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前面就是大虞京师。
只要进了城,向大虞朝廷表明身份,我们就安全了。”
指着前方的城池,中年护卫压低声音说道。
经历了使团被杀事件,这次出使大虞,他们直接扮成了商旅。
一路上提心吊胆,唯恐不小心泄露身份,凭白丢了小命。
努力没有白费,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抵达了大虞京师。
“嗯!”
“不愧是天朝上国的京师,就是不同凡响。
若是升龙城,城墙也有这么坚固,也不至于那么快沦陷。”
阮艺修忍不住感慨道。
吃了败仗之后,安南国内政治生态大变样。
原来的傲气,全部在战火中消失殆尽。
无需别人劝说,胡新波就主动放弃了帝号,重新上线了安南王的头衔。
各种逾越礼制的器物,全部被清理了一遍。
一应官方文书,全部大改版,禁止出现大越皇朝、大越皇帝等类似的称呼。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大虞皇帝的原谅,以便尽快结束战争。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城门口徘徊不前?”
正在使团停下脚步观望的时候,一队巡逻的官兵,过来询问道。
京师重地,安防等级一直都是大虞最高的。
负责维护京中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时常主动出击,清除不稳定因素。
一旦被逮到了,下场通常都非常凄惨。
“大人,我们是从海外藩国来的商人。
第一次见到这么雄伟的城池,深深的受到了震撼,才驻足观望的!”
中年护卫急忙上前解释道。
说话间,一个钱包悄然递了过去。
类似的操作,在进入大虞境内,他们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每当遇上麻烦时,都是金钱开道。
“算你们懂事,这次就不为难你们了。
记住了京师重地,不是你们番邦小地方,收敛起那份好奇心。
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检查一下他们的货物,如果没有违禁品,就放行吧!”
收了钱的青年总旗,当即提点道。
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传统,不让金主的钱白花。
钱塞的越多,大家办事就越利索。
当然,该查的还是要查,这是朝廷的规定。
小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看见。
遇上了大麻烦,翻脸是常态。
看到前来检查的虞军士兵,阮艺修一行人默契的让开位置。
哪怕对大虞不是很了解,他们也知道民不与官斗。
现在他们扮演的角色是商人,那就要维护好人设。
万一不小心穿帮,不光出使任务失败,就连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总旗,都是一些香料宝石,没有违禁物品。”
带队搜查的什长回应道。
“你们可以走了!”
青年总旗摆摆手说道。
在官场上混,贪婪是大忌。
获得了自己那一份,再贪心想要更多,早晚会付出代价。
勋贵子弟中有志青年,都跑去前线效力,剩下的都选择了躺平。
作为躺平党的一员,他奉行的原则,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不是上面吩咐了,要严防安南使团混入京师,这种检查商旅的活儿,都是守城士卒干。
侥幸逃过一劫,一众安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检查,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官兵就是在刻意寻找什么文书。
幸好他们警觉了一把,提前采取了应急措施,把随身携带的国书给销毁掉了。
不然一旦被这些人找到国书,他们的身份就暴露了。
没有丝毫犹豫,获得放行的一众使团成员,纷纷跑去排队入城。
……
文渊阁。
“什么,有人自称安南使团,吵着要见皇上?”
万俊辉皱着眉头问道。
设立安南都护府的事情,刚刚获得了通过。
册封李牧镇守安南的诏书,还在送往前线的路上。
此时蹦出一个安南使团,这不是和他作对嘛!
万一这帮家伙,同朝中的反战派勾结在一起,说动皇帝事情撤销册封圣旨,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是的,首辅大人。”
“就在一个时辰前,突然有一群安南人,自称是安南使团的成员。
这次进京,是过来向陛下请罪的。
可惜他们拿不出,能够证明身份的国书,下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温思远无奈的解释道。
在大虞历史上,就有过冒充使团成员,过来骗取大虞册封的。
吃过亏之后,鸿胪寺卿衙门就加大了审核力度。
证明身份的国书、通关文牒,那是一样也不能少。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还废什么话。
直接把他们打入监狱严加审问,看是什么在冒充使团。”
“温大人,安南之事朝廷已经有了定论,就别闹出幺蛾子了。
万一折腾点儿事情来,无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朝廷,都不是什么好事。”
万俊辉没好气的训斥道。
这可是他的政绩,岂能容许被人破坏。
幸好今天是他值班,倘若换成其他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内心深处,他对温思远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蹉跎岁月。
就这份政治反应灵敏度,能够坐上鸿胪寺卿的位置,都是官场上的奇迹。
甭管使团是真是假,现在都必须是假的。
把事情捅上去,搞砸了册封,那就是自绝于整个文官集团。
把李牧留在了朝堂上,未来文武之争爆发时,恐怕连皇帝都要恨上他。
“多谢首辅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回去处理了这帮反贼!”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温思远当即表态道。
朝廷都下了定论的事情,他居然还妄想着推翻,政治上妥妥的一大败笔。
幸好被首辅拦了下来,不然今日之后,他得罪的人就多得去了。
至于被处理的安南使团,那只能算他们倒霉。
手中没有国书和通关文牒,事先也没有任何地方衙门上报此事,他完全可以在规则内认定这些人是假冒的。
纵使事后朝廷追查,都挑不出毛病来。
没有任何官员,敢在缺乏物证的情况下,认定安南使团成员的身份。
万一这些人在觐见皇帝的时候,突然爆起发难,妄图对皇帝或者是朝中大员下手,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一旦牵扯进去,甭管是什么来头的官员,都要遭到清算。
在这种情况下,通俗的处理方式都是宁杀错,也不能疏忽大意放过。
……
奠边府,安南临时陪都。
不知道怎么回事,胡新波突然变得烦躁起来,就仿佛什么大事要发生。
“陈爱卿,可是前线哪处战场,又遭遇到了大败?”
见兵部尚书进来,胡新波抢先发问道。
从战争爆发开始,他就没收到过好消息。
偶尔有几封捷报,那也是海盗和叛军贡献的。
遇上虞军主力,他们就从来没有打赢过。
丢城失地,早就成为了常态。
“陛下,英明!”
“刚刚和中南部地区取得了联系,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活跃在各地的叛军和海盗,没有和虞军发生冲突,直接就带着城池土地投奔了过去。
我们派过去的招安官员,除了少数侥幸逃过一劫外,大都沦为了他们的投名状。
从目前的情况判断,王国中部、北部大部分地区,均已经落入敌军之手。
南部地区除了少数地区,还有本土势力趁乱自立外,剩下的区域也都归于大虞麾下。”
陈初阳的坦诚,让胡新波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早就知道局势不容乐观,万万没有想到,能糟糕到这种地步。
这才短短数月功夫,虞军就收降了他们的大部分疆域。
“你的意思是四分之三个大……安南国,都落入虞军手中?”
话到了嘴边,胡新波急忙改了口。
要谋求大虞的谅解,再用大越皇朝,那时就是找死。
手中的本钱,打的所剩无几,他的底气也越发不足。
“是的,陛下。”
陈初阳沉声回答道。
“您还有什么坏消息,也一并说吧,朕能够挺得住。”
胡新波一脸苦涩的说道。
把国家从鼎盛状态带入深渊,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他。
倘若和大虞谈判失败,不幸遭遇灭国,估摸着连帝王本纪都不会有。
站在大虞的立场上,安南就是一分裂割据政权,妥妥的反贼一枚。
一旦回归统一,那么之前的历史,就成了地方志。
“陛下,我们的粮食不多了。
敌军封锁了交通要道,禁止一粒粮食流入我们的控制区。
隔壁的宣抚司,也收到了大虞朝廷的警告,派兵封锁了边界贸易。
光靠辖区内几个州府的民众,很难养活大军。”
户部尚书阮新杰的话说完,大殿内一片死寂。
为了养活军队和官僚队伍,他们已经在控制区内穷兵黩武。
怎奈这些山地省中,还有大大小小若干土司。
和平年代,这些土司都不怎么老实,何况是现在这种时候。
给面子的土司寨子,还象征性给他们缴纳一笔赋税。
不给面子的,直接派兵赶人。
几度想要出兵征讨,考虑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最终选择放弃。
“向隔壁的老窝宣慰司发出警告,如果他们敢封锁商道,老子就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派人联络缅甸王,告诉他吞并车里宣慰司、孟养宣慰司等地区的事发了。
大虞今天能覆灭我们,明天就不会放过他。
要么和我们联手,一起把虞军赶出去。
要么大家一起洗干净脖子,等着敌人动刀子!”
胡新波近乎咆哮的怒吼道。
尽管他知道,自家全盛时期都干不过大虞,再添上一个缅甸王国一样不起作用。
可生死关头,他还是想放手一搏。
即便想通过谈判,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手中的筹码依旧是越多越好。
“陛下,这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们和老窝宣慰司之间的关系,一直都非常糟糕。
先帝朝时期,就先后爆发了三次冲突,均以我国大胜而结束。
在这期间,侵吞了不少当地土司的地盘,双方早就势如水火。
在我们强盛的时候,他们不敢闹腾,现在就不一样了。
倘若再刺激一下,搞不好他们会和大虞一起出兵,前后夹击我们。
缅甸王国那边,多半也指望不上。
他们就是一群胆小鬼,根本没有胆子挑战大虞。”
阮新杰当场破灭了胡新波的幻想。
放以往的时候,哪怕明知道老大决策错误,他们也要顾全其面子,只会委婉的反对。
可是随着战场局势的持续恶化,发起这场战争的胡新波,早就成了无数安南人心目中的罪人。
在安南内部,甚至生出了废除胡新波,向大虞请罪的呼声。
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现在看胡新波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不是担心擅自更换国王,可能引发内战,大家早就行动了。
平日里交流的时候,也没了往日的尊敬。
“罢了!”
“既然找不到援兵,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胡新波心力交瘁的话,为这场不欢而散的交流,画上了一个句号。
……
汉水侯府。
“圣旨到!”
宦官的声音响起,早有准备的侯府,此时已经大开中门,设好了香案。
只见李牧身着官服,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开阔地带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汉水侯忠公体国……”
一系列的夸赞之词,李牧直接略过,他只知道自己的苦心谋划成功了。
这一天来的之快,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就仿佛皇帝和百官怕他推辞不受,还许诺了一堆额外条件。
不光让出任安南都护,世代镇南安南地区,还把三宣六慰也划了过来。
尽管大虞对这些地区,都只是名义上的统治。
每年除了象征性收取赋税、征发徭役外,对当地的具体事务,朝廷从不干涉。
可在法理上,这些地区依旧属于大虞的疆域。
有了朝廷的授权,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插手这些地区。
最关键的是两广总督之位,并没有被立即撤销,而是允许他干满一任。
至于承诺的钱粮补贴,李牧直接选择了无视。
以朝廷的屎尿性,这些承诺顶多前几年能兑现,后面财政一困难,就成了空头支票。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随即起身放在香案上。
“苏公公,临行之前,陛下可有交代?”
走完了全部流程,李牧开口询问道。
眼前这位传旨的宦官,一直跟在永宁帝身边伺候。
这次把他派了出来,明显不是单纯为了宣旨。
“侯爷,陛下说国事艰难,这次委屈您了。
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能办的肯定给您办!”
苏浩宇严肃的回答道。
时代不一样,看待问题的眼光也不一样。
在满朝文武眼中,安南就是比广西更偏僻的蛮荒之地。
让意气风发的当朝侯爷,镇守这种鬼地方,那就相当于发配。
朝廷惩处犯人,死刑之下最严苛的惩罚,就是流放岭南。
从地图上看,安南最靠近广西的疆域恰好属于岭南,更多的疆域还在岭南以南。
如此安排有功之臣,明显存在故意打压的意思。
如果不能让李牧心甘情愿的接旨,事情传了出去,那就是朝廷薄待功臣。
“陛下言重了。
为国效力,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昔日黔国公能为了江山社稷,放弃了京中的舒适生活,本侯自然也可以。
劳烦公公转告陛下,南疆之事交给本侯,定不会让他失望。
只是安南地区局势复杂,当地民心未稳,暂时不宜征召本地青壮入伍。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两广之兵协防。
一应军费开销,都护府无力筹集,需要两广协饷。
为平衡人口结构,臣提议把部分两广部队,划入安南都护府。
迁徙一批军户过来定居,就地屯田以减少财政开销。”
李牧当即回应道。
“侯爷放心,此事我定当如实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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