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儿子”的回答,显然出乎了董观的预料。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些错愕。
不过很快,当他微微仰头,与这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儿子”视线相对的瞬间,那过于平静的目光,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一股彻骨的寒意,立刻从心底窜出。
“你……”
神色陡变的董观,立刻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下一刻,他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嘴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坚韧异常的胶带封住。
与此同时,这无形而坚韧的“胶带”,宛如迅速盘绞的蛇躯一般,在他身上迅速缠绕起来。
而且,这股无形的盘绞巨力一边迅速蔓延周身,一边越收越紧,将他如裹粽子一般紧紧裹住。
在意识到情况有异的瞬间,在他开口的同时,董观的身体也同时做出了激烈的反应。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已经消瘦了许多,整体看去却依旧胖大而臃肿的身体,猛地往回一缩,像是一个瘪下去的气球。
然后猛地膨胀反弹。
这一缩一涨之间,一股磅礴巨力便自内而外,从他体内爆炸开来。
这股力量,如山洪决堤,沛莫能当。
似要将其身周的一切异常和阻碍,用最暴烈的方式,全部冲刷得干干净净。
也恰在这时,如蛇躯一般缠绕盘旋,如粽叶一般层层绵密的劲力,从四面八方朝他侵袭而至。
一者自内而外,欲要挣脱身周一切阻碍。
一者紫外而内,用最霸道、最强横的方式,将一切反抗消弭,吞没。
要么全吃。
要么全崩。
从出手的那一刻,就是胜负手。
不给对手一点逃生的缝隙。
可也同样将自身置于有进无退、骑虎难下的境地。
就像将一座火山强封在一口高压锅内。
要么“火山”被强行消化,要么“高压锅”被炸个四分五裂。
“爱子”如此决绝的应对,完全超出了董观的预料。
口不能言的他,怒目圆睁,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爱子”。
一阵短暂的僵持,从他那胖大的躯体内爆炸而出的劲力,始终没有炸开身周虚空那严密的封锁。
于是,他的身体再一次猛地收缩、鼓荡。
有一股磅礴劲力炸开。
可这一次,僵持的时间更加短暂。
身周盘绞的巨力,越收越紧。
再炸。
再收。
更紧。
可以明显的看出,每一次反抗,他的挣扎便比前一次更加微弱。
这与这手段本身的高消耗,以及他老迈的年龄,盛年不再,身体早就过了巅峰期有关。
同样也是身周看似蛮横的劲力缠裹,实则对时机的把握异常精妙。
每一次在他准备酝酿出新一波“爆炸”的短暂间隙,身周劲力也恰到好处的“得寸进尺”。
也就是说,他每一次的酝酿反击,也都是他主动地“丢城失地”。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他的挣扎,除了第一次勉强可观之外,后面的挣扎,就成了不能言的喉舌,不过是徒劳而不甘的悲鸣。
这看似平静,实则汹涌激荡的短暂对峙,化作一股股如波浪般的飓风涟漪,吹向四面八方。
待飓风停止,董观如木桩一般站立原地。
身姿笔挺,双腿并拢,双手紧紧贴在身侧。
原本显得胖大臃肿的身体,一下子消瘦了许多,燃脂效果,好得惊人。
身体受制,口不能言,只能瞪眼看着这一切的董观,将无穷的情绪,全都凝在双眼之中。
他就这么看着“爱子”,在制服了他之后,朝他伸出手来,要将他彻底抓在手中。
就在这时——
“啪啪啪”
几道清脆的掌声从旁边一个房间内传出,一道身影从里面走出,径直来到羽侯身边。
当其出现在羽侯身侧之时,自然也出现在了董观的视线之内。
然后,他双目之中本就复杂得满溢的情绪,变得更加怒涛翻涌。
杨骞!
那个以往在他面前,永远必恭必敬的暗夜司长。
在新年前后,“黑风军”正式冒头之前,这人就已经“失踪”了。
这直接导致了整个暗夜司的瘫痪。
董观认为,这些日子的决策迟缓,几乎完全被“黑风军”牵着鼻子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归在这事之上。
最让董观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以往只能跪着跟他说话的下属,却只是扫了他两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扭过头去,看向羽侯,仿佛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这让董观眼中,差点喷出火来。
杨骞也不是存心轻慢,更不是有意羞辱,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前主而已。
原本,他还打算简单的打个招呼。
可在与对方的目光对上的瞬间,他又忽然意识到,并没有这个必要。
说什么呢?
不痛不痒的喊一声“你好”?
又或者,狠狠践踏、奚落一下对方?
既然怎么做都不合适,他干脆也来了个“视而不见”。
扭头看向旁边的羽侯,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的道:
“真是好手段!”
这话乍听像是在夸赞羽侯手段了得,一出手就将董观这个“贼酋”给制服了。
可前不久才领教过同样手段,最后靠霸王指骨才成功破局的杨骞,却看到了更深的一层。
董观虽然已经有许久不曾亲自与人动手,但身为暗夜司长,他对此人的实力,以及实力特点,还是很了解的。
再结合此前差点被羽侯“捏死”的亲身感受。
杨骞忽然发现,这看似决绝的一手,实则是出其不意,快速制服董观的绝妙法门。
也就是手,这是羽侯专为董观准备的一记“苦手”。
从这也能看出,羽侯早就将董观当成了假想敌。
即便没有自己这一次的上门,羽侯也必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对董观出手。
这才是杨骞赞叹羽侯“好手段”的真意。
“果然是父子。”
想到这对“父”与“子”,杨骞莫名感觉,两人真有些“天作之合”的感觉。
这羽侯,不是善茬啊!
虽然,董观这些年对他多有提防,防止他膨胀过快。
可羽侯作为一个孤儿,能有今日成就,除了他本人的天赋异禀,同样少不了董观的托举。
在将羽侯托到某个高度之后,为了自身地位的稳固,董观停止了继续托举。
羽侯的反噬之心,很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生出来的。
有了这般认识之后,杨骞忽地忧虑起来。
“这是真正的狼崽子啊……他真能为军主所用吗?!”
就在杨骞对羽侯赞叹又忌惮之时,始终平静淡然的羽侯,也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问:“刘牧的大军,现在应该快要到了吧?”
杨骞忙点头道: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该就要到了……很可能还会是他本人亲自领军,充当前锋。”
“那你去帮我传个话吧。”羽侯道。
“嗯?!”杨骞目光一凝,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了许多。
羽侯好不避让,与他对视。
眼神之中,仿佛蕴着两汪深潭。
……
片刻之后,杨骞一个人快步出了羽侯的小院。
才刚出院,他就忽然顿住了脚步。
就在羽侯的院门外,此刻已经聚了不少人。
最关键的是,其中许多人,他都非常熟悉。
一个个全是董观的心腹谋士,外置大脑。
此刻,这些人的情况显然都不是太好。
鼻青脸肿,嘴歪眼斜都是轻的。
手脚出现明显断折的,都有好几个。
而在他们旁边,站着几个其貌不扬的身影。
一个个都面沉如水,没有任何情绪外露,面容仿佛斧凿石刻一般坚硬。
对其中绝大多数,杨骞都很陌生。
可也有几个,杨骞有些印象。
都是铁羽卫的骨干中坚。
有一个还常以羽侯副手的身份与他这个暗夜司长接触,从他这里共享一些需要双方知道的隐秘信息。
而这些铁羽卫中坚,还有另一个身份——全都是董观的义子。
在他看向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同样也在看向他。
这些的眼神,有冰冷,有漠然,有怀疑,有审视……唯独没有信任。
杨骞心中一寒。
对于羽侯的“破坏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仅他本人早就生出了反噬的獠牙。
就连铁羽卫这支极受董观信任的力量,也早就已经换了主人。
而等他快步离开,一路朝营地门口掠去,沿途所见,也证明了羽侯所言非虚。
铁羽卫,早就已经被他完全控制。
而现在,整个军营都已经被铁羽卫掌控。
那规模更加庞大的护卫军,早就被他们卸了武装,完全控制起来。
整个军营的防御,也被这些铁羽卫接管到了手中。
他这个“暗夜司长”的再度出现,吸引来了许多目光的注视。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一路出营之后,只稍稍辨明了一下方向,杨骞便朝西北方向,也就是“黑风军”营地方向急掠而去。
他的身形,一边在荒野中急掠,心中一边忍不住有些懊恼的想:
“我的行动……不会是画蛇添足吧?”
若是没有他这一次的主动请缨,战果可能不会太大。
可在核心主力败亡已定的当下,战果的下限是无论如何都可以保证的。
可现在,因为他的立功心切,主动请缨,让羽侯对董观的“陨落”有了提前的预期,并提前做了布置安排。
若非如此,随着噩耗扩散,营地本该乱糟糟一片。
一旦大军压境,立刻就要崩散。
可现在,因为羽侯的提前准备,让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接管了整座军营。
连董观,也被羽侯本人果断制服。
现在,让羽侯手中凭空多了许多筹码。
想到羽侯开出的条件,杨骞就感觉有些烦躁。
从某种角度来看,不论条件是什么,这个时候开条件本身,就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
不识好歹!
坐地起价!
转着这些念头的杨骞,心中乱糟糟一片。
离营之后,在荒原中行了大约五十里,大地开始有了轻微的、有节奏的震动。
心中了然的杨骞,停下了脚步,原地等待了起来。
从脚下大地传来的震动,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剧烈。
最后,当这震动达到某个临界之后,西北方向、原本澄澈无碍的天空,开始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那是有大量烟尘升上了天空。
渐渐的,随着烟尘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一支规模庞大的骑队,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而后,这支规模庞大的骑队,以惊人的速度快速驰近。
当他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
规模庞大的骑队,仿佛一股在荒野上奔涌的黑色浪潮。
然后,当这浪潮注意到之后,一滴小小的“水滴”从中蹦了出来。
以更快地速度,来到他的身边。
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牧。
骑在马背上的他,看着杨骞,一脸诧异的道:
“咦,你怎么等在这里?”
说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忙问:“可是行动出了什么变故?”
“嗯。”杨骞轻声应了一声。
刘牧皱眉,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董观听闻噩耗,就准备挑选一些精干舍营远遁。
不过,他现在已经被羽侯控制住了……不仅是他,留守营地是十几万兵力,全都被铁羽卫控制了起来。”
听了杨骞的讲述,刘牧怔了一下,然后色变道:
“敌营没有乱?”
“刚开始很乱,不过,现在已经被铁羽卫控制住了。”杨骞道。
“羽侯对铁羽卫的控制有这么强?”刘牧表示有些怀疑。
他也是常年带兵之人,明白这件事的难度。
设身处地,换他在羽侯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面对刘牧的质疑,杨骞摇头,有些苦涩的道:
“咱们都小瞧了羽侯,铁羽卫,早就成了他的私人部曲!”
刘牧再度一怔,而后,他仿佛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盯着杨骞,道:“他要负隅顽抗?”
杨骞摇头:“也不是顽抗……他只是开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在而旁响起。
杨骞循声看去,只见刘牧旁边已经又多了一骑,耿煊便坐在那里,饶有兴趣的询问道。
“……他说,他可以带着营中十几万人归顺,但您需得先拿出足够的本事,将他折服才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