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高来高去的金丹上修是要如何争斗,却与阵中这些兀自搏命的低阶修士无有什么直接关系。
待得康大掌门持戟去迎郁念恩的时候,段安乐便就殊为自然地落在了大纛下头。
这掌门弟子此前也从未号令过这般多的假丹丹主,不过刻意板起来的脸庞却还真有着其师的几分威仪。
段安乐又将康大宝的做派习了个十足,目不转睛地看着下头阵势,时不时便有令旗发出,便连那语气都如康大掌门那般不容置疑。
重明盟下一众丹主内中或有不服,却也不敢置喙半点,哪怕是段安乐的语气算不得好,却也只能随着这筑基修士手中令旗、忙不迭地奔向各方。
这些假丹入场,自是招来了云泽巫尊殿一方的同阶好生招待。这也意味着固然此前双方都已经杀到了血流成河,可大战序幕这才真正拉开。
丹主之争显然不是寻常小卒可以插足其中,仅仅是道法、符炁所成余波,那些失了阵位的练气、筑基便就难挡。
是以就才过了几息时候,这本来热闹的战场便就变得更加热闹。
但见得双方无数小阵之中倏然间绽出来大片血花,残肢断臂都已漫天飞出,才听得阵阵惨嚎声骤然入耳,当真是好不惨烈。
好在云泽巫尊殿还有大部人马尚在司州抗衡其余两家,被四殿主郁念恩带回来的人马虽然精锐、却算不得多,论及丹主数量,却还要比重明盟辖内还要少上几个。
重明盟这些丹主出身较之寻常门户能算不错,但到底也只是在颍州的三流势力,便算因了生发有道、有些身家,道法也颇为玄妙,但却要比云泽巫尊殿这些在边地长起来的门人弟子,更缺些狠厉味道。
是以固然重明盟一方人数占优,可场面上却还有些难看。
直令得还留在大纛下的蒋三爷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几要掩盖不住,不过他到底晓得分寸,却未有忘记还需得留驻在段安乐身侧,以保中军不失、无有不服。
此时重明盟一方局势大好,由巫兵、战僧构筑的大阵越战越薄,惨烈的佛号、巫咒声糅杂一起好不诡异,却催得急于立功的各家弟子愈发卖力。
康荣泉引着一营赤璋卫顶在最前,一张俊脸都被面前佛光燃成赤金之色,可却未有半点畏缩念头。
他在宗内是接了灵植长老的差遣不假,但却与一辈子都未沾得半条人命的周宜修纯是两个做派。
这掌门族孙为人沉稳、兼又霸道,便连重明宗内一众稼师都被他熏得少有个好脾气。
就连惯来桀骜的许多刑堂弟子见了这些扛着锄头的田舍夫犯禁,事先也要思量一阵若是拘了这些手段硬扎、兼又抱团取暖的同门是否划算。
事实上,在康荣泉这长老的教习之下,重明宗能进得灵植堂的弟子,可非如旁的宗门一般尽是些边角余料。
而今这宗门内谁不晓得,康长老平日里头最赏识的便是“一手插秧、一手挥刀”的弟子?
就这么上行下效之下,这灵植堂的稼师们还就在完成本分之余,又被不由自主地裹上来了一层凶悍之气。
康荣泉虽非是康大掌门亲传弟子,不过与段安乐、靳世伦等人尽都接不得后者所修功法不同,康荣泉却是重明宗内中唯一能悟得《玄清枯荣秘册》的弟子。
为修行这宙阶上品功法,康荣泉自也付出了莫大代价。要晓得仅是转修此法,便就花费了近十年工夫。而在此之前,康荣泉就都已能企及筑基后期修为。
不过康荣泉却觉这十年光阴实在划算,盖因只看眼前景象,便就晓得他是行对了路子。
此时面前对面阵前,正有一披发头陀,面目狰狞、半点慈悲之色都未见得,筑基巅峰修为令得他此时立在场中稍有敌手。
有些战僧小阵才将溃散,内中僧众本身而走,只待被将要涌入的重明盟修士收了性命,却也被这头陀引着一众释修法师拦了下来。
这头陀手中月牙禅杖是一极品灵器,当真犀利十分,饶是立在千人战阵之中,却也掩盖不了其身上的凶悍之气。
一心念着将功赎罪的阳珣近来一直奋勇在前,此时自也不甘落于人后,登时引着两位赤璋卫副将将凶威赫赫的披发头陀拦了下来。
“哈哈,来得好,佛爷正想割些值钱的脑袋,待得洗了你们这些佛敌过后、好去殿主面前换得酒喝!”
这头陀不惊反笑,月牙禅杖猛然一扫,阳珣等数人周遭登时生出来无穷金气、凌厉非常。
西江谷戴家之主戴夫之也已是筑基后期修为、能算得赤璋卫中仅次于阳珣之外修为最强的几人之一,于军中素有威望。
不过戴夫之甫一碰得这披发头陀锋芒,仅仅是一个照面,便就心生震怖。
向来珍视的法衣竟被禅杖锐气轻松划破,上头灵禁登时崩开,若不是他这身法尚佳,说不得眨眼间就要失了性命。
只是比他与阳珣稍差的另一赤璋卫副将徐秉,却就未有这般好命。步子一慢过后,对面那披发头陀大手一展,一道鲜红手印倏然间即就透射过来。
徐秉到底也不是蜜罐里头泡大的,是以纵是面临性命之忧,却也未做慌乱。
但见得他胸前悬挂的一神官玉佩陡然大亮,一高大神官登时落在其身前,手持赤焰双锏、身披玄色战甲,坐下又有麒麟坐骑,当真英武非常。
这高大神官出场过后,徐秉甚至都已听得到麾下士卒在身后发出惊呼,倒也见怪不怪。
毕竟依仗此宝,便连后期真修都曾轻易杀伤几人、却也在赤璋卫内挣了不少战功。以其所想,待得再多些积累,说不得就能与阳珣一般谋划假丹了。
只是那鲜红手印却未如其预料那般在神官双锏抽打之下飞速消逝,反是那神官连带其座下麒麟都似泡影一般被手印倏然轰散,骇得徐秉面色登时大变,惊呼出来:“怎生可能?!!”
这披发头陀一身佛法,要比众修所想还精妙许多。只是徐秉有难,才被月牙禅杖逼得避其锋芒的阳、戴二人,却是又赶忙咬牙来救。
不过那披发头陀周遭一众释修早有准备,宝塔、金刚杵、木鱼.各样灵器齐出,直浸得空气中都有一丝酥油香气、轻而易举即就将二人拦下。
于这营主阵的康荣泉自是见得这番变故饶是焦急十分,却也不慌不忙,只是稳扎稳打地引着麾下这营赤璋卫迈步上前。
徐秉既无奥援,那么只靠胡乱祭出来的烟瘴灵器,却难助得其匿踪潜逃。
但见得那溢散出来的漫天烟气只是须臾之间,即就被鲜红掌心携来的佛光融成灵华消散,将他本身彻底暴露出来。
这下鲜红手印却是无物可挡,离得近的阳珣等人耳听得阵阵佛音,瞪大了双目眼睁睁见得那手印落向了徐秉胸前。
只听得后者乱骂一声,胸前那神官玉佩便算已然破碎,却还是在竭力护主,但即使是已经烂做齑粉过后,却还是难阻得手印半息时候。
“死来!”
披发头陀只是发声狞笑,徐秉胸前血肉似就如初雪遇残阳一般化了开来。一声惨嚎升起的同时,后者周身灵骨也被手印佛光浸了进去。
几息过后,那些灵骨被佛光洗得浑如玉色、上头印满卍字符文之际,却也夺走了徐秉最后一分生气。
“阿弥陀佛!”
众僧士气大振、呼起佛号时候,眸中血色更浓。那披发头陀也觉得意,只是方才绽出笑来,对面阵中,却又有无数利光破空而来。
“莲花卫我!”
头陀手中禅杖一挥,正与阳珣、戴夫之二人缠斗的一众释修即就被其召回身侧。这些法师落位过后也是轻呼:“莲花卫我!”
手持各样法器与敌鏖战的释修弟子亦也听得佛号,面上登时布满虔诚之色,竟是径直弃了面前之敌,闭目合十、诚心呼号:
“莲花卫我!!”
“噗噗噗”
把把法器毫不留情,径直即就斩落在大批释修的肉身之上。
不过令得一众重明盟修士都觉诧异的是,饶是刀刃加身,这些秃贼竟还面生满足之色。
眼见得大股鲜血汩汩淌落下来,沿着地势只不多时就汇做道道涓流。
大把鲜活人命就此逝去,其后以披发头陀为首的一众释修法师却是浑不在意,只与前者一直默诵经文。
直待得划破天际的一道道弩矢降落下来,以披发头陀佛号呼声为中心的一里方圆,才就骤然间升起来片片莲瓣光影笼罩下来,直将巧工堡内一众傀儡师花了好大心力、大把资粮才攒下来的一阵弩雨尽都隔绝于外。
值此时候,这披发头陀所领战僧阵后的一营巫卒却也击散了当面之敌,朝着康荣泉一部疾奔过来。
和尚们又靠着莲花护持,将面前诸多道法、法器一并接下。他们与巫卒同出一门,便算平日里头难称和睦,合力而战时候自也默契十分。
但见得一众巫卒赤膊而来、上身布满文身,便连脑袋上头都难寻得一块白肉,披发头陀引着释修将阵位让出、又弃了月牙禅杖,持了宝瓶、变幻咒决。
陡然炸响的嗡嗡诵经声扰人十分,却眨眼间即就为前阵一个个狰狞巫卒裹了一层佛光护体。
那领头的巫卒首领行进间吞了符水,才一入喉,其身上的花鸟鱼兽纹路即就一亮。
继而便见得这巫卒首领皮肤绽开,须臾间将他化成血人的同时,却也令其身上威势更浓许多。
这番变化直令得这巫卒首领过后竟能狂妄到视重明众修于无物,兀自脱离出巫卒队伍,只身朝着重明阵中砸了过来。
便连同属一方的披发头陀见得此幕,都是心头一惊:“阿古蛮这巫法又有进益了,这下看来怕是都已赶到了我的前头。却不晓得他是要顺水推舟结成假丹、还是要争一争那康庄大道!”
“嗖嗖。”
阿古蛮身法鬼魅,浑如雨点坠下的弩矢也难有几支能擦得他身上。若只是零散几支稀疏落下,却还难破得他身上佛光,哪里能挡?!
至于身后一声声由其麾下巫卒发出的惨嚎厉啸,更是阻不得阿古蛮动作半点。
他个头矮小还要胜于许多女子,
阵前的戴夫之便算出身不高,却也少见得如此凶人,还未相战,便就落了几分怯色出来。反是阳珣照旧不惧,手头方印一涨,便似座小山一般朝着阿古蛮压了下去。
这灵器还是阳珣当年变卖了彭道人法宝所购得,威力自是不可小觑。不过对面那阿古蛮只是看过一眼,即就算了清楚。
他足下脚步再快一分,竟是半点不避,擦着落下的方印、毫发无伤地跃到了阳珣跟前。后者不是没有准备,张口一喷,即就是十余枚冰刺劲射而出。
阿古蛮面有诧异,却也未避。任小半冰刺将佛光炸碎,其余冰刺他竟避也不避,只是由黑色化成的一层血痂生生挡下。过后也不管身上多出来好几个血洞、直满脸狰狞之色地猛然挥拳,朝着阳珣当头砸下。
“生蛮嚣张!!”
阳珣亦发了狠,又祭一墨色玉牌化盾来挡,不料那阿古蛮却是嗤笑一声,只一拳便将阳珣玉牌砸裂。过后不待后者反应,就又近身浇了其一身黑血,烫得阳珣心神大乱、龇牙咧嘴、好不狼狈!
“死来!”
小山似的方印随着愤懑之声疾速而回,阿古蛮却半点不惧,斗大的拳头上尽是凶气,又朝着阳珣猛然落下。
“砰!砰!”
两道巨响次第响起,阳珣遭砸烂了胸前坚甲、大片血肉糜烂下来,便连道基都有溃散之威。康荣泉忙遣士卒将其接回,目光却停在了那生扛了极品灵器、仍还挺立在场的蛮修身上。
他却不晓得云泽巫尊殿大殿主黄米伽师编练这些巫卒,是有如何用心。
寻得适龄修士教习巫法、着专人以百种灵植勿论药力毒性,尽都制成灵液描绘身上浸入骨血。只这一步便要裁汰十一之人,若是扛不过去、定就没了道途;
过后又要施以大笔资粮以蛮巫功法淬骨炼体、调来百样妖兽精血入池浸泡,灵智不失者又只占得其中三一之数
阿古蛮能作为其中翘楚从一众巫卒之中脱颖而出、拜得金丹门下,运气好些用其所耗费的资粮说不得都能供出来一尊假丹,却不是一个有几分运气的阳珣可挡。
哪怕是他这般鲁莽行事,却也伤势颇重,难说无有代价,但只看得其后一众巫卒各个士气如虹、好似虎狼,便就晓得其此番行事却也不亏。
“到底是黄陂道北境之主,哪能无有丝毫底蕴?!”
康荣泉目色凝重一丝,只叹这阿古蛮动作甚是暴戾,其一招一式都如搏命一般凶厉十分,直令得本以为阳珣还可与其支应一阵、不急援护的自己措手不及。
他环伺左右时候,又见得身侧赤璋卫皆因徐秉、阳珣这二位平日里威风赫赫的副将一死一伤、而有些畏缩神色,便就晓得是该如何动作。
“靳师弟,劳你主阵!”
“康师兄,且待.”
靳世伦的关切话语才将出口,康荣泉便就已经身化青光、落向了阿古蛮所在地方。
后者胜阳珣也算难看,此时身上伤势也是未好,还如个破口袋似的汩汩淌血,却未勾得康荣泉生起来半点怜悯之心。
但见得他屈指一弹,一枚黑点桃核骤然劲射到阿古蛮胸前破口,直令得后者要比先时背扛阳珣方印的时候还要惊骇些许。
“铮”
生起来的金铁之声炸得好些跟到阿古蛮身前的巫卒都是两耳溅血。
阿古蛮心头惊叹起来,向来在同阶之中无往不利的拳头却已绽开血肉、露出龟裂的指骨。
这反震之力,直冲得其周身将将要被巫法渐渐合拢的创处再次炸开,黑血登时肆意飞溅、却都近不得康荣泉身侧。
但见得那枚被阿古蛮击飞的黑点桃核甫一落地,竟就没入土中。
在场众修登时只觉足下一轻,似是灵土中养分瞬息间即被抽走许多、抖动不停。巫卒们悍不畏死,未有驻足不前,见了变故仍是大步跃前,浑似疯虎。
只是行到一半,还未与赤璋卫接阵,足下即就冒出来一魁梧木魈,将最前面的几个筑基巫卒缴了刀兵、揉烂血肉骨骼,吞入腹中。
阿古蛮与后阵的披发头陀俱是一惊,后者面色变换一阵,过后又呼声佛号,引着一众和尚换了经文。
这佛音较之从前少些清宁之感、似令得听者又多了些氤氲幻像。
只是康荣泉破过当年心劫,心性早就不下于寻常丹主,却不是这等佛音能扰。但见得其扬袖一摆,那足有丈高的木魈即就在巫卒散阵之中打杀四方,便是刚才那凶威赫赫的阿古蛮,却也只能暂扛锋芒。
“转修过后,我这化灵之术,哪里才止强了倍许?!!”
康荣泉直呼划算,留在原处挥指木魈收缴巫卒性命。靳世伦与戴夫之未有停下动作,引着一营赤璋卫身配玉符、手持圆盾结阵而立
足足五佰之数的赤璋卫默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口诀,手中赤色长矛了附上一层灵蕴,同祭出来,矛尾次第插进坚若金石的干涸灵土。
“簌簌簌”一道道赤色煞气冲天而起,佛音尽散之际,也将面前巫卒身上的佛光、凶焰都削去一层。
这番过后,金鼓齐鸣、旌旗扬起,阵后狩星弩台又在发作,碗口粗细的金光弩矢簌簌落下,赤璋卫士气重振、奔袭而来,甫一接仗,便就在巫卒阵中凿出来一个个空地。
到处飞溅的热血、残肢总算令得这些只晓得杀戮的人形野兽目光稍显清明。
也即是值此时候,那披发头陀才真就焦急,便连手中念珠都被摩挲得好似热碳。
可那阿古蛮却要比披发头陀还要焦急,与其对阵的木魈不仅拳带风雷,难挡十分,他与其相撞的一双肉拳居然也渐渐木化、继而生出来金铁斑纹,便连灵力都已运转不畅。
“这小白脸好生凶悍!!”
阿古蛮是宗内的金丹种子,自与满脑子杀戮的辖下修士不同。是以倒也不虞失阵过后遭了太重责难,明知不敌,即就有了退走念头。
只是康荣泉哪舍得遂他心意,他停了“解玉藤”指决,暂停为赤璋卫施法救治,点春指朝前一点,正在鏖战的木魈身周便就拂来三道青光,落地成了三道碧甲草傀。
“啊啊啊!”
阿古蛮惊得乱叫一阵,最后却还是遭砸成了一滩肉泥、难得命在。那后阵的披发头陀见得此幕惊惧不已,他都如此,那些战僧、巫卒又当如何?
由靳世伦、戴夫之一道引来的赤璋卫长矛如林、面前阵势已乱的巫卒、战僧根本难挡,只如镰刀除草一般便可收割性命。
于此时而言,什么佛音、战心,都难阻得这求生念头飞速蔓延开来。
披发头陀环顾左右,非止他们一处,周遭双方阵战时候,云泽巫尊殿一方却是胜多败少。
而由重明盟一方扎的篱笆越收越紧,便连头顶高来高去的那些丹主,三板斧下去过后,待得那些京畿涌来的假丹适应下来,也再难占得上风。
“大势已去??不成、不成,若是四殿主获胜,那战势自可扭转下来。”
只是这披发头陀念头才起,便就见得一重物从太虚重重坠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