自己也会被严刑拷打,不禁心里害怕得直抽抽。
‘怎会沦落至此呢?’
他想不通。
明明之前他们这些大明海商很受日国南北诸蕃大名的欢迎,无论去了哪里都被奉为上宾。
谁曾想,足利幕府竟忽然派人抓了他们,还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向大名们进献‘改稻为桑’之策的真实目的。
说起来,虽然朝廷的人只是让他办这件事,并未告知朝廷用意,可沈绩出身苏州沈氏,已三代从事海贸,沈家更是曾一度富可敌国,他虽是庶出,却也见识不俗。
他觉得,朝廷让他们诱使日国诸大名行改稻为桑之策,一则大约是因为大明未来真的比较缺生丝——京师金陵纺织厂之事他早就听说了,既能纺织棉布,要纺织丝绸也不难。
若丝绸之生产效率提高几十倍,大明便确如他跟日国诸大名所说的一般,未来几十年都会有不小的生丝缺口。
其二,他猜测朝廷是想以此方法,让日国缺粮,人为引发饥荒。
因为自朝廷开海,在东海、南海接连建立多个卫所,便比较渴求起日国的女子来。
他听说那些被派到海外卫所的军户大多都是光棍,朝廷为了安这些军户的心,便承诺给他们发婆娘。
朝廷不可能从国内强征良家女子送到海外许配给军户,如此,从高丽、日国购买女子便成了解决之法。
若日国饥荒,人价必贱,如此自然便于大明购买日国女子,甚至是青壮男子——青壮男子送到南洋是可以当苦力用的,同样赚钱。
沈绩虽推测出这些因由,却没准备说。
他若是嘴巴不严,吐露这些事,不仅从此无法回到大明,便连家人、亲族都会遭殃——之前那几个海商被严刑拷打,皆不松口,除了确实不清楚朝廷用心外,肯定也有顾念亲友之故。
只是,这般严刑拷打和折磨,他们能扛多久?
按理说他们因朝廷给的差事被抓,朝廷应该会设法营救?
可抓他们的是足利幕府,朝廷怎么救?
就算要发大军征日,也要好几个月乃至半年以上的准备吧?
就在沈绩胡思乱想时,地牢入口处有了动静,似乎有一伙人进来了。
那伙人用日语道:“别打了,将军让把他们都提出去,医治一番。”
地牢的头目不解地问:“为何?”
“听说将军要将这些明人都放了。”
“啊?这是为何呀?不是说这些明人在我国图谋不轨吗?”
来人不耐烦道:“别总是问为何,我哪知道将军的想法?行了,赶紧照办吧!”
接着,便有人来释放沈绩等人。
直到出了地牢,被日国大夫诊治一番,又由可人的日国女子伺候着沐浴更衣,沈绩等人依旧难以回过神。
他们就这样被放了?
这是为何呀?
一个时辰后,满心不解的沈绩等人被带到了一处颇为宽阔气派的厅堂。
只见里面跪坐了好几个日国大权贵,除此之外,便是一位大明武将打扮的人。
“诸位大明来的朋友。”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开口了,“之前是本管领听信了奸邪小人之言,误会了诸位,才将你们请了过来。”
“过去这几日,让诸位受苦了。这里是一些金银,权当赔偿,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听这人自称管领,再结合其年龄,沈绩这才意识到,这主位上的中年人竟是足利幕府的重臣,斯波义将。
以日国体制,若不考虑其实为傀儡的天皇,幕府将军与国君无异——若说足利义满是如今的日国北朝“国君”,那么斯波义将便是宰相。
以沈绩等人的身份,能得斯波义将召见已是难得,更别说当面赔罪了。
一时之间,沈绩等人只觉得今日经历犹如做梦,生怕稍后大梦醒来,仍呆在阴暗的幕府地牢中。
直到日人抱来了一箱箱金银,沈绩等人这才回过神。
那装金银的箱子不大,却也能装好几百两,瞧见里面金灿灿、银闪闪的各一半,有人不禁狠掐了下大腿,感觉到疼痛,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此时,那大明武将道:“我是燕王殿下护卫军千户朱亮,此番是奉殿下之命前来解救你等的。”
“虽说幕府抓了你等是误会,但你们到底在幕府吃了苦,甚至受了刑。若对赔偿不满,尽可现在道来。”
沈绩等人没想到朝廷不仅这么快就将他们救了出来,还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一时皆心生感激。
不过,不论是沈绩等海商,还是三个光明卫,衡量一番后,都决定不要节外生枝——毕竟他们如今还在足利幕府中呢,万一提出了什么过分条件,让幕府反悔,再将他们留下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沈绩等人交流眼神之后,皆是摇头。
朱亮见此似乎并不意外,起身看向斯波义将,“燕王殿下还有句话让末将带给足利大将军——而今我大明开海,日国作为大明主要贸易国之一,今后海商必会接踵而至。”
“日国既认我大明为宗主,对我大明旅日子民便该以礼对待,而非随意抓捕、迫害。”
“此番念日国初犯,又肯道歉赔礼,咱们可以不予追究。可若再有此类事,问候足利大将军的就不是一封书信,而是我大明的战舰与军队了。”
说完,朱亮略微抱拳,便带着随从和沈绩等人扬长而去。
等朱亮等人背影消失,厅堂内早已义愤填膺的几名日本权贵再也忍不住了,纷纷爆粗口。
“八嘎!”
“明人也太嚣张了!”
“真是不理解,不过几个海商而已,别说抓了,便是杀了又如何?难不成明国真的敢因此发兵来攻?”
“大将军却因为那什么燕王的一句话,就放人,还给他们赔礼道歉,当真是丢尽了我神国的脸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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