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心中一怔。
因为他说的这些句话,与药材市场那个老药商口述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一定!一定!”苏洛连声保证,“我们就是睡个觉,天一亮就走,绝不乱跑!”
在一名村民的带领下,苏洛和小倩被带到了寨子后方一间破旧的柴房。
这里堆满了杂物和木柴,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那村民将他们送到门口,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柴房的门没有锁,只有一个简陋的木栓。苏洛将门栓插好,又用一根粗壮的木柴死死抵住,这才转身看向小倩。
“苏洛哥,这里太不对劲了。”小倩压低声音,脸色苍白,“那些村民……他们根本就不像是活人。”
“我知道。”苏洛的脸色同样凝重,他走到柴房唯一的窗户边,透过缝隙向外观察,“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像是被长期催眠,或者被某种东西控制了心神。今晚,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两人没有说话,各自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寨子里最后一点灯火也熄灭了。
起初,还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黑龙寨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风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约莫到了午夜时分,苏洛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示意小倩保持安静,然后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依然是一片死寂。
但苏洛的麒麟血,却在体内发出微弱的警示。
他知道,某些东西,要开始了。
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挪开抵门的木柴,拔掉门栓,将木门拉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股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门外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所笼罩。
那雾气粘稠得如同牛奶,能见度不足三米,将整个寨子都变成了一座迷宫,雾气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腐殖质的腥甜气味,吸入肺中,让人胸口发闷。
“起雾了……”小倩凑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苏洛没有回应,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层层雾霭,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拉着小倩闪身出了柴房,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将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们在浓雾中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脚下的石板路湿滑无比,周围的吊脚楼在雾中只剩下一个个模糊而狰狞的轮廓,像是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恐怖的氛围,几乎要将人的神经压断。
浓雾越来越重,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周围的景物变得扭曲而模糊。
就在他们拐过一栋吊脚楼的转角时,前方的雾气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的轮廓极其古怪,根本不像是人类或者任何已知的动物。它高达三米有余,身形臃肿,仿佛由无数扭曲的肢体拼接而成,在它的“头部”,似乎还长着许多如同触手般舞动的东西。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小路的中央,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由噩梦凝聚而成的雕塑。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小倩的心脏。
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再也迈不动分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想呼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洛同样全身肌肉紧绷,麒麟血在血管中疯狂奔涌,对抗着那黑影散发出的、令人心智欲裂的恐怖威压。
他一把将小倩拉到自己身后,缓缓抽出背后的长刀,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但等了许久,那个黑影还是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前方雾气飘走,露出了那个黑影的真面目......
“......”
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苏洛和紧绷的神经和蓄势待发的肌肉都为之一松。
小倩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紧抓着苏洛手臂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些许。
那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尊矗立在小路中央的石像。
石像约三米高,通体由一种青黑色的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布满了苔藓和风雨侵蚀的痕迹,显得古老而沧桑。
它的造型极为怪异,既非神佛,也非走兽,更像是一种多种生物的扭曲结合体。
它有着类似人形的躯干,却长着六条节肢状的手臂,头部则是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虫首,复眼空洞,口器大张,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最令人感到不适的,是那些从它背部和肩胛骨位置延伸出来的、如同触手般的石雕,在雾气和阴影的衬托下,仿佛仍在缓缓蠕动。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个石像。”小倩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声音还有些发颤。
苏洛却没有完全放松。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那尊石像,大脑在飞速运转。
因为这石像的位置太奇怪了,它不位于寨子口,也不在任何像是广场或祭祀场所的地方,而是就这么突兀地立在一条普通的村中小路上,仿佛一个沉默的哨兵。
更重要的是,这石像的朝向。
它面对的,并非寨子内部,而是正对着他们来时所经过的后山——也就是苏洛之前窥探风水格局,判断为“饵料仓”入口的方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苏洛的脑海。
这石像,恐怕不仅仅是装饰或图腾那么简单。
在风水格局中,这种具有强烈指向性和煞气的“镇物”,往往扮演着“阵眼”或“枢纽”的角色。
它很可能就是整个“虫谷”杀局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它矗立在这里,或许是在镇压着什么,又或者,是在引导着什么。
此时,夜风渐起,那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开始缓缓流动、消散。
周围吊脚楼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寨子恢复了些许真实感,但那种死寂和诡异的氛围却愈发浓重。
“我们得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这雾随时可能彻底散去。”苏洛低声说道,拉着小倩,迅速闪身到最近的一栋吊脚楼的阴影之下。
这栋吊脚楼的窗户是用老式的木格子糊着一层薄薄的油纸,其中一格的油纸破了个小洞。
苏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凑到窗前,透过那个破洞向里窥探。
屋内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吊脚楼的正厅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将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借着这微弱的光,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家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一家五口,正整整齐齐地跪在正厅的地面上。
他们并非朝着门口或者某个神龛,而是面向着厅堂中央的一张黑漆木桌。
五个人全都双目紧闭,双手在胸前合十,姿势虔诚无比,身体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痛苦,也无喜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他们微弱的呼吸,苏洛几乎会以为这是五具被摆成跪姿的尸体。
而在他们面前的木桌上,没有供奉神佛牌位,也没有摆放祖先灵位,只有一个造型诡异的黑色木牌。
那木牌约一尺高,通体漆黑,上面没有镌刻任何文字,而是用朱砂描绘着一个极其繁复而扭曲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只正在蜷缩身体的百足毒虫,每一笔都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
在油灯的映照下,那朱砂的红色仿佛是活的,正在木牌上缓缓流淌。
这一幕,比之前遭遇任何凶险的粽子都更让苏洛感到头皮发麻。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于未知和诡异的寒意。
这些村民在干什么?祭拜?还是某种仪式?为什么是在深夜,用这种诡异的方式?
小倩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看着看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苏洛哥,他们......”
话说到一半,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惊骇。
接着,她猛地拉了拉苏洛的衣袖,将他拽离窗边,退到更深的阴影里,才用气声颤抖着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苏洛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我以前听我师傅提过一些云贵川地区的奇闻异事,他说过,在湘西赶尸、苗疆情蛊之外,还有一种更神秘、更邪门的蛊术,流传于古滇国一带,叫做‘痴睡蛊’。”
小倩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快速地回忆着,“师傅说,这种蛊非常奇特,它不直接伤人性命,而是会影响人的神智,让中蛊之人在夜晚以各种离奇的方式‘睡觉’。有的人会梦游到悬崖边上跳舞,有的人会把自己倒吊在房梁上,还有的人……会像这样跪在地上,直到天亮。”
苏洛的心脏猛地一沉。
痴睡蛊!
这个名字完美地解释了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小倩继续说道:“师傅还说,这些都只是‘痴睡蛊’最浅层的用法。据说这种蛊还有更深层次的操控方式,甚至能代代相传,让一个家族、一个村寨的人,都成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中人’。但具体怎么做,有什么目的,我师傅也不知道了,他也是从一本残缺的古籍上看到的只言片语。”
苏洛的脑中,无数线索在这一刻被迅速串联、整合,一个完整而惊人的猜想逐渐成型。
他看着眼前这座死寂的寨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冷静到极点的分析口吻:“如果‘痴睡蛊’真的可以遗传,那么整个黑龙寨的人,很可能都是古滇国某个部族的遗民。他们不是被诅咒了,而是世世代代都活在蛊毒的控制之下。”
“那……那下蛊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小倩追问道。
“如果这里的风水格局真是为了守护传说中的‘虫谷’,那么下蛊的人,很可能就是虫谷的主人,或许就是传说中那位精通蛊术的古滇国蛮王。”苏洛的目光扫过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的吊脚楼,“至于目的,我想大概有两个。”(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